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长的睫毛在他如玉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曦禾忽而想起自己曾在话本子里看到过的一句话,觉得放在他身上很贴切——静谧如雾的眉眼下,与之相配的,是那淡雅如雪的风骨。
郁苓手中的动作像是已做过千百遍,连最后打的小结都很漂亮。
他松开手指,缓缓抬眸,却不期然撞进一双直勾勾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清澈得如同玉山雪莲蕊中的冰水,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忽地,一道蛇吐信子的嘶嘶声,打破了洞内的寂静。
两人的眉目同时一凛。
无论是多古老的仙兽或者妖兽,感受到神明的气息,也唯有敬畏的臣服,可这只巨蟒在最初的臣服过后,竟敢几次三番地偷袭!
郁苓隐去眼底寒霜,扯着曦禾躲过横扫而来的粗壮蛇尾,随手拈来一根树枝灌入神力,化作利箭将巨蟒的头钉在地上。
它喘着粗气,发出一声令曦禾浑身寒毛都炸起的嚎叫,庞大的身躯仍不要命般地在地上翻滚,红黑相间的眼珠子躁动不安,巨尾砸入小湖泊中,顿时激起千层浪。
这像是被人操控了。
又扯来三根木枝,郁苓同样化作利箭钉入巨蟒的身躯,腥臭的血液朝四周飞溅,曦禾连忙捂着眼躲避。
身后令她毛骨悚然的声音逐渐消止,曦禾微微松了一口去,刚欲转身,便见眼前飞速掠过一团黑气,她侧身一避,黑气擦过她的肩膀径直朝郁苓而去。
“小心!”
郁苓听到曦禾的声音时,已然躲闪不及,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极其细薄的刀刃划破他的肩背,赫然出现数道长长的血痕。
曦禾有些怔愣,她没想到她轻易避过去的黑气,他却避不过去。
明明看着他对付巨蟒的时候,还挺厉害的。
忽然,她心底又冒出一个念头——除非那黑气根本没想伤她,一开始就是冲着他去的!
黑气……
曦禾猛然间抬头,四处逃窜的黑气逐渐与记忆中与蚌妖缠斗的画面重合。
难道是魔气?!
她沉下眉目,一把抛出玉荆扇,旋转而出的扇柄瞬间将其击碎。
四散的魔气登时化出八个手持利器的魔族,赤红着双目朝郁苓一拥而上。
魔族不是尽数被封印在无烬墟吗?东海怎么会有这么多魔族凭空出现!
曦禾微微拧眉,而他又是何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引得众魔围攻?
若搁以往,别说八个魔族偷袭,八万个魔族他都不在话下,可偏偏是在他神力未复的情况下。
见那个令他狼狈至此的‘罪魁祸首’,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边,郁苓淡漠的眼中划过一丝烦躁,“发什么呆?”
曦禾回神,玉荆扇倏尔展开,抖落无数冰雪,落到那八个魔族身上,顿时如烈火般将其灼伤出细小的血洞,散发出袅袅青烟。
扇面一挥,神力激荡间便将他们魔气缭绕的身躯绞成了齑粉。
洞口处逐渐有动静传来,曦禾朝四下一看,玄芝灵草已被毁了个七七八八,心道,这若是被东海抓个现行可不好解释。
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曦禾思及他为自己包扎的情谊,一把抓了郁苓瞬间消失在洞中。
她连宴厅都没敢去,直接跃出了东海。
此时郁苓早已神力不支,只能任由她带着一路向西。
他自从被祖神化育而出,便从未经历过像今日这般的狼狈惨状。
即便千年前修补无烬墟封印那次,他也不过是因为神力受损而暂时沉睡。
想到这,郁苓眸光一闪。
他在封印破裂的第一时间便前往修补了封印,之后也从未听说哪些地方有魔族作祟,以至于他理所应当地以为,千年前并未有魔族逃出无烬墟。
可他方才在玄芝洞中见到的那些魔族又是真实存在的……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千年前不是没有魔族逃窜,只是他们逃出无烬墟之后,一直在蛰伏,等待最佳一击。
而他承接了天道去而复返的惩罚,神力十不存一,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可他神力受损的情况,并无几人知道……
云团上,郁苓犹在沉思,曦禾以仙力化去他伤口处残留的魔气,照葫芦画瓢地扯下他的衣摆,她朝他点了点下巴,“脱了。”
郁苓回过神,拢了拢袖摆,道,“送本尊回荼灵域。”
“……啥?”曦禾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你说啥?”
而今人在屋檐下,若是被她丢在一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于是郁苓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荼灵域?神界荼灵域?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是天地间仅存的最后一位神明?”曦禾面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已经很少有人开玩笑敢开这么大了。”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郁苓蹙起眉头,眼中笼罩的薄雾都被缓缓燃起的怒火烧淡了几分。
“我如何、我也不能相信啊这。”眼前浮现出方才他与八个魔族交手,狼狈躲闪的情形,曦禾有些苦恼地挠挠头,要说最后一个神明是这样的实力,那六界不完球了。
又转念一想,可能他也是深觉在自己面前丢了面子,这才用力地找补。
看在他长得这么好看、还给自己包扎的份上,曦禾决定暂时配合一下。
“行行行,那咱们先找个地方养伤,伤养好了,小仙再送您回荼……嗯,荼灵域。”说罢,也没在意郁苓的反应,曦禾径直带着他一同跃下云头。
在距离祈神山百里外的一处竹林中,曦禾寻了一处荒地,用仙力搭建出一座小竹楼。
她满意地拍拍手,将已经昏迷过去的郁苓放到竹楼上,便掏出逐溪给她的千纸鹤,说明她有事已离开东海,等宴会结束,让他与柳莘一同回祈神山便好。
眼看千纸鹤越飞越远,曦禾一叹,遗憾此行没见着炎昭师兄。
不过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千纸鹤飞入东海的时候,宴席刚刚开始。
眼下仙妖两界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东海的请帖自然也朝杳梦泽送了一份,昶乐对这场宴会没有太大兴趣,但却对参加宴会的人有兴趣。
他兴致勃勃而来,却在宴厅内寻了一圈,也没找见他想见的人。
昶乐行至逐溪身边,问道,“曦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