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寂静还是因为缺氧导致大脑细胞变得不那么活跃,他这一觉似乎睡得很沉。
他是被身下传来的轻微震动吵醒的。他睁开眼睛,入眼便是远方那一颗蓝色的星球,以及更远处孤零零悬浮在虚空当中的火球。
随后李真转了转眼球,面罩的显示器上便浮现出一片淡绿色的字体。他这一觉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睡眠时间并非越久越好,至少现在他就觉得因为经历了长时间的深度睡眠,自己的头脑有点儿发晕。
李真花了两分钟的时间尽力思考一些琐事令自己的头脑活跃起来,又试着加大了氧气的供应量。于是在分钟之后他认为自己再一次清醒起来,并且看到火箭的一级发动机尾部喷吐出亮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断断续续地一伸一缩,看起来就好像燃气不足的炉灶。但他知道这是火箭发动机在以这种方式对自身进行微调整。这意味着,他们即将进入月球轨道、进入月球的引力圈。
于是李真慢慢转头向后方看了一眼。
月球已经变得比地球更大,像一堵死气沉沉而斑驳不平的石灰墙一样压了过来。
于是他慢慢解开固定自己身躯的绳索并将它收起来,用双手攀住了上方的凹槽。
现在登月飞船里必定充斥着接连不断的指令。依照原定计划,一级火箭会在登月飞船进入月球轨道之后脱离,随后登月飞船将花费两到八个小时环绕月球分行,然后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分离出登月舱,降落在70年代美国人曾经登月的位置——静海。
李真摒除一切杂念,安心等待。
最后难熬的十六个小时过去,一级火箭在**出更加明亮的尾焰之后脱离。
登月飞船进入月球轨道。
于是他开始谨慎而小心地慢慢移动,依照杜启溪给他的资料找到登月舱与月球飞船的接合点,并且在那一位还没有进入舱内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
这样做的难度有些大,因为那东西里面的空间仅能容纳三个人,并不比一个卫生间大多少。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藏身在四面小小的舷窗旁,以防被里面的人发现。
登月飞船在月球轨道上慢慢调整姿态。而似乎因为外面有一个偷渡客的存在并且不断移动,这个过程显得稍微漫长了一些。
一个小时之后,李真成功移动到登月舱发动机的上方,两扇小小的舷窗之间。然后他找到资料当中标示的外壳较厚的区域,再次取出之前固定自己身体的绳索。这东西两头都有小小的装置,他按动其中一端的按钮,于是绳索的一端牢牢嵌进了舱壁上。然后他如法炮制,用这东西将自己固定起来,又在两端的接口处喷涂上密闭材料。
做好最后的准备工作,他用双手抓住了上方的凹槽,静心等待。
四个小时之后。
李真将供氧量调节至最高,贪婪地呼吸三分钟,又为自己补充了三管营养剂。
随后他感受到了轻微的震动。那是机械运作时的规律震动,在他的骨缝和体腔内形成微弱的“咔嚓”声。
接着他的身体紧随登月舱一震。
登月舱与登月飞船分离。
于是他们向着月球表面飞速坠去。
没有大气层,这个过程依旧沉静无声。没有风的阻力,于是对李真造成干扰的便只有渐渐变大的月球引力。但是这样的一颗小天体的引力与地球相比显得非常微弱,李真觉得自己轻得就好像一片鸿毛,似乎双臂一用力,自己的身体就会向上飞起来。
头盔面罩上代表与月面高度的数字在疯狂跳动,并且由淡绿色渐渐变为橙黄色,又由橙黄色变为鲜红的红色。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一股凶猛的冲击力。但早有准备的他死死扣住十根指头,在手臂与绳索的作用下没有被甩进更上方的虚空里。
减速发动机启动了。登月舱下坠的速度迅速减缓,而月球表面的土地终于占据了整片视野,放眼望去,四处皆为死灰色的尘埃。
登月舱猛烈颤抖,好像随时都会解体。李真瞪大眼睛,死死注视飞速接近的地面。发动机尾焰激荡起来的尘埃向四周滚滚扩散,最终翻卷向上,变成一堵高高的尘埃墙。
一阵更加猛烈的碰撞与振动,随后尘埃落定。
李真迅速解开绳索,在踩踏着弧形返航发动机的表面跳了下去。
月球上的重力很低,他一时没有把握好力道,险些摔了一个踉跄。但他立即试图调整身体的平衡,反倒斜斜跃了起来,蹿起足有一米高。好在眼下他处于登月舱门的后方,没人看得到。而没有大气传播声音,哪怕他此刻放声大喝舱内的人也听不见一丝一毫。
于是他像一个夸张的喜剧演员那样将自己的四肢尽可能地伸展开来,以适应月球上的低重力环境。这种事情他曾经在深水当中体验过,但与目前相当感觉仍有不同之处。随后李真站直了身体,藏身于乳白色的登月舱之后,抓紧对方在舱内准备的时间放眼看去。
天不是蓝的,是黑的。
