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单元楼一隅暗沉的客厅内，一个中年女人躺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只有深陷的眼窝处有几块醒目的斑点，在这样苍老的脸上显得更加憔悴可怖。
静谧的空间内，只能听到她费力的低吟声。
布着老茧的手，终于还是伸向了沙发夹层的位置，拿出了用透明袋子装着的白色粉末。因为脸上蓦然的笑意，她的嘴角都泛起了皱纹。
将粉末放在鼻息之间，她狠狠的吸了一口，似乎再也忍不住内里的渴望，脸上的笑意越发的大，就在这个时候，客厅的门响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人进来了，随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而正在云里雾里，享受快感的女人并未在意门口的动静，依旧在沙发上仰着头，舒服的低吟。
郭清走到客厅，看到这样一幕的时候，顿时怔住了脚步。
她看着沙发上的顾林玉眯着眼睛的样子，眼里有片刻的愕然，直到看见茶几上的白色粉末，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快走了几步将茶几上的东西顺手藏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林玉，
“你不是答应过，不碰这些东西了吗！”
“……”
顾林玉并听不清她说什么，伸手时本来放在茶几上的东西不见了，她整个人才躁动起来，努力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想要看清眼前的状况。
猛然间，郭清拽住了她的衣领，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与恐惧，
“回答我！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顾林玉苍老的脸离她很近，郭清此时满脸悲戚，攥着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而顾林玉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神志不清。
“给我……给我！”
“你疯了！你答应过的！”
顾林玉对此没有一点反应，依旧疯疯癫癫的。
郭清的眼眶都开始泛红，这样的情况，她经历了不止一次。本来这阵子好好的，她也以为她不会再犯了，可谁知道，她等来的只有变本加厉。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药物作用在身体上的感受渐渐消失，直到眼前的景物重新变得现实，顾林玉才猛然清醒了一样，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看到怔然坐在沙发上的郭清，她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然后才终于算是反应过来什么，颤巍巍的捏住了郭清的肩膀，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郭清。”
忍住内心的情绪，郭清抬眸看她，眸色早已经猩红。
“没有办法？你答应过什么你自己都忘了吗！”
“……”
顾林玉才刚刚回过神来，听到她这么说，眸色微微怔然，猛然间，伸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下极为用力，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你这是干什么！”
郭清反扣住了她的手，以为是药劲还没过。眸色仓惶的看着顾林玉。
而顾林玉眸色怔然，看着她的眸子里却有了湿意，
“我不该我不对，都是我的错！郭清……我控制不住啊，没有这个，我活不下去的！”
“……”
顾林玉吸毒这件事，她也是有了孩子之后才知道的，那个时候正赶上顾国森出狱。顾林玉百般恳求她帮她瞒着，并亲口应承会把毒戒了。只要这件事不让刘晨知道，什么事都好说。
戒了之后，他们这一家人会好好活着，和顾国森一块儿，把日子过好了。
她是这么承诺的，但现在看来，她一直在暗地里接触毒品，似乎从没停过，她一直都在骗她。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我为了活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顾林玉的声音已经哽咽，声音尖锐刺耳，郭清此时反倒平静了许多，怔然的坐在沙发上，面对顾林玉的哭诉，不做任何反应。
“那是最后一袋了，我买不起了郭清……”
“你已经要把这个家，败光了。”
当时顾国森离开的时候，郭清还曾以为他是为了照顾顾以尘，但现在看来，也是发现了顾林玉根本没戒毒这件事，才会毅然决然的提出要搬出去。
“我……我不会的，我去找顾以薇那个浪蹄子，她会给的，会给的！”
“你去找她了？”
提到顾以薇，顾林玉的脸色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
“她必须给我！这是她的命！”
想起前几天顾以薇的样子，郭清嘴角竟然有了些嗤笑。自己落荒而逃时的心情，到现在还记得……顾以薇的命？顾以薇的命是什么？
她不信，顾以薇就有那个富贵命。她不信命！
“我也觉得，现在的这些不是她的命。”
郭清的话让顾林玉怔然，神志并不清醒的她并未去深想郭清的意思，只是拼命的点头。
“我有办法，我有的是办法让她给我钱！郭清，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跟晨儿说！”
“好，我不说。”
