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敷了冰以后,沈清荷对着镜子看了看,觉得没那么明显了,这才收拾起药物打算去给萧乾换药。
当她用钥匙打开小房间的门时,却看见那人穿着单薄的衣衫定定的坐在床边,他抬起头,深黑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作声,仿佛自己在生闷气一般。
“怎么又起来了?你这么任性,伤势什么时候才能好?”
沈清荷将装着药和纱布的木盘搁在桌子上。
“我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目光再次落到女子的脸颊上,那里颜色深红微肿,“倘若不是怕连累你,我定然出去把那打你的人狠狠揍一顿!”
沈清荷看他浓眉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微微笑道:“我无妨,你也该知道她打我一巴掌,我打她两巴掌,好歹也赚到了。”
“换药了。”
合上了门,沈清荷替他褪去外衣,昨日是晚上,今天却是他清醒的时候,她的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但是紧张也没用,该换药还是得换药,早日好才行,不然萧乾呆在这里倘若被人发现,不但是自己尴尬,他也很危险。
萧乾被她的话气笑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女子,自己被打了还算这个帐。倘若是因为我,你不得不屈居在谢府,我们立即就走,不留在这里受这些女人的气。”
沈清荷听到他的话,觉得很是窝心,她替他褪外衣时,他乖乖的仿佛一个孩子。
她弯着腰检视他腹部的伤口,揭开了之前包扎的纱布,萧乾龇牙咧嘴,倒吸着凉气。
她手的动作放轻了一些,脏的纱布都揭走了,伤口的部分已经不再流血,红肿的地方似乎消散了一些,他身体底子好,不过养了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有了愈合的迹象。
沈清荷抬头,对他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何时受到别人欺负过?这谢府的人我并不怕。倒是你,在这里可以安心休息,看你这伤口,已经好的多了。”
萧乾有些嗔恼的看着她,伸出手,手上粗砺的薄茧挨着她的脸,让她红肿的地方略微的刺痛。
“她打你,你不会躲吗?”
“嘶……”沈清荷吸了一口凉气,拿开了他的手,“若是人人都那么会躲,也没有人会挨打了。”
萧乾被她的歪理说的没话可说。
“那你要在谢府待多久?等我一好就带你离开可好?”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沈清荷小心翼翼的替他一一解开昨日的旧纱布,看着那些伤口渐渐结痂,心里放心了许多。
“没那么快。明日是外祖父寿辰,十五的有贵妃娘娘在皇宫中的灯会。你不是想送景见宸进宫吗?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灯会。”
萧乾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也不顾她的挣扎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眸,他的眼中带着震惊:“你说贵妃娘娘的灯会?”
沈清荷莫名其妙的点点头,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激动。
“贵妃娘娘是大皇子的母亲,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办什么灯会。她定然是替大皇子的选妃,你怎么可以去?你若是去了,说不定就会被选中啊!“
她知道他的担心,可是若是不利用这次机会,他们就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沈清荷有些无奈,她看着他,柔声道:“你不信我吗?我自然不会当什么大皇子妃。”
“你不当,我怕他会迫你当。”他着急的说。
他握着她的手更紧了,她是他的女人,绝对不可以去给别人选妃,不可以!
“傻瓜!”沈清荷拨开了他的手,“他绝对不会选我的,届时我自然有妙计。”
“真的?”他有些不信。
“比珍珠还真。”她笑了,又拿起了药膏,开始细细的替他上药。
闻到他头发上的味道,沈清荷皱了皱鼻子,道:“你多少天没有沐浴过了?”
萧乾还惦记着十五灯会的事情,错愕的蹙眉:“恩?”
