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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想着烤肉的人是你,现在忘了烤肉的人还是你。”科罗娜伸手摸摸达贡的脑袋和肩膀,说道:“慢点吃,别噎着,先咽下去再往里塞。”

这是在藏书室的门口,要不是科罗娜过来找他,达贡都忘了自己还要吃饭。

“妈,我跟着卡多师傅学习,挺有收获。”达贡用水将食物冲下去,然后说道:“未来几天我就在这里抄书,尽快将《化气为石》抄出来。你给我拿点薯饼放在门口行吗?里面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上厕所,我就出来解决。”

“抄书?有那么重要吗?”科罗娜希望达贡能在走之前多陪陪自己,但又不忍心拦着孩子进步,心中自然有些纠结。

“我估摸着再有一周就能完成,那本书一千零一页,我得抄成一千五百页。每天是……”达贡皱着眉头,搬弄着手指头。如果有纸,他能算出大概的结果,可是让他心算就有些难了。

“别算了——看你着急的样子。你不用着急,别在这个星期把自己累坏了。喔……看来你还不知道。昨天的消息,两周后你才会启程。”

“两周?”达贡皱紧眉头,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要快很多。“如果不算爸爸提前半年通知我,其实领主只给了我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来告别坚古城。”

“我们也想多团聚,可是领主的命令不能违背。”妈妈用手抓揉着儿子的头发,仿佛怎么也抓不够。

“妈妈,知道我怎么去米纳米力斯吗?”

“喔,我都忘了正事。”科罗娜揉了揉眼睛,然后说到:“一周后,氏族会议会来开一个临时集市,为坚古城提供交易。等集市结束,你就跟着商队离开。领主雇佣了几个护卫,据说信誉很好,他们会护送你。”

“跟着商队,那还真不错。我要是能跟他们学习怎么赚钱就好了。”达贡笑嘻嘻的,说到:“能开集市,是不是封城令就算结束了?好日子要来了?”

“还没有,这只是临时集市,以后不会有。据说反对的意见很大,领主找了很多理由才强行推进的。但是你说的有一点没错,那就是封城令结束后生活肯定会变好,但你不在了。”

“妈,别伤心,不然我也要哭了。我毕竟是去外面,那里没有封城令你想啊,我会打猎,我会打架,现在我还会抄书,我会养活自己,吃不了苦。你要是担心,我更担心你们。爸爸身体不好,还有封城令,我一往坏处想想就觉得肚子疼。哎呦呦!”

“好好好,咱们往好处想,往好处想。”科罗娜说道:“你已经成年,不管是努力工作还是努力学习这都好,只要别伤到身体和精神。你爸爸交待了,要你每天都坚持活动一下筋骨,至少要热身和练习套路。修炼也不要落下,法力都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嗯……我的修炼没有停,武技嘛,的确有点偷懒了。这样,我出来上厕所之后活动活动,应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就这一个星期,我赶紧忙完,少睡点觉也值了。之后那个星期我除了陪你们,什么也不干。妈妈,时间宝贵,我这就去干活儿。”

达贡用力拥抱科罗娜,头挨着头,互相能够感受到对方头脑的温度。有的种族认为灵魂在心里,坚古族人认为灵魂在脑壳里,头贴着头是让两个灵魂最接近的方式。

以前是看着孩子去玩耍、去学习、去睡觉,现在是看着孩子去努力、去工作、去拼搏。做母亲的,不管现在是什么心情,都是出于爱。藏书室的大门关上,科罗娜便好言好语拜托两位守门的近卫,每次达贡出来的时候都提醒他好好吃饭喝水上厕所,还要好好休息。

就像达贡在猎人窝棚给父母保留食物并恳请过路者高抬贵手一样,科罗娜也拜托两个近卫:“我会带些饼子和肉过来,请你们留给他。”

“钢铸夫人,请放心吧。一方面达贡的姓氏是尼尔,我们是为尼尔家族服务的,另一方面都是坚古城的邻居,当然要互相照顾。”

一个星期的时间,达贡要拿出全力了。乍听起来不就是一千零一页吗?每天一百四十三页,又不是写小说还要思考剧情,根据人物性格推动剧情,还要考虑修辞,这只是抄写而已。但是达贡的手上有许多老茧,都是拿着武器练习武技的时候磨出来的。写字——即便是笔划尖锐锋利的坚古族文字——相比于使用武器,依旧是个更加精细的技术活。而且除了文字之外,还有许多必不可少的作图,这也提高了难度。

唯一的办法是集中精神、全力以赴、一往无前。抄写时要尽可能不出错,脑子时刻跟着书中的内容走,一边写一边理解,这样还可以产生一定程度的自动纠错效果。他如此全神贯注,以至于到了梦里都还以为自己正在抄写。

