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边,沈清荷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想起连璧曾经对她无私的支持和帮助,她便觉得更加的愧疚,对不起他。
“先生……”她喃喃的念着他的名字,“你快点醒过来吧。”
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忧伤,不过两天,沈清荷一张小脸明显瘦了许多。
她握着连璧的手指,冰凉凉的,伸出两只手轻轻的搓着他的手,希望可以把热量传递一些给他。
搓着搓着,却觉得那手指似乎略微有动弹一下,沈清荷顿时惊得呆住了,她顿了顿,又摸了摸他的手指,却再也没有动静。
“先生……”她喊着,“连璧,你醒醒,醒醒……连璧……”
然而,希望之后却是失望,他安静的躺在那里,睫毛都没有动弹一下,似乎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大夫说了,倘若过了三天,就非常麻烦了,或许要过几年,或许过几十年,或许一辈子都醒不了了。
今天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
沈清荷眼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她咬着牙:“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醒过来。”
从连璧的卧房里,传出了动听的古琴声,那琴声高妙,一弦一柱错落有致,仿若山泉流水,又似月夜松风,好似大江滔滔,又像山高月小。
那琴声一阵连着一阵,却没有一刻停歇下来。
“小姐……”南月儿看着担心极了,“你看你,这手指都红肿了……要不歇会儿吧,待会再弹……”
沈清荷摇摇头,蹙眉看着连璧,手指却不停歇。
一连几个小时,她的琴声从未歇过。
她蓦然想起那日在谢家的时候,遇见他的时候正是弹的《高山流水》,她弹完一曲,转向了那首《高山流水》,仿佛冰雪初融,带着冰块的流水从高山上落下,落到了山涧之中。
她的眸光看着连璧,手指下却是越弹越快……
先生,你快点醒来吧,倘若醒来,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合奏高山流水……
“铮!”一声猝然停顿,剧痛袭来,清荷低头,她指尖上一片鲜红。
“啊呀,流血了。”南月儿心疼极了,赶紧拿了手帕过来,紧紧的裹住了她的手指,微微嗔道:“小姐还是别弹了,这手指都弹破了可如何是好。”
沈清荷顿时觉得绝望了,她弹了这么久,先生都没有醒来,眼看着就要日薄西山,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她站了起来,颓然的到了连璧的身边,低头看着他,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乌黑的头发。
“先生,你还不醒来,难道是想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你还有父亲,还有妹妹,还有大隋,有皇上,还有我……你怎么可以不醒过来?怎么可以?“
热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滚落,越想着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眼泪越发的如同泉涌一般,啪嗒啪嗒的落在他的脸上。
那咸咸的味道一直滴落到他的嘴里,床上的人嘴唇十分轻微的动了一下,沈清荷没有察觉,泪水流个不停。
蓦然间,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的扯动了一下。
她低头,震惊的看着他捏着自己衣袖的手指。
“先生!”她欣喜的大叫起来,用力的摇了摇连璧的肩膀,“你醒了?是不是醒了?”
床/上的人眼皮终于动了动,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迷茫中,看到了一张清艳的小脸,是她吗?他说在做梦吗?
“清……荷……”干涸的唇吐出了两个字。
“先生!”沈清荷惊喜莫名,赶紧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南月儿大喜,开心极了:“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大家,让大夫赶紧过来看看!”
说罢,她立即“咚咚咚”的跑了出去。
“水……”连璧觉得口干舌燥,仿佛火烧一般,沈清荷立即将水拿过来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连璧喝了水叹道:“方才,真是太吵了……我不得不醒过来……”
沈清荷哭笑不得,不过倘若她不是舍尽力气用这最后一种方法,或许先生果真就这样睡过去了吧?
连璧缓缓回头,看向沈清荷脸上未干的泪痕,伸了手指,轻轻的抹了过去,嘴角扯出一抹浅笑,道:“别哭,任何时候……都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沈清荷握着他的手指喜极而泣,哪里听他的,泪水又哗啦啦的掉了下来。
他看着她这样的为自己流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说不出的欣慰,睁眼一醒来就能看到她的感觉真好。
他轻轻的抬起了手,抚在她的长发上,轻柔的,怜惜的,一下一下……
他的心口此时此刻本该是痛的,可是现在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多的,只有暖暖的感觉,十分的舒服。
“先生刚醒来,快点躺下……”沈清荷忙不是迭的扶着他躺下。
他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他模糊的记得那琴声似乎响了许久,难道她为了唤醒自己真的弹了那么久吗?
