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看明白吗,昙希前段时间回了昙家。”
另一人的话,让沈星湛淡漠的神情忽然有些凝固。
“回昙家怎么了?”稍微年轻一些的声音疑惑的问。
“昙希是昙家嫡出的大小姐,这么多年玩就算了,现在认真起来,是要向昙家人证明自己的,你真以为她喜欢沈星湛那个小明星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失宠得宠之说,沈星湛只是被他选中了而已。”
“她如果能捧红沈星湛,也就证明自己的确有能力胜任昙家的工作,这个人可以是沈星湛,也可以是赵星湛,钱星湛......”
沈星湛攥紧了拳头,手中的药被捏到变形,发出咔嚓的声音。
恶意揣测他和昙希的关系,羡慕嫉妒恨他被昙希捧,或者背地里说他是靠昙希上位这样的话,他早已习惯,并不在意。
他和昙希,清者自清,而且,她本来就是自己的经纪人,捧自己就是她的工作。
然而这一次,茶水间里的人没有造谣他们的关系。
反而,说出了他一直心知肚明,却不愿意细想的事实。
久违的寒意,彻骨入髓,仿佛一柄利刃搅进心脏,喷出滚烫鲜红的血液,然后将其一点点冻结。
唐忆上前,皱眉道:“我去把他们拉出来。”
沈星湛用眼神制止,淡漠的摇头:
“不用了,他们,说的是事实。”
唐忆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又耐心听了一会儿:“那我记下他们的声音,回头让老板把他们开除,里面,应该是公司的练习生陶深和艺人部的经理赵海滨。”
沈星湛没再说话,转身准备离开。
一直八卦的中年男人似乎说到了兴头上,还在喋喋不休:
“现在你懂了吧,豪门哪儿有什么真爱啊,要是有,昙希怎么会放任沈星湛雪藏三年,三年前她就使劲给他砸资源不好吗?她啊,只是把沈星湛和易凝,当成证明自己能力的工具,这,才是事实!”
这才是事实。
沈星湛的指腹,陷入掌心之中,眼底越发漠然。
理智告诉他,这个赵海滨在胡说八道,是在往昙希身上泼脏水,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说:
是真的,
是真的。
她对他的好,虽然不是演戏,但,
只是利用而已。
“事实个屁!”
一道熟悉的声音,蓦的响起。
沈星湛停住了脚步,紧绷的心脏在分辨出声音主人的一瞬间,慢了半拍,随后是如释重负的松懈。
是昙希,她在为他说话。
唐忆也愣了,下意识的想要走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的止住了步伐。
接待室的茶水间,与员工茶水间是相通的,所以从一开始,昙希就在隔壁听这两个男人八卦,原本,只是当成一个笑话,但越到后面这两人说的越离谱,她忍无可忍,直接走了出来。
如唐忆听声识别出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是天艺的部门经理兼经纪人赵海滨,另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是公司的练习生陶深。
“小希呀,你怎么在也不说一声。”赵海滨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深,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仿佛刚刚背地里议论沈星湛的人不是他。
陶深结结巴巴的打招呼,目光闪躲:“昙,昙小姐——”
“小希?谁允许你叫我小希了,”昙希一开口,便不留任何情面,“你是艺人部的副经理,我是公司的运营部总监,你有什么资格直呼我的名字?身为公司员工,你的教养和素质,就教会你躲在茶水间,聊艺人和老板的八卦?赵经理连我是在利用沈星湛都知道,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赵经理连连摆手:“这是个误会,误会,我和陶深只是在讨论沈星湛忽然火起来的原因......”
昙希厌恶的说:“你们找出的原因,不就是我在捧吗?隔着帘子都能闻到酸味,羡慕他?也是,除了羡慕嫉妒你们也没什么别的功能了,毕竟爹妈没给你脸,生你的时候智商正好也打翻了。”
“昙——”赵经理恼怒的喊。
“谈什么谈,我们没什么好谈的,陶先生不太适合在娱乐圈待着,适合去说相声做捧哏,赵经理与我司的经营理念也有所出入,晚上去找财务部领一下工资,可以......离开天艺了。毕竟我爸不让我和不带脑子的人交流,不对,”昙希打断他的话,继续说道,“你不是没带脑子,是本身也没那玩意儿。”
她毫不犹豫,气场全开,红唇无情的张合,便决定了两人的去留。
听到要与公司节约,陶深一下子慌了,战战兢兢的看着昙希:“希,希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沈星湛,沈哥......沈哥我对不起他,我,我回去马上就去向他道歉。”
“道歉?”昙希走进了两步,到陶深面前,“你也配向沈星湛道歉?”
