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多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对澳门来说可真是一个不怎么友好的结果啊。
他是真怕赵亮在大海上一命呜呼了。
那样对澳门的损失就太大了。
这几年光是文化层次上的交流,澳门就从赵家赚取了很多的钱。
作为传教士在东方的主要据点,澳门这里从明末开始就是西学东渐的起始点,大批的传教士汇集在这儿,翻译了很多很多的书籍。
对于澳门本地教会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全然无用的废品,能高价出手给赵家,这是非常非常棒的一笔交易。
相对来说军火上的事情都已经居于次要位置了。
同时赵家还会从葡萄牙人这里顺带着购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主要是葡萄牙人的货物没什么竞争力。
但即便如此,赵家对于澳门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费尔南多觉得自己还会因此少掉一个乐趣,一个观察“蚂蚁王国”的乐趣。
从澳门派去龙路口的第二批人的那些书信来看,赵氏家族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赵家的财富足以抵得上整个澳门也说不定。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的赵家的大公子,那却是一个与他认知中的其他中国富翁都截然不同的人。
不管是赵家的技校,那般规模巨大的学校,整个欧洲都不多见吧?还是赵亮本人行为举止上的风格,这个人都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
费尔南多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位赵家的大富翁如果一直成长下去,总有一天他会给这个古老的帝国带来许多“不同”的。
亲眼目睹一个古老帝国的变化那可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可现在他却很担心,这个赵家大富翁还有没有继续成长的机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八月来到了,云霄帮的远洋船队再次起航。
只是相交之前的船队数量,现在的大红单船是又多了几艘。
三千青壮被轻轻松松的装载了下,相对的移民数量就锐减到不足千人。
半个月不到,赵亮就抵到了坤甸。
是的,他去了坤甸,而不是赵家港。
一片辽阔的田野上,微风带着雨后泥土散发出的清新,把一大片一大片长势良好的水稻吹得起伏荡漾。
这些水稻田被整齐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数不清的农夫点布其中,勤恳的劳作着。
这都是赵氏庄园的所属田亩。
后者现如今的人口已经增长到了三万有余,在坤甸以南区域开辟除了大片的耕地。也因此跟当地土着发生过不小的冲突。
但谁是胜利者谁是失败者就很显然了。
对比罗芳伯走的团结土人之线路,赵氏庄园自始至终都对土着‘另眼相看’。
几次的惨痛失利之后,土人也学聪明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反正婆罗洲最多的就是土地,只要肯下功夫,这里的土壤虽然单薄,却随处可开辟耕地。
之所以显得人口多密集于各条河流的下游及海滨地带,主要城镇也多在河口内侧,是因为中国来的移民主要聚集于这些地方。
而且赵氏的强势也叫罗芳伯那里的怀柔变得更加可贵,大批的土人是越发听兰芳的话了。
如此一叫人始料不及的副作用,估计也是兰芳高层能够持续容忍赵氏不断扩大的另一原因吧。
天空有着飞鸟在欢快飞翔,远处绿树连天,是一望无际的原始雨林,对应着郁郁葱葱的田野,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这里是赵氏庄园去年才开辟的新领域。
数十骑马蹄声连成了一片。
直到来到了这处村落之前,骑队才缓了下来,大家都坐在马背上打量着眼前的村子。
砖质的圆形围墙,有南北东西四个大门,其上都有人守卫,甚至还能看到炮口,猛地一看这都不像村落,而就是一个小型的寨垒。
“大爷,这里的村落都是集族而居吗?”萧云在身边低语闻着。
聚集而居的好处很明显,但坏处也显而易见,未来很可能影响到赵家在这片土地上的权威。
这里的村头既是村长又是宗姓族长,未来十有八九就是一个土豪。
“朱元璋说过一段话:为治之道有缓急,治乱民不可急,急之则益乱;抚治民不可扰,扰之则不治。故烹鲜之言虽小,可以喻大;治绳之说虽浅,可以喻深。”
简单的说就是治乱民、抚治民时不可急、不可扰的方针,这是朱元璋从政治实践层面对“治大国若烹小鲜”一语的具体发挥。
虽然从长远角度上看,治民治军,打散了重编,那是最能根除隐患的。
赵家也有这么个力量和权威来实现这种重编。
但这么做绝对是有损害的。
老百姓们还不具备这个认知,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后,他们抱团取暖的倾向会更加强烈。
周家口龙路口的流民难民还都是如此呢,更不要说眼前背井离乡数千里的移民了。
就像此前罗芳伯的下南洋,那就是跟着亲戚朋友一大群人奔过来的,站稳脚跟后再回到老家去二度招揽新人。你要把他们彻底打算了重新编整,这对民心民情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要知道闽粤之民,本身就很重视宗族地域情谊的。
看看大员岛上的漳泉械斗,那就可见一番。
赵家招募的这些移民,从某种程度上那就是‘罗芳伯’下南洋的重演,就是漳泉百姓迁移大员的重演。
所以强行的将他们拆分开来,强行的去违背民情民心,某种程度上就是‘劳民伤财’。
花费了同样的时间金钱物资精力,却并没有得到自己预期中的效果。
哪又何必去冒这个大不韪呢?
不用怕赵家手下的这些庄子会发展出新的漳泉械斗。赵家对手下一个个庄园的掌控力可比大员岛上的满清官府强多了。
这些新建的庄园都是建立在赵家的基础上的,而不是一个个‘罗芳柏’、‘林爽文’自己独立张罗起来的。
而且当地土人的人口数量和势力也远比大员岛上的番民要强得多的多,有这样大的外部威胁,内里人怎么可能斗的起来?
等到十几年后新一代人成长起来了,他们说这一样的官话,学着一样的知识,接受一样的教育,便是有长辈在旁边影响,大部分的人也会渐渐的向一个方向融合的。
人走得太急,就会跌倒;弦绷得太紧,就会断裂。
治大国若烹小鲜,这绝不是装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