心情莫名的激荡,却引得心口一痛,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清荷急了,回头看门口,大夫来了,急忙请了大夫过来。
连莹,独孤傲和连相都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连璧醒了一个个都喜上眉梢。
大夫诊了脉,叹息道:“醒是醒了,要知道公子是伤了心脉,千万不要让他再动心绪,最好不要有心情上大的波动,否则,也会很麻烦的。”
连相连连称是,好容易醒过来,当然要好好的修养,哪里能还有什么事情刺激他呢。
不知为何,听到大夫这句话的时候,连宗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沈清荷,那琴声所有的人都听到了,琴声停后,连璧就醒了,这其中的奥妙自然是猜得到的。能够牵动连璧心绪的人也唯有此人而已。想到这里,他禁不住隐隐的担忧。
“皇上驾到!”一声尖细的声音,没有人迎接,谁也想不到景见宸自己急急的赶了过来。
开了门,他一袭明黄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在沈清荷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便落在了连璧的身上。
众人要行礼,景见宸立即阻止,他悄悄到了连璧的身边,看了看,禁不住蹙起了墨色的修眉,叹了一口气。
病人需要静养,何况连璧刚刚醒来,受不得惊扰。
所有的人都移步到了外头的庭院,连宗远将情况一一向景见宸汇报了。
听说连璧即便醒来,也要修养数月,他一双墨眉情不自禁的锁了起来。连璧是太傅,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他才学极好,现在朝廷之中少有能赶得上他的文臣。
他要修养几个月,那他这个皇帝可怎么办呢。
“那么,这些天就偏劳相国了。”景见宸道。
连宗远急忙称是。
其实景见宸并不大喜欢连宗远,他如今最为相信的是一开始就和他同一阵线的人,譬如萧乾,譬如连璧,譬如独孤傲,而像连宗远这样开始左右观望,到最后才做出决定的人,他可心怀忌惮的。不过此时此刻,连璧有事,小连相不在了,也只有依赖老连相这只狐狸了。
他的目光看向沈清荷,想要开口,却又没有作声。
连宗远可是老狐狸,一眼便瞧出皇帝有话要和沈清荷说,他亦是知道当初沈清荷对小皇帝是有救命之恩的。
这当儿,他怎么能不给他们机会。
赶紧找了个借口,带着连莹退下去了,独孤傲当然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也找了个理由退了下去。他瞅见南月儿还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赶紧顺手将南月儿也拉了下去。
人都走了,只有唯一的女子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景见宸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如今是皇帝了,所有的人都在自己的面前低眉顺眼,包括她。
“你比上次我看到你瘦了。”他轻声说,“抬起头吧,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做样子。”
听到他这样说,沈清荷这才抬起了头,一连数日不见,今日的景见宸比那日刚刚登基的时候又有所不同。
他负手立在那里,即便没有九龙皇冠,没有蟠龙玉带,只是一袭明黄的袍服,依旧是属于天子独有的傲视天下的气度。
她一抬眼,便触到了他直直的目光,少了当初的纯真,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清荷……”看到她瘦削的下巴,他突然想摸一摸……可是……
才想抬起的手,却硬生生的将五指收了回去。
他既然当初放她出了宫门,就绝不可再重蹈覆辙,他是天子,是帝王,一言九鼎,也绝不能让她瞧不起。
他和她之间有那么多的过往,那么多的苦难,那么多的生死与共,每次想起,都叫他唏嘘不已。他从未想过,还有一个女子陪着他走过那样一段艰险的日子。
只是如今,却因为他是帝王,她是他的臣民,两个人之间仿佛横着一道巨大的沟壑一般。
沈清荷看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便安静的等着。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开口了。
他曾经想许给她天下最尊贵女人的地位,可是她却弃之如敝履,但是她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他今日绝不可能在这九五至尊的位子上。他总的偿还些什么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