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头望天,原本还想着有法子可解,如今……竟是把她逼上了绝路啊。
九万九千两银子,叫她去哪里找?
一瞬间,她仿佛老了十岁一般,恳求的望着独孤傲,道:“公子,这九万九千两,一时半会,你叫我去哪里找?你就是杀了老妇,老妇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
独孤傲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谁说你没有?你的天香楼,你家的布行米店,还有城外的几个庄子,外加你齐家的老宅子,加起来,差不多也够数了。”
听了这话,尤氏一颗心仿佛掉进了冰里,浑身被冰水浇的透心凉,这个邪肆的男子仿佛早已把她的家底打听好了,就搁了一个圈套让她傻傻往里面钻。只是此时此刻,除了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
尤氏瞪着眼,哆嗦着唇,半天没有作声,那些铺子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天香楼是她的命根子,齐家老宅子是她养老的地方,没了这些,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齐闽,恨不得亲手勒死这个孽子,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所有的人都沉默的望着她,她终于说:“好,我……我回去拿……”
齐闽一听,痛苦的抱着头,泪水奔流直下。
半刻钟后,尤氏抱着一个紫檀木箱子过来了,这里面放着的全是她的宝贝跟命根子,包括那地契房产铺子。
哀莫大于心死,她悲哀的望着这紫檀木箱子,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掉了一般。
霍九开口道:“我们也是讲道理的,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专门请了牙行的人来评估你这店铺地契的价钱。多一分钱,我们不会要你的。”他话说的大义凛然,仿佛他真是什么正派人物,尤氏恨得心里滴血,却不得不听他的话。
牙行的人来了,尤氏小心翼翼的用金色的钥匙开启了紫檀木箱子,露出里面的房地铺契约。
霍九高声对围观的人说:“各位!今日里,大家都看着,牙行的人估价之后,这些契约就用来抵偿齐闽的欠款。有各位作证,以后都不得抵赖的!”
周围的人纷纷摇头,心里感叹,齐家的败家子真是败得一分钱都不剩啊。这些昂贵的地铺契约不知道最后落入谁的手中。
身着黑色长袍的牙行老板仔细的看过了这些店铺契约,辨过了真假,这才高声喊出了价钱。
“米行——可抵扣债款五千两!”
“东庄——可抵扣债款三千两!”
……
“天香楼——可抵扣债款六万两纹银!”
听到天香楼那三个字时,尤氏的眼泪不由自主哗啦啦的流了出来,泣不成声。
牙行老板板着脸,高声叫道:“这里,加上齐府老宅,总共可以抵扣九万两白银!”
“啊呀,还差九千两啊!”众人惊呼,没想到尤氏手里这么多产业加起来,竟然还不够数。
“啧啧啧,这回真是亏大发了!”
“连个养老送宗的地方都没有了呀!”
尤氏早已崩溃了,泣不成声道:“各位爷,这里已经是我的全部家产了,哪里还有九千两银子来还债?”
霍九恼火道:“哼!你这铺子还是牙行估价,若是卖了出去说不定还不值这些钱,说什么还是我们亏了!你倒还好意思哭!还差九千两,看你怎么还!”
尤氏此时此刻,死了的心都有。
“各位,让我来说一句话!”温软的吴腔响起,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美人儿,只是她地道的吴腔同她的模样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众人一看,这美人身着雪白锦衣,碧眼高鼻,金发垂肩,身段玲珑,美的让人窒息,不正是荣华记的大掌柜胡姬花吗?
“哟,美人儿,你有何话说啊?”霍九看到这美女,脸上立即堆出来笑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
胡姬花望了四周围观的人一圈,朗声道:“各位都知道的,这天香楼不能由着尤夫人说卖就卖呀,要知道天香楼我们何青何东家也是有份的,你卖了你的,那我们的那一份又怎么算呢?”
众人一听哗然,天香楼的几个大掌柜面面相觑。
“这何青什么时候又成了天香楼的东家了?”
“好生厉害啊!”
胡姬花看向那四个掌柜,问了一声:“四位掌柜承认不承认,天香楼咱们何少爷也是有份的?”
四个掌柜立即点了头。
尤氏望着她,脸色犹如秋天的落叶那般枯败,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胡姬又来这里添什么乱?
独孤傲看了胡姬一眼,冷冷一笑:“那么姑娘怎么说?这天香楼的铺契只有一份,你何家少爷虽然有份,难不成把这店契一劈两半么?”他却在心中暗笑,偏头扫了沈清荷一眼,她倒是做好人,这个关键时候派了胡姬花过来蹭一脚。这谋划算得可真是深哪。
胡姬花一扭纤腰,妩媚笑着:“照我说,大家都不吃亏。我们何少爷是生意人,要的就是铺子,您们想要的是银子。不如这样,这九万九千两银子咱们何少爷给你们现钱,这些地铺商契,我们吃点亏都收了。那剩下的九千两银子,我们何少爷也吃点亏,帮他们还了算了。瞅着他们娘俩挺可怜的。”
此话落下,众人皆惊,目瞪口呆。
九万九千两的现钱!
