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洛的身体越来越绷紧,拥着辛亚的手臂整个在打颤,指尖也越发冰凉。
“但是我知道不对劲,这样一位的逃避,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告诉我。杜姝冉今天的话让我感觉不对劲,我在害怕,你知不知道,害怕了这么多年,就算有兰儿和柳儿,我也还是害怕,你说,怎么才能让我不害怕,这么多年……”
永远淡然到眼底藏着冰封的女子,用一贯温和平稳的语调轻柔道,情人间的低喃般,一如既往缠绵的语调,可是余音略略的拔高,那双暗蓝色的眼睛,冰封被一种略带苍凉的空洞替代。
她害怕,的确,就算不肯承认,她的确在害怕,从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光明神降下,眼带怜悯开始,也许是看到那张和艾洛面容相似的尸骸开始,也许是在华族的那一次,越来越多的异常堆积起来,在听到杜姝冉的话语的时刻,害怕担忧瞬息变成了灭顶的恐慌。
压抑着的恐慌在此时已然失控。
辛亚推开抱着自己的艾洛,暗蓝的瞳孔瞪大,看着面前金色瞳孔的男子,缓缓道:“艾洛,我害怕。你呢,是不是比我还害怕……”
艾洛却是慢慢的恢复了常色,还带着些戏谑,揉了揉妻子的头,把长发挑了一缕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都会好好地,我一直会陪着你,虽然那些小兔崽子很烦,不过,你要是喜欢孩子,我们可以再生一个……两个够不够,这一次,我和你一起教导孩子,不让他们那么调皮,我会当个好父亲,看着孩子长大……”
要不是清楚的感觉到艾洛方才那惊慌的失控模样,辛亚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的确会这么做。他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正常,温柔的一如所有的深爱妻子的丈夫,而不是那个任性的君王,那个性格宛如孩童的嚣张男子。
“是么。”辛亚却是没有反对,垂下眼眸,安静地靠在艾洛身边,拔高的语调恢复一如既往的淡然安静。
“会的。”男子安静地道,唇畔带笑,发白的面色逐渐恢复如常,重复道:“会的。”
刚这么说完。男子金红的瞳孔却倏然紧缩。一只眼睛的瞳色瞬息变成了黑色。碳色的暗沉,艾洛似有所觉,抬手捂住眼睛,猛然松开辛亚。转身,大口的喘息着,喉咙间发出宛如野兽的嘶鸣,五指连带手掌深深的插进了地上的冰雪中,一道裂纹蜿蜒到辛亚脚边。
辛亚身体晃了晃,就在方才,之前的感觉再次用来,明明是联系在一起的灵魂,那一瞬间。却分明感觉生命契约感知的那一头没了任何气息,简直就像,自己和艾洛从未有过契约联系一般。
“艾洛……”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出口,唤了一声,却只是蹲身。一手按在艾洛肩上,察觉到那身躯上一阵的颤栗,辛亚指尖扣紧。
只一瞬,艾洛身体绷得很紧,但是他身上的力量,却是突兀的生了些许,在辛亚挨到艾洛身体的时候,一道金色的光芒在艾洛身上一闪即逝。
辛亚看向自己的指尖,指腹上被那道金光灼的发红,很快就有血丝从指甲缝中渗出,辛亚安静地收回手,魔力流经手指,整个手掌变得透明,经脉处,宛如液体的魔力涌动,指腹上屡屡金红的火元素被逼出,血丝才消失不见。
举目看向艾洛,以往对血腥味道很敏感的人此时却依旧弓着身体,辛亚就站在她身边,察觉他身上气息波动了一阵,眼底难过的神色划过,等那人站起来,移开捂住眼睛的手掌,金红的瞳孔熠熠生辉,眼底的难过已然敛尽。
“魔力失控,吓坏了吧。”艾洛浑不在意的笑笑,揉了揉鼻子,靠近辛亚,眼神有些闪烁,哈哈笑了两声:“现在我们无事一身轻,要去哪里玩玩?要不就去黑宝石监狱故地重游一番?”