“我......希姐,我真的是无心的啊,之前朴涣哥,朴涣哥也道歉了。”陶深慌张的说。
上一次,朴涣看不起沈星湛,昙希让他当众道歉,杀鸡儆猴。
昙希按了按眉心,内心有些烦躁。
是不是她为了维持原主暴躁美女的人设维持久了,就觉得她真的又蠢又好说话了。
怎么总是有人,想踩沈星湛一脚呢?
“不好意思,”昙希勾了勾唇角,眼底寒光肆意飞扬,晕出一抹慑人的艳色,“现在是我再也不想在公司见到你,这种事情,不需要沈星湛知道。”
笑话,如果每个嘴过沈星湛的人都去向他道歉,那他每天都得忙着接收歉意了。
“还有,我之前好像在公司说过,不要再让我看见有人在公司里污蔑抹黑沈星湛,对吧?”
陶深低下了头,虽然眼中满是不甘,却不敢再反驳了。
赵经理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膝盖一弯,扑通一声,对着昙希跪了下去。
“对不起大小姐,我,我是一时糊涂,我嘴欠,我嫉妒沈先生,是我的错,但是我上有老下有小,还靠我这点微薄的工资,不能离开咱们天艺啊。”
他五体投地的卖惨。
“你的意思是,我上没老下没小吗?我养活一家人也很不容易,干嘛还要养你这种废物员工?”
昙希唇角的笑意显得妖娆,慵懒磁性的女中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让人沉醉的慵懒磁性,却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赵经理跪着,摸了摸刚刚哭出的鼻涕,说:“昙希......怎么说我也是陈雅彤的经纪人,就算你是公司的大小姐,让自己的员工这么跪着,也不太好吧。”
他在威胁昙希。
好像十秒之前哭爹喊娘的人不是他。
昙希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胖子,的确是公司两大顶梁柱之一,女明星陈雅彤的经纪人。
哦对,作为一个已婚女明星,陈雅彤和林慕南玩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昙希眼底流转的暗金色光芒越来越盛,眸底隐隐翻涌起浓郁的戾气,带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
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昙希放在身侧的指头颤了颤。
“陈雅彤?”她看着他反问一句,歪头道,“她,救不了你,拿名声来威胁昙希,你是在搞笑吗。”
昙希的名声,还能更差吗?
赵海滨见他搬出了陈雅彤也没有用,咬了咬牙,仰起头恼怒的吼道:
“昙希,老子在昙总创建天艺的时候就是这里的员工,不就是说了一句沈星湛吗,你凭什么开除我?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开除我?”
“你那点小女生的心思,以为老子不懂?陶深你也不用怕,昙大小姐她离不开男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了,想上位,就学学沈星湛,不就很简单了吗。”
沈星湛,
沈星湛。
这么多人都要欺负他,
当着她的面欺负他。
都是她的错,她让他被欺负了三年,还错过了他那么多年。
周围的声音,真的很吵,她的思绪,好像被抽离了这具身体。
昙希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浅褐色水墨似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之中,好似凝聚起一抹幽深的漩涡,自漩涡中扩散起丝丝猩红,不带一丝感情。
她半阖的眸子,没人看见那种眼神。
赵海滨索性站了起来,眼中露出几分银邪的光:
“怎么,大小姐不说话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我们是在背地里讨论了沈星湛不假,但是,哪儿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你要是真的缺男人......以前,你可是叫我赵叔叔的——”
似乎是因为旁边站着一个公司的员工,还刚好是自己的手下,或许是因为昙希没有说话,好像,是被自己吓到了。
赵经理鼓起勇气,挺了挺胸,越发肆无忌惮。
他怕什么?
他也是公司的老员工,还是陈雅彤的经纪人,他就不信,昙锦会为了一个屁用没有的小丫头把自己开除,寒了老员工的心。
而且,他还能更放肆一点。
在练习生胆战心惊的目光中,赵经理狞笑了一下,伸手摸向昙希的脸。
昙希抬起遍布冰霜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眼底,充斥着恐怖的杀意。
赵海滨愣住,一股入骨深髓的寒意从脚底窜到天灵盖,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
她侧头,看向练习生。
下意识的,叫陶深的练习生看懂了她的眼神,挥拳打倒了赵经理,他是训练有素的练习生,两拳下去,赵经理就惨叫着滚在地上打滚。
她蹲下身子,一巴掌,扇在赵经理脸上。
因为力气太大,赵经理的头被扇歪到一侧,半张脸立即肿了起来。
“这张嘴很能说,对吧?”
