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辛亚皱皱眉,看着身边的人拍拍手钻到屋里,捣鼓一阵,一盏幽暗的水晶魔法灯亮起,照亮了屋子中昏暗的角落。
辛亚走了进去,扫视一圈,没找到能落座的椅子,踱着步子在不大的屋子里晃了一圈的人把骑士服的红色披风解下来,抛给辛亚,辛亚把披风铺在地上,坐下,那人笑嘻嘻的蹭过来,挨着辛亚坐到地上,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儿周围,道:“忽然发现,这地方,倒也没印象中那般可怖。”
辛亚闻言环视一下周围,外面看去这房子破败但很坚固,所以有种刑讯司的监牢的样子,进来就发现,整个房间虽然很简陋,但是该有的一应俱全。
最狼狈的,倒是靠窗的地方支着的那张锈迹斑斑的铁床,铺着的被子有一块块的焦痕,整个铁床四角支柱也有被炼熔到地面的痕迹。依稀能看到床柱上一些模糊的精致花纹,要是忽略实在太过狼狈的痕迹,可以看得出,这张床原先是非常精致的。
这样的地方,和可怖森然没有半点关系。
坐在地上的人手指微微抠紧,沿着地板的花纹把屁股下的披风紧紧的抠住。
“以前我在这里整宿整宿的做噩梦,梅丽还让人看守我,不让我出去,我恨死了这鬼地方,直到那天我跑出去,把那些看守都烧成了一堆碳,梅丽才不敢再把我锁在这什么都没的破地方。”
有着陌生面孔的人用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语调慢慢的说着,辛亚抬手,细长带着茧子的手指覆上攥紧的手指。
惨白的水晶灯下,一身骑士装束的男子耳朵尖上嵌着的耳钉青翠欲滴,辛亚伸出另外的一只手,靠过去,拨开男子耳畔的头发,调整了一下耳钉的位置,而后把背到耳后的发丝重新顺下来。遮住亮晶晶的耳钉。
手指下绷紧的手背微微松弛下来。
“刚回来的时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内的魔力,睡到半夜,突然做噩梦魔力就会失控,背后就像是压着一块烙铁,吓醒的时候,房间里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我总怕有一天我会把自己烧死在这个房子里。每天每天,梦魇和背后的东西就像是站在我身边的魔兽。我觉得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吃掉,连骨头渣都不剩。我整晚不敢睡觉,头疼的要烧起来,就只能趴在窗户边看月亮。”
“月亮像冰块一样,我觉得就算我真的要燃烧起来,冰化成水,就能把火焰熄灭。”
语气渐渐平淡下来,剥开伤口,突然会发现,苦痛原来已经过去。
“那时候。真他娘的幼稚。”
辛亚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看着遮在阴影里的侧脸。
“幼稚,是啊,幼稚。那时候啊,我。也一直想逃走,可是没成功,我觉得只要逃走就好了,魔兽也好梦靥也罢,我以为被卖掉成为奴隶就会万劫不复,只要逃走,回到精灵族,就好了。第一次逃走,遇到你,没成功,第二次,还是碰上了你……我就绝了逃走的念头。”
说着,辛亚抽回自己的手,微微绷紧的手指下意识的想抓住抽开的温度,那双手已经绕过他的脖子,一个柔软纤细的身体带着刚离开的温暖贴过来。
将身边的人紧紧抱住,宛如交缠的藤蔓一样,辛亚把脖颈身体手臂都缠上身边男子的身体,叹息一般的道:“那时候,我很恨你,我想打爆你的眼睛,不是说着玩的,要不是你乱七八糟的身份,我真的会打爆你的眼睛。”
男子僵硬着身体,语调比身体还僵硬:“现在……呢……要是你还想,我不会还手,真的。”
“现在……”
“我喜欢你。”
还没理清憎恨和讨厌有什么区别的时候,还没有区分开伙伴和敌人这种关系的时候,不知不觉的,就离不开了。
“真巧,我也一样。我爱你,我的契约骑士。”年轻的男子身体猛地一颤,而后抬手,有些微微哆嗦的把身边人刚整理好的耳钉摘下,攥在手心里,恢复成金红色的瞳孔炙热的像是两团火焰,几乎抑制不住激动,从继位庆典上金蝉脱壳的年轻君王低下头,吻上缠在自己身上藤蔓一样少女的脸颊,一吻落下,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辛亚一个激灵,推开被缠住的人,抬手擦掉傀儡国王的口水:“喂,耳钉戴回去,我可不想被魔王知道我和你躲在这地方幽会。”
“幽会,这个词好!这地方又阴森又恐怖还没有人过来,幽会的话,真是个好地方!”