说拿就拿!
那是怎样的巨富啊!
霍九吼了一嗓子:“好!爽快!就这么办!我喜欢!”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胡姬花身后的黑瘦男子已经递过来一个青铜匣子。
“这是现银票,整个凌州府的票号都可以兑现的。”胡姬花扭着纤腰送到了独孤傲的面前。
独孤傲接过盒子,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堆的厚厚的“假银票”,勾唇笑道:“好,何大商人的名号我听说话,你说的话,我信!”
他丢了个眼色:“小青,把契约都交给这位姑娘。”
沈清荷得令,把紫檀盒子交到了胡姬花的手里。胡姬花对她挤了挤眼睛,这紫檀盒子沉甸甸的,搁在手里可真是不一般啊。沈清荷用了一盒子废纸换了了真材实料的商铺地契,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独孤傲心里冷笑,她这不是左手转右手吗?派了胡姬花来,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的接管齐家这些商铺,所有的人都看到来龙去脉,能有半句话说吗?说的出的,不过是何少爷财雄势大,富可敌国。沈清荷这个女人的心机好深沉!
“放人!”独孤傲一声令下,齐闽得了自由,跌跌撞撞的到了尤氏面前。
她呆呆的看着这个儿子,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他们一文不名,一无所有,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娘……”齐闽哭得跟个叫花子似的,紧紧攥着他娘的袖子。
胡姬花看在眼里,摇头叹息道:“瞧你们可怜的,我们何少爷说了,再怎么样,咱们两家也曾经是天香楼的合伙人,总不能让你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啊。”
胡姬花低头从一堆地契中挑出来一张纸,温和的递到了尤氏手中:“拿好哦,这可是你们齐家老宅子的地契,可千万别再让你儿子输了去,不然,你们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这,是我们何少爷特地让我关照你们的。”
众人看在眼里,惊叹着:“哇,这个何少爷好心慈啊!”
“就是,这齐家老宅少说也值得几千两银子呢!”
独孤傲有些诧异,斜眼瞥了身边的沈清荷一眼,低声问:“怎么那宅子不要了?”
沈清荷冷笑一声,说:“嫌脏!”齐家的东西她一毛钱都不想要。
当初她嫁进那座老宅子,死在那座老宅子,那里,简直如同噩梦,想起来依然心有余悸。他齐家的东西就让他齐家人好好享用吧!
独孤傲一听,“哈”了一声,顿时有些无语,这女人,洁癖到这种程度,也不能拿银子来撒气呀!
他摇了摇头,高声道:“大伙都散了吧,今日人财两清了!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人群散去,一品居关了大门,戏都演完了,此时,尘埃落定。
方才从正门出去的胡姬花出现在一品居的侧门旁,她走了进来,径直把紫檀木的匣子交给了小厮打扮的沈清荷。
霍九看着沈清荷哈哈大笑:“我说何兄,上次看你,是络腮胡子阴阳脸,现在又怎么变成白面小厮了?一天一个样,让我老九应接不暇啊!”
沈清荷对他拱手笑道:“这就是小弟的真实面目了,出门行走,江湖险恶,九爷知道的,不多备几副面具怎么行呢?九爷别怪我就是了。”
独孤傲正在喝茶,听这话,顿时“咳咳”几声,呛到水了。他好笑的看着沈清荷,这女人真是睁眼说瞎话,青帮五虎的霍九她都敢骗?什么这是她的真实面目?若是有一天霍九知道她在骗自己,还不驮刀追杀她?
霍九一巴掌拍在沈清荷的肩头,差点把她拍到地上去,他哈哈大笑:“真是有趣,每次碰到何兄弟都是有趣的事情,让老九我生活多了几分乐趣啊。这场戏我演的像吗?是不是都可以去唱戏了?”
“像,像极了!”沈清荷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霍九仰天大笑:“哈哈……对我胃口,我就说嘛,见过这么多人,唯独何兄弟最对我胃口!不如这样,我们结拜吧?我这里是五个兄弟,咱们一起结拜,就成了青帮六虎了!”
胡姬花听了这话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沈清荷咽了一口干干的唾沫,背心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独孤傲急忙来解围,打着圆场:“霍九爷,你的好意我想何兄弟心里肯定是明白的,不过他是个生意人,到底要打开门做生意的,要是顶着青帮六虎的名头,以你们的威势,那些胆小的岂不是吓得不敢上门了?”
沈清荷急忙道:“是啊,虽然不结拜,不过大哥的深情厚谊我搁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当你是大哥,当你是亲人一样。”
霍九想了想,觉得也是,哈哈笑道:“好!那你今天要陪我喝酒,咱们兄弟们不醉不归!“
“好,好……“沈清荷额上冷汗涔涔,喝酒?怎么又是喝酒?老天谁来救救她!
独孤傲瞥了她一眼,勾唇一笑,这可是你自己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