“不了,我近来需要制作改进的智慧傀儡,虽然比不上波诺,但是正在努力改进,正好附近的山脉有需要的矿石植物,秋山木,是那种果子里能挖出碎碎的晶石的那种树,本身就能吸收魔力,只是太难寻找,你这几日陪我去采伐两棵吧。”
“好。”艾洛点头,带了笑:“在附近山里面转一转也好,我陪你。”显然很高兴辛亚并没过问他魔力失控的事情。
辛亚和艾洛有说有笑的走远了,过了好一阵,原地却出现了一个朦胧的影子,那影子逐渐凝实,面无表情的模样,一头暗蓝长发随意扎起,贴身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玲珑曲线,那人影木着脸却是沿着辛亚和艾洛来的方向一路疾行,又进了离开不一会儿的柒城。
一路不理会周围的血族,那人影进入了血族王宫,血帝陛下的宫殿守卫重重,可是见到那人的脸,却是没犹豫的放行,那人一路穿行,最后停到一个血族面前,声音刻板道:“带我去见杜姝冉。”
血族的大亲王显然没料到这人去而复返,皱皱眉:“你回来干什么,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么?”
“带我去见杜姝冉。”那人影却固执的道,声线僵硬,连面孔都是一如既往的板着的,血族亲王看她这模样,显然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血族亲王眼神闪了闪,默然的带着去而复返的人一路走到一个大殿,指了指里面。
人影没等通报,径直打开门走了进去,看到坐在窗边看着摊开的书册的杜姝冉,开口道:“公主殿下,艾洛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血族公主看了看来人,红色的瞳孔竖起,温温一笑:“魔法傀儡么,你的主子是不敢自己过来,就派了这么个东西过来,真是没什么诚意。”
用了幻影屏障变作辛亚模样的魔法傀儡继续僵硬刻板的道:“血族的公主殿下,你们到底对艾洛做了什么。”
“是啊,做了什么。”杜姝冉闻言却是笑了起来,笑得很是畅快的模样:“其实对艾洛,我根本什么都没做,我能做什么,我一直沉睡,什么也做不了啊,能做什么。”
“血族的公主殿下,请告诉我,你们到底对艾洛做了什么。”魔法傀儡依旧僵硬的重复道,辛亚到底不是岚大人,制作的傀儡就算有些许智慧,也只能是些被驱使的本能,完全和波诺那样子的比不了。
杜姝冉没回答,魔法傀儡就板着辛亚的面孔,隔一阵就僵硬的重复一句,询问杜姝冉她们对艾洛做了什么,杜姝冉看着这只会重复一句话的傀儡,终于感觉有些烦了,抬手一道流刃打出,想裂解了这铁块,但是魔力触到傀儡周身的黑色软甲,却是倏然消失。
魔法傀儡还是固执的重复着一句话。
“想知道?大概也是发现不对劲了么,艾洛这么着急离开,不也是发现自己时日无多了么,以为在血族能得到自救的法子,结果耗了这么多年,却是一无所获,我醒过来,发现竟然连原本还能控制的力量也开始消散,这才害怕的逃走了吧。”
杜姝冉轻声道,抬眼看着容貌和辛亚一样的魔法傀儡,声调转向怜悯:“真是可怜的孩子啊,在明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出现后,居然还想抗争么。”
魔法傀儡却是停止了询问,适时的做出僵硬的疑惑表情:“什么意思?”
杜姝冉看着手边的书册,展开的一张,是记录大陆上神明的一页,她正好看到火神的那一页,书上火神的配图是一个红胡子红发的彪形大汉,杜姝冉对那画像轻轻地嗤了一声,才拿起书,朗读一样,轻缓道:
“彼世,彼界,源于创世。神之意念所至,物现。万物,皆为神之所思所感所想,虫蚂草木走兽飞鸟,无别。”
“别于茫茫众生者,创世神裂所成分神也。光明,黑暗,灵魂,金木水火土,雷鸣,冰封,风涌,时空,皆乃神授,神裂,守之。”
放下书,杜姝冉带了笑:“只是,怕是谁也没料到,十二个创世神化成的主神,火神,却是不敌新晋的黑暗神,被从神界驱逐,而后,进入魔法大陆,为了不生灵涂炭,硬是抑制了自身所有力量,成为了一具精神就要崩散的尸体。”
“但是神的意识还在,于是,我和神明做了交易,火神大人用自己的力量帮我抵御敌人,我可以贡献我的大部分生命力,将火神就要消散的灵魂重新塑造成一个个体,让他重回神界复仇。”
“只是,他的仇人黑暗神……火神不知道,那位黑暗神,那是我族的血帝大人啊,我怎么会背叛我的种族?”
“所以,我违背了和神的誓言,将火神的灵魂和我的灵魂捆绑住,那样,即使是火神,成为人类诞生后,拥有的,也不再是纯粹的火属性,再镶嵌上该隐之血,哪怕是连他的灵魂,也该变成黑暗属性了才是。”
“这样,就能吸收血帝大人的力量,而后,彻底转变为新的血帝——要是他没触碰到他原来的身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