“……舞会庆典上的,是小波?把他一个人扔到一群人类中央,不会出事吧……”幽会的人想到了正事。
“不知道。”红眼睛黑发的年轻男子兴趣缺缺的道:“管他干什么,我们继续,我想想啊,现在,在哪里下嘴好呢,你别动,让我看看——”
“我要回去了。”身边人眼睛里越来越炙热的光芒让某个昏头后说话不经大脑的骑士一个冷战,迅速往门口退:“近来事情挺多的嘛拖着不好该处理了哈哈哈哈——我要回去休息,再见,记得戴好面具!”
没等艾洛开口,辛亚已经打开门受惊的兔子一样冲了出去。
红眼睛的人坐在地上,眯眯眼,一边用幻影屏障变化容貌,一边丧气道:“该死啊,怎么还是个小丫头,的确不好容易下口,那再等两年好了……该死的等两年,嘁。”
逃跑的人正在月色下捂脸叹息:“我都在干什么……”虽然临阵脱逃了,可脸不受控制的越来越热,温度节节攀升,偏偏耳边一次次的回荡着那句“我爱你,我的契约骑士”,根本没想过,也从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变成这种状态!
一定是被今天古怪的氛围给迷惑了。
辛亚抬手无力的捂住自己的眼睛,黑暗中,视线里隐隐约约浮现的,却是方才搀着假扮成艾洛的小波手臂的少女,年轻美貌,又活泼可爱的贵族少女。那女孩子,对着她眼中的年轻君王,笑得甜美可人——那神情,那么的像围绕在宫高鸣身边,迷恋花花公子的那些学姐。
不知为何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忽然一阵微弱的魔力波动从附近传来,打断了年少的骑士的伤怀,辛亚立即起身,手按在腰间剑柄上,目光如剑的看向附近。
“得得,得得,看,灰过去了,灰过来了,灰的,小了!”一个稚嫩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而后地面一阵微微的震颤,魔力波动一闪即逝,之前出声的孩童欢呼一声,辛亚一愣,剑柄抽出一截,反射着冷幽幽的月光。
“月儿,小心,别摔倒了,那是鸽子。”懒洋洋的语调,很是熟悉,辛亚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抽出的剑插回剑鞘,循着声音拐个弯,看到一个扶着一个扶着蹒跚的小姑娘的的青年,青年身边有一个岩石形成的笼子,笼子浮在青年身侧,里面,一只鸽子扑棱棱的飞着。
辛亚出现,那扶着小女孩的青年一怔,像是有些尴尬的抱起伸着手够鸽子的小女孩,拍拍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月儿,乖一些,这是陛下的骑士,叫姐姐……抱歉,我妹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就带着她溜过来了,没打扰到你吧?”
“洁洁!得得——”看起来也就三岁不到的朗月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大大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亮,可爱至极。
“我也是溜出来的,大殿里人太多,吵得脑仁疼,不过作为骑士这样开小差貌似不太好,我正打算回去。”辛亚看朗奇难得一见的露出尴尬的神情,又看朗奇抱着的并不陌生的小姑娘眨着大眼睛,天真烂漫的咬着手指歪着头看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你妹妹真可爱。”
“就是有些调皮的过头,对什么都好奇。”朗奇笑笑,伸手刮刮朗月的鼻子,朗月冲着哥哥伸舌头吐口水,朗奇眼神宠溺的把妹妹脸上沾上的糕点屑擦掉,打个响指,身边困住鸽子的笼子化成尘土散去,朗奇道:“王宫的信鸽,你要是不来我就听月儿的把它烤着吃了。”
辛亚闻言手一抓,控制气流把扇着翅膀要飞走的信鸽握到手里,拨开信鸽脚爪边的羽毛,看到一个蜡封的小管。
辛亚把那个小管取下纳入掌中,把鸽子递给伸着手够信鸽的朗月:“月儿,送给你,想烤着吃就吃了吧。”
朗月用小胖手抱住鸽子,塞到朗奇的怀里,朗奇耷拉着眼睛看看妹妹,再看看鸽子,无奈的对辛亚道:“你这是教我妹妹干坏事,不好。”
“这算什么坏事,朗月喜欢的话,拿着玩几天有什么问题,希尔顿公国里这种温顺的鸟类绝对是珍惜的物种,陪小孩子玩很合适,王室这些日子征的赋税,足够买无数的信鸽,少一个不打紧。”辛亚伸出手摸摸咯咯笑的朗月的脑袋:“况且,你妹妹很喜欢鸽子。”
“好吧。”朗奇恢复了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把鸽子塞到怀里:“喜欢的不一定就是好的,也许会是大麻烦。”
“喜欢这回事,没有人能控制。喜欢的东西,被夺走的话,会很难受吧。”辛亚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