而他们的降落点很精确。因为就在停下来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破坏了一处宝贵的遗迹——阿姆斯特朗作为第一个踏上月球的人类所留下的足迹,已经被他刚才的“手舞足蹈”破坏了大半。不过这自然也有登月舱的功劳,因为落地之前掀起来的尘埃也破坏了另一半。眼下他唯一能看到的是更远处的一行脚印。而就在那脚印的尽头,插了一杆美国国旗。
那国旗就好像昨天刚刚被插在月球的土地上,色彩鲜艳,花纹清晰,白色的星星在蓝色的底子上微微闪耀。
李真在面罩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随后看他看到登月舱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影子。他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倘若对方再走出两步,就同样看得到自己的影子。因此他连忙向后,绕到另一边,同时冒险微微跳起,向登月舱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的结果让他喜忧参半——舱内空无一人。
这意味着出来的必定是“李真”。
而另一方面……他只能祈祷登月舱返航的程序不会太过复杂。至少得让他这种半吊子宇航员能勉强胜任,否则就真的要在这里“等待救援”了。
对方的影子还停留在原地。
李真安静地蛰伏着,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然后看到影子的头颅部分微微转动,似乎像他一样的环视四周。接下来,那家伙张开手,就好像伸了一个懒腰。
李真微微摇头。这倒的确是自己的风格——如果自己也在这样一个地方,心里非常清楚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人,同样会做出这种动作。因为再强大的人一旦来到了另一颗星球,心里总会有些感慨与激动。
紧接着“李真”迈开了两步,似乎在适应月球上的低重力环境。两大步之后又变成缓慢的小步,他调整了方向,向刚才李真看到的东西——那一面美国国旗走去。
而李真咧了咧嘴,从后方跟上去。
这情景看起来有些滑稽。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跟在另一个人身后,就好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而前面的那一位无从觉察,看起来又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
“小孩子”花了十几秒钟的时间贴近他的身后,因为用力过猛而险些撞到对方身后的氧气瓶。但前面的那一位似乎仍旧毫无觉察,保持着平稳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既定目标前进。
接下来,身后的那一位抬起双手。
指尖四枚钢锥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微微闪耀。
然后他俯身、挥手!
血光**出来。在月球上的“血花四溅”似乎比在地球上还要激烈很多。一方面因为低重力,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真空的环境。
前面那一位的两条腿就好像是用面团捏成的,在四只钢锥“轻轻”一划之后,无声无息地断裂开来。他上部的躯体还保持着前倾的态势,轻飘飘地往前倒去,而创口处的鲜血就真的好像消防水管里的水柱一样,猛烈溅射开来,将一大片月壤都染成了鲜红色,又在极度低温下飞速冻结、变成硬邦邦的固体。
但鲜血的喷溅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一方面是因为在超低温下冻结,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就在那人的双腿断口处,出现了层银色的隔膜。隔膜跟快也凝聚为坚硬的固体,就好像两面盖子一样将断口处封住了。
但仍有另外一些银色的金属也随着血液一同喷溅出来。它们与血液一样在地面上凝结为坚硬的固体,却又在一秒钟之后如同毒蛇抬头,猛然悬浮至半空,向着偷袭者飞速射去。
然而或许是剧烈的痛楚与伤害令操纵者意识受创,那在半空中化为红白相间的钢锥一样的东西射偏了。
李真微微一愣。但这一愣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种。他随即将所有的困惑与疑问都压制在心底,再一次合身扑上,用手中的四支钢锥插向对方的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