“头发都臭了。”她昨日替他擦身,唯独这头发没有清洗,那味道果然很销/魂。
萧乾老脸红了红,道:“我都没数过日子。”
“我替你沐发吧。”
“好。”他自然毫不推辞的答应了。
因着他腹部的伤口不适宜长时间弯腰,沈清荷让他迎面躺在床/上,却把头靠在外头。
沈清荷提了沐桶过来,他的头发落下,正好落入沐桶中。
她拿了一个小凳,坐在床前帮他沐发。他一双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看得她脸上发烫。
沈清荷伸手抚过她的眼皮,道:“别看了,安静闭好就行。”
他却调皮的握着她湿漉漉的手,轻声说:“我突然想,若是你早日嫁给我,也许每日都可以这样帮我沐发了。”
沈清荷缩回了手,嗔道:“你是想把我累死啊?”
他合上了眼,道:“你可记得,我等着那一天呢。”
沈清荷不说话了,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乌发,他虽是男子,头发却乌黑亮泽,光滑无比。
她用手梳理着他的头发,沾了热水慢慢的洗干净,又拿皂角香胰子抹了一遍,搓出细小的白色泡沫,口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萧乾闭着眼,感受着她温柔的手指,他想不到受一次重伤得到这么好的待遇,如此来说,他倒是希望天天都受伤,天天能受到她的悉心照料了。
“你唱的什么?”他情不自禁的问,那小调十分好听,用她的声音唱出来在他耳里就是天籁一般。
“我小时候娘时常唱的童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他静静的听着,那温柔的手指,动听的歌儿一直在耳畔回响,仿佛可以到天荒地老一般。
她替他洗完头发,又用干净的毛巾替他细细擦干,头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这才满意。
屋里有暖炉,头发干的快,不要多大一会,他的头发已经干了。清荷想让他起身,却见他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清荷看他睡觉的样子,竟没了醒时的威武,像个孩子似的,他的睫毛很长,长长的垂下,在眼帘上打出一个小扇子。
她拿了被子轻轻的替他盖上,正打算提着污水出去,却听到他小声说:“清荷,别走,别走……”
她错愕的回过身去,但是他的眼睛依然闭着,原来是在说梦话。
清荷眉端微蹙,他是梦见了哪个情景,难道她要走吗?不过她回想起来,每一次,哪一次不是她放弃他,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
蓦的,她的鼻端有些酸涩,低头看时,他浓密的眉纠结在一起,似乎受着噩梦的折磨。
她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离开的时候都是想着自己,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决绝离开对他造成过多大的伤害,以至于他在这里做梦都会梦见那个情景。
她伸出五指,轻柔的抚平了他的眉端,他的眉头渐渐平复下来,露出了平安的表情。
她半蹲在他的跟前,轻声说:“倘若我重活这一世的良人是你,这一次,我也会试着向前走一步看看。”
这一次,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虽然她从未想过婚姻,可是想到将来摇摆不定的命运,倘若总是孤身一人,未免觉得凄凉。
倘若将来,可以亲手替自己的良人沐发,抱着自己的孩子逗弄,那该是怎样的幸福?
孩子,是的,就是孩子。
她想象着她的孩子会长什么模样,该是怎样的聪明可爱?就是她再狠心,再孤绝,依然期望在未来几十年里,能有一个温暖的依靠。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倘若孩子的父亲是他,孩子一定很强壮吧?如果是男孩,会不会很顽皮?
这样想着,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又烫起来了。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真是……
她被自己的想法一下子弄得有些慌乱,急忙提着沐桶出了门去。
出门时,正好月儿走过来,看见她提着桶,急忙接了过来,她很惊诧,这是……看着皂角等物,她知道小姐一定是给那男子洗了头发了。
她亲自替一个男子洗头发?
这样一个事实足以让她惊愕不已,隐隐的,她感觉到,或许那位就是小姐心上的那个人了。
可是独孤傲呢?
南月儿想着那个人,就替他心疼起来。他恐怕还不知道呢。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想到独孤傲会伤心,她心里也很不好过。
“独孤先生来信了。”南月儿说。
“哦?”沈清荷抬头看着她,“说了什么?”
南月儿看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连公子已经知道咱们现在的身份处境了。明日不是老太爷寿辰吗?相爷和连公子都要来,你和连公子趁机见一面吧。”
沈清荷大喜:“太好了!”
自从先生陷入困境以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这一次相见她心里有许多话要对他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