闻言，顾林玉脸上有了笑意，仓惶的站起了身。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要，她会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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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以薇正在茶水间接水，想到晚上周岑吃了一串烤串早上额头上冒起的水痘，她心里竟然莫名的开心。
今早周岑将平日里都会梳上去的头发放了下来，看着镜子时那种哀怨的眼神，更像一个正常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了。
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又开始想周岑，顾以薇不小心将手里的咖啡洒了一半，她摇了摇头，终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之后，出了茶水间。
刚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旁边的小李敲了敲她的桌子，
“总监找你。”
“哦，好。”
顾以薇看着转身就走的小李，其实一直很疑惑，这刚出了大学的年轻人，怎么着也该朝气蓬勃的，但这小李的样子实在太过老道，甚至比她还像个老年人。
更像是……受够了大学生活的迫害。
走到办公室门口，顾以薇深吸了一口气。怎么说这个上级也算是她的半个偶像，毕竟她觉得这个年头这么儒雅的人已经很少了。加上自己本身对上司客气惯了，顾以薇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
推开门，正看见自己的直属上司看着电脑，一看她进来了，他脸上有了细微的笑意。
“进来吧。”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在他桌前站定，顾以薇恭谨的问了一句。
“哦你不用这么拘谨，放松。”
他中正平和的脸上笑意更浓，顾以薇意外这上司对下属态度也太好了，这让她很不习惯啊。
“您，有什么事吗？”
“就是想问问，新工作还习惯吗？跟同事相处的怎么样？”
“……”
“不用误会，我只是问问，对新来的同事要多加照顾嘛。”
顾以薇闻言，照实回答。她觉得这上司送温暖送的也太温暖了，她觉得她确实承担不起。
“没什么不习惯的吧？”
她很想说，她对上司这么客气很不习惯，但冷静下来之后，她得体的笑了笑，
“没有。”
“那没什么事了，去忙吧。”
“？”
直到出了办公室，顾以薇还是一脸懵的样子。所以他叫她来是为了干什么？新同事的情况调查？她对领导阶层的一种浑然天成的崇拜感，好像因为刚才的事有所改观。
“哎你们看没看见，周氏新出的新闻啊？”
“看了看了，最近我的头版头条，都被周氏占了。”
“你说这周氏的总裁，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还真娶。”
“那我打赌，这消息一出，估计他又要忙活一段时间了。”
“我也赌，赌多长时间吧，我赌一个礼拜。”
回到办公桌前，顾以薇听见旁边同事七嘴八舌的讨论，她本来还在收拾桌上堆积的各种文案，一听到周氏，就忍不住多听了几句。
见顾以薇的注意力格外集中的样子，戴着粗框眼镜的蒋雯雯凑近了她，多问了一句，
“以薇，你赌不赌啊？”
顾以薇发现自己暴露了，承受着周边众人的视线，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问出了口，
“赌……什么？”
“你不会还没看新闻吧？”
递过了手机，顾以薇看着屏幕上的标题，面色变得有些异样。
大抵的内容，应该是周氏集团夫人出身寒门，而且其父有犯罪前科。这样的消息似乎给身处风云的周氏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样的关系对周氏来说，并不光彩。底下的评论，各种各样。
“不是高门大户就算了，还跟犯罪分子沾了关系，周氏还是很接地气的嘛。”
“何止是接地气啊，这女人真有本事。”
“……”
顾以薇的眸色有些怔然，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垂眸不语。
“不得不说，这姓顾的人家一个个的都这么厉害，死活都要跟周氏扯上关系，前有哥哥，后有妹妹。”
“我现在是知道了，这原来是还有这么个爹啊。”
“啧啧，这一家子。”
“哎，以薇也姓顾，好巧啊~”
“不过以薇，你看起来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被点名得到了这样的夸奖，顾以薇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努力笑了笑，却觉得有心无力，脚步也有些虚浮。似乎是为了躲避办公室内众人的议论，她垂眸低语，
“我去趟卫生间。”
话落，她转身就走。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办公桌到卫生间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可能今天一早就来了公司的关系，一上午的时间，对于这个消息她竟然毫不知情，现在又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又会给周岑惹上多大的麻烦。
看着卫生间镜子中的自己，顾以薇悠悠的叹了口气，从结婚到现在，还真是一刻都不能安生。身份的问题，从来都是阻碍，现在接二连三的被摆上台面来说，难免让人措手不及。
手机铃声一响，拉回了顾以薇飘飞的思绪，看到是顾国森的号码，她有些不敢接，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喂。”
“以薇啊，你现在，没什么事吧？”