“昙希,陶深,你敢打我?”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我不敢打你呢?”
“啪——”又是一巴掌。
“昙希,你怎么能为了沈星湛......”
“啪——!”
第三巴掌,打断了赵海滨的话。
“我再从你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你看看,我能不能把你的嘴缝起来。”
字面意义上的缝,她说的平静而认真,赵海滨浑身一颤,惊恐的看着她。
他猛地意识到,昙家碾死自己,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左手掌心传来的胀痛与微颤,告诉了她自己到底用了多大力气。
昙希攥起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死死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恨意,然后拨通了唐忆的电话。
短暂的响铃,另一边的唐忆秒接。
“唐唐,过来公司员工茶水间,揍渣男。”
她一字一顿的说,声音低沉沙哑,电流掩盖了她语调中的杀意。
出乎意料的,不到半分钟,唐忆就推门而入。
看到唐忆,昙希转动着手腕,理智被拉回了一些。
“怎么来的这么快,你是一直在门口吗?”她用最后的力气开了个玩笑,随即,眼底继续燃烧着幽冷的火焰。
“是的,还有沈老师,不过他在我接到您的电话后,就离开了。”
一瞬间,宛如一盆冷水浇到她的身上。
冰冷刺骨,惊骇至极。
刹那间,她已经恢复了理智,泛着猩红的眼底回到平时的浅咖色,声音,却多了一抹惊慌:“你是说,沈星湛刚刚在外面,全都听见了?”
“全都听见了。”唐忆肯定的说。
她和沈星湛一直在外面听着,一开始,她想听一会儿便没有走进去,直到昙希给她打电话。
“他为什么不进来?”
唐忆道:“沈老师的表情不太好,但没有说什么。”
“他,听到我骂人了?”昙希再一次确认。
“是的。”
昙希深吸一口气,瞳孔不停打着颤。
这是唐忆认识昙希以来,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态。
即使是发现易凝出事,她也表现出不同于常人的冷静,见到何振飞,也只是让自己揍一顿而已。
而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昙希除了比上次遇见易凝出事时更愤怒之外,并没有现在的慌乱。
沈星湛知道她骂人怎么了?
又不是杀人。
昙希已经顾不得这些:“这两个人你处理,一个解约,另一个告诉贺渝,我要让他在任何一家娱乐公司,都,混不下去。”
她越过唐忆,走出去之前又道:“吧台的咖啡拿去招待室给阮茗导演,你带易凝再去四处转转。”
唐忆一一应下,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杂乱快速的消失,她扭动着自己的肩膀和脖颈,然后,回想起自己在门口听到的话。
她不但没见过这么慌张的昙希,也没见过这么愤怒的昙希。
刚刚她说,再也不想见到赵经理?
昙希,
是不是也说过,再也不想见到陆苒呢?唐忆的心里浮现出一个令她不敢相信的可怕念头。
唐忆咬了咬下唇,微微摇头,静下心来,然后目光冷酷无情的看向赵经理。
好烦,她果然不适合想这些事。
还好苒姐姐教自己,如果觉得烦,揍渣男就好了,如果一顿不行,那就再来一顿。
昙希脚踩着近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公司的走廊穿梭着,从茶水间跑出来之后,她脸上的悲伤,慌张,已经无法掩盖。
沈星湛,听见自己骂人了,也听见了她说要把赵海滨的嘴缝起来。
或许他也看见了,她内心那些不堪的黑暗面。
她只是气话,她不是故意的,昙希在心里不停的说着——
这一次,她不想再推开他了啊。
终于,昙希停下脚步。
她已经看见了,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沈星湛。
白衣胜雪,墨发黑眸,单手插兜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刷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沈星湛抬起头,扬了扬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如从前那个仿佛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矜贵少年。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将她带到那个一直不愿意回忆的秋天。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生老病死,此事古难全。
秋日,万物肃杀。
那天,陆苒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个,躺在地上,成了一滩血;
另一个,被她发了疯似的,亲自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