“干什么呢?你不会魔怔了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达贡愣了一下,随即长叹一口气。他面前的桌椅和抄写工具全都变成黑色云雾而消散,周围的明亮火圈代替了卡多师傅休息室的冰冷墙壁。

“最近在抄写一本关于法力修炼的心得,叫做《化气为石》。”达贡转过身,看着双手交叠抄在胸前的瑞德,说道:“坚古族神灵们不是让我改进符文法术体系吗?我正在学习和汲取前人的想法。”

“我知道你在抄书。你保持专注的时候,我就能看到。”瑞德一抬下巴,地面上黑色的云雾露出空当,镜子一样的地面上映出《化气为石》的内容。“所有的内容都在那里,你看到什么、抄着什么,我这里都能知道。”

“那你觉得那本书如何?里面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立意很不错,但是眼高手低。”瑞德闭着眼睛摇摇头,一副瞧睡不起的样子,说道:“他只有脑袋是对的,从脖子往下就歪了。尤其是手脚,那简直就没长出来。可惜啊……真是可惜……”

达贡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他很想说瑞德是错的,瑞德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情绪的发泄。不管是瑞德,还是《化气为石》的作者安瑞·尔克塞斯,他们两个谁对谁错,只有弄懂了这本书的理论才能品论。等等,瑞德看懂了?

“你知道这本书错在哪里?你知道怎么才能做对?”

瑞德摇摇头,叹了口气:“达贡啊,你真没礼貌,有你这样向别人请教的吗?”

达贡赶忙道歉,解释自己有些太着急,因此忘了礼数。作为一个坚古族人,这样的事情令人羞愧。他又说了许多好话,但也不是一味说好话,而是把自己对《化气为石》这本书的看法夹杂着讲出来,好勾引话题。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的请教,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毕竟都是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瑞德呵呵笑着,但达贡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来,一起坐下,我给你仔细讲讲。”

一个好老师,不仅能够指出问题、解决问题,还要能说出问题的本质;一个很好的老师,除了要教给正确的方法,也要能够分析错误的根源,避免学生犯下类似的错误;一个最好的老师,会把他学习、生活、行事的方法教给学生,也把他成为一个老师的方法教给学生,让学生也能成为一个老师。

托蒙德或许不是最高标准的父亲,但绝对是最高标准的老师。他对达贡的培训,不是为了让达贡成为一个战士或者剑圣,而是要成为下一个武器大师。现在,达贡遇到了第二个高标准的老师,也就是瑞德。

“利用元素依次促进的方法来加快法力循环,这个立意是没错的。我可以这么给你说,修炼方法之间有快慢分别,比如《锤器锻身法》就是比《符文呼吸法》更快。但若是排除修炼者的天赋和资源,单比较一个修炼法自己,那么顺着元素相生的顺序进行修炼,就是比不使用这个特性修炼要更快。”

“也就是说,唯一能让循环加速的普遍方法,就是元素相生。”

达贡点点头。这个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而是普遍的共识。他没有发问,正襟危坐仔细听着,因为他知道瑞德不可能在这么浅显的道理上止步。

“五种元素循环来互相促进,大方向没有问题,这也是我为什么说他的头长对了。但是他为什么把目光仅仅放在五种元素上?魂域和灵域呢?明明是七种基本能量形式,七种能量(来源)地形,只选五种是因为这五种叫做自然元素?”

“他搞错了先后顺序。七种基本能量是先天就有的,自然元素这个说法是后天人们总结的。所以五元素的循环加强并不能体现和运用法力的全部规则,它注定是歪斜的。”

“然后呢,下一个错误是使用符文,错误的原因和之前一样。凭什么用总结出来的东西,用人为抽象的东西去理解自然?坚古族人的符文只是世界的一部分规则,只用它来做实验,等于先拿锁链困住自己。不过这个作者也隐约有些感觉,用了其他种族的符文。但还是那句话,所有符文都是人为的抽象,不是自然的抽象。”

“最后,他的计算能力太差,相当于没有手脚。”瑞德笑着说道:“你大致看过他的计算,对于周期改变的循环如何累积能量,他根本不会计算,基本只能靠经验猜,这能行吗?因此,这个《化气为石》只是长了个头、开了个头,后面还有好多工作要做。”

“但是别因此看轻了这个安瑞,他的思想是对的。在他之后那么多年,居然没人想要重拾这个研究。如果要看不起谁,那就看不起不争气的后人吧。”瑞德非常严肃地说道:“达贡,你可不要成为后人看做这样一个不争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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