电话那头是苍老而焦急的男音，带着些许的踌躇与犹豫，知道顾国森打电话来的用意，顾以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努力勾起笑意，
“没什么事，您就别担心了。”
“可是……”
“哎呦您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事两天的热度，过去就没事了。”
“也是我连累了……”
“您就别说这样的话了，真的没什么事。”
顾以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怀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她只是觉得，不能让顾国森这么大年纪，还要再为这样的事操心了。
“你看能不能解释一下，就说……”
“我会处理好的，您别担心。我这来了个电话，就先挂了啊~”
得到了顾国森的一声应承，顾以薇率先挂了电话，松了一口气似的。顾国森现在，估计也是难办，以前的身份摆在这，如果放在以前，顾以薇会怪他。但现在，她并不觉得这件事非要分清一个孰是孰非。既然她和周岑结了婚，就应该做好迎接这些的准备。
刚才的话并不是她想挂电话特意找的借口，看着手机上的陌生号码，顾以薇重新接了起来。
“喂？”
“顾以薇？”
只一声，顾以薇就听出了是谁，想到祸不单行，所有糟心的事都堆到了一起，她嘴角竟然不由有些嗤笑。
“又来要钱？”
“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顾林玉的话说的理直气壮的，声音尖锐。
“什么事该怎么办，都不用你告诉我。”
“今天只是给你个教训，你别真把我逼急了！”
“……”
闻言，顾以薇挑眉，自然明白了今天的闹剧是谁的手笔。顾林玉这个人，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闹到这个份上，还真是难为她了。
“十万，你差点进少管所的事，我不抖出来。”
顾以薇不知道，顾林玉到底拿她当什么，这样的话又是如何义正言辞的说出来的。
可能顾以薇还是会害怕那个夏天的回忆，害怕溅在脸上温热的血。但此时被顾林玉这样威胁，显然，怒意超过了惧意。
卫生间内潺潺的水声响在耳边，顾以薇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低哑了许多，
“你可以抖出来，这改变不了什么。”
“你！”
“更改变不了你捞不到一分钱的事实。”
话落，她猛然间挂了电话，把手机里上次和这次顾林玉给她打的两个号码全部拉黑。在盥洗台前垂头，她将凉水一遍遍扑在脸上，然后长呼了一口气。
镜子中的自己，似乎看起来并没有内心那么慌乱，她勾了勾嘴角，却发现笑的比哭还难看。
怕还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直接关了机。在打来一个，她可能真的应付不了了。
顾以薇没回热闹的办公室，毕竟实在是不想在听人们的议论与评判，坏的也好，好的也罢，她都不想再听了。正是中午，看了看时间，她干脆提前下班出了办公楼。
外面的阳光依旧炽热，树影婆娑在路上，留了很多细密的阳光光线。
猛然间，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就看见脑子里的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白皙的脸上出了薄汗。
他似乎是赶过来的，呼吸声都有些急促。
顾以薇怔怔然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正是中午，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都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树影婆娑之间，周岑精致的脸上有着他人能轻易看出的神色与情绪，与平日里的淡漠，全然不同。
高大的身形站在女人面前，似乎能替她挡下所有灼目的光线。
他墨色的眸子里却带着小心翼翼的眸色，看着她时也带着探究，
“没事吧。”
“……”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深沉暗哑，带着只对面她时才会有的温润。顾以薇看着他，不说话。
周岑的眉头蹙了蹙，似乎越发担心，
“这件事我会处理。”
又是这句话，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这样。
他努力的赶过来，努力的安抚她，努力的解决一切，努力的向她靠近。
她一直都在接受，一直都觉得自己都是迫不得已，一直都觉得这些好像都是理所应当的。可她现在才发现，到现在才承认，她一直在享受他给予的这一切。
高傲如他，淡漠如他，偏偏在这个时候，会用这样的神色看着她。
她的沉默，换来的是周岑蹙的更深的眉头，今天他看到消息的时候，确实也觉得意外，毕竟这么长时间，他觉得这件事的热度应该已经过去了，可没想到，这件事会这么突然。
走近了她，周岑纤长的手拉过了她的，继续低语，
“先回家休息吧。”
“喂，周岑。”
她冷不丁的响起的声音，令周岑转过头。
顾以薇忽然笑了，笑里似乎忍耐着心头的某些情绪，
“你说这都21世纪了，门第观念怎么还这么重啊~”
她的话让周岑有些反应不过来，顾以薇顿了顿语气，笑意更浓，
“他们就觉得我配不上你！”
“……”
周岑薄唇边有了些笑意，笑里略显无奈。因为她这两句玩笑话，他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
“配得上，很般配。”
低沉的语气里，带着宠溺，让顾以薇的耳廓红了红，心里的慌乱渐消，欣喜渐浓。
“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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