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慧一边帮丈夫擦掉身上的雪,一边抱怨:“还不是你非要我拿上那个‘如果没有就睡不着觉’的毛毯,谁会出远门带这种东西,塞在箱子里真是太占地方了。”
叶启周把另一个箱子推进屋内,小声反驳:“不是你说的吗,没那个毛毯你睡不着觉。”
钟慧怒道:“我说的是没有家里的东西在我睡不着觉!比如家里的毛毯,你就不算家里的东西吗?”
叶启周很无辜的喊:“我不是东西啊。”
“行行行,你不是东西......”钟慧咬牙切齿。
昙希看着这两个毫无偶像包袱斗嘴的中年男女,又和沈星湛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内心有着一样的念头:
“怎么又是一对活宝?”
最后进来的是自驾到达的秦月和宁菲菲,显然,她们也是步行走完到旅店的那段路,两个女人精心细致画好的妆容,被冷风一吹低温一冻,只剩下铁青的脸色。
宁菲菲挑剔的看着庄园的设备,秦月一直挂在脸上的客气笑容也维持不住的消失了。
等一行人整顿好自己,并且明白彼此处境之后,昙希再一次觉得,自己当初和沈星湛一起抽到火车这个选项,是多么幸运。
坐飞机来的叶启周夫妻,因为机票太贵,身上的钱和秦瀚南相比只少不多,秦月和宁菲菲一路自驾,车费油费过路费交完,最终也没剩多少。
几人唉声叹气中,旅店的管家姐姐拿来一份任务卡片,介绍道:“本旅店有三间大床房和一间两居室套房,大床房两百一晚,套房七百一晚,请大家自行商议选择要住的房间。”
三间大床房和一间套房,一共八个人......
沈星湛睁大眼睛,脑海里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薄唇正在上扬,就听见昙希低沉的声音:“这样的话我就算想省钱的省不了了。”
“啪嗒——”
沈星湛的嘴角耷拉了下去,梦想破灭。
是的,只有四间房的话,那四组中就昙希和沈星湛这一组,能够负担最贵的套房,也只有他们需要住套房。
节目组还没有疯了让男女嘉宾住一个房间的。
这所旅店有上下两层,是庄园别墅的构造,旋转楼梯配欧式长廊,装修既典雅又现代,楼下是两个大床房和餐厅客厅,楼上则是一间大套房和另一间大床房以及观景阳台。
最终,宁菲菲两人和叶启周夫妻选择了楼下的大床房,叶启周唉声叹气:“这哪儿是快乐旅游啊,我们付完房租不就穷死了么,节目组简直是折磨我们。”
路上颠簸了一整天,连宁菲菲和秦月都疲惫不堪,没有多说什么。
而这时,秦瀚南眨着眼睛过来了:“希姐姐,说好了收留我的。”
昙希瞥了一眼沈星湛:“套房是内置客厅和独立两个房间的两室一厅构造,南哥是想和沈星湛住一个房间吗?”
套房的房间,的确比两百一晚的大床房要大很多。
沈星湛皱着眉头,拒绝之意明显。
许北霄则没说什么,深深的看了秦瀚南一眼,就绕过客厅的几人,将自己的行礼提到楼上属于他和秦瀚南的大床房。
他可是被自家艺人抛弃了,完全没有任何挽留。
昙希狐疑的看着两人,这两个男人在搞什么鬼?
虽然住大床房有些委屈,但节目组这样的安排刚好合理,两男两女和夫妻住在大床房,她和沈星湛住两人间套房,一是因为只有他们有钱负担房费,二是这样刚好不会出现什么男女混居的问题。
为什么秦瀚南宁可找沈星湛睡,也不和同为男性的自己经纪人许北霄睡?
刚刚他不还一口一个宝贝叫着吗。
秦瀚南脸色发窘:“内个......我睡觉打鼾,声音巨大的!”
即使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前辈,沈星湛仍丝毫不给面子:“我睡眠浅,更不可能和你睡。”
“我睡沙发而已!”秦天王很狗腿的笑道,看来他早就想好了,“就是你们套房的客厅沙发,我刚刚上去看了,那个沙发是可以拼接的......哦对了,我还可以给你们一百块的报酬,希姐姐,沈哥,你们行行好吧,求求了。”
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叫姐姐和哥哥,沈星湛和昙希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感觉如果不同意,秦瀚南能一个人站在这里说半小时单口相声。
“所以,南哥是怕吵到许先生休息?”
秦瀚南微微一笑,他已经换掉了圣诞老人的服装,换上一身灰色格子大衣,显得优雅而贵气:“你就当我在耍大牌吧,你们套房客厅都比大床房大,我想住大一点的地方。”
许北霄放完一个行李箱正走过来,听到这句话,水墨似的眸子凝了凝,没说话,上了楼。
套房的确比其他三间大床房要大许多,看完二者差别后,秦月脸色更差了,和宁菲菲一直到晚饭时间才出来。
套房内两间屋子的差别倒不大,昙希选完一间就开始收拾行李,而客厅,秦瀚南已经抱着自己的东西开始整理沙发了。
怎么看,也看不出他是连个大床房都忍不了的男明星。
她记得秦瀚南几年前上过一款户外求生类型的综艺,连野外小帐篷和睡袋都睡过,现在却不愿意和许北霄住一间房?
她没有多问什么,吃过晚饭洗漱后,早早地就躺下了。
和沈星湛的距离,从宴居的对门变成了现在的隔壁。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床铺,一墙之隔的沈星湛,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而且昨晚,他们还是上下铺的关系。
昙希睡不着,辗转反侧后起身关掉节目组安置的摄像机,然后打开微信,拉了一个多人聊天群,成员:【昙希、易凝、唐忆、江臻】,想了想,她把这个群名称改成了:【明星八卦情感交流群】。
昙希:“我现在和你男神只有一门之隔。@落魄艺人凝”
落魄艺人凝:“呜呜呜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一门之隔不算什么,你睡了之后再说嘛,如果是希希姐,我愿意祝福你们。”
昙希:“......你好狠,我喜欢。”
唐忆:“为什么老板和秦瀚南只有一门之隔?节目组怎么安排的?不会是什么男女混合房间吧。”
昙希:“秦瀚南说他晚上会打鼾,怕影响到别人,只能来我们客厅一个人睡沙发,没和许北霄住一间房。”
落魄导演臻:“可是我去年和秦瀚南录综艺的时候,就跟他住一个房间,他不打鼾啊。”
昙希一愣,想不明白秦瀚南为什么要说谎,难道是他今年才开始打鼾的?
易凝也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我还在嗑南水北调,江臻你别告诉我这些在这儿瞎拆CP好吗。”
落魄导演臻:“QAQ”
昙希发了个抱抱的表情给易凝:“放心,他们看起来关系不差,说不定是吵架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落魄艺人凝:“嗑还是你会嗑。”
唐忆关心的询问:“老板你在雪镇吃得饱穿得暖吗?”
昙希:“说什么呢,我是去旅游的。”
唐忆:“可我觉得你是被渣男骗去山里受苦的。”
易凝看热闹不嫌事大,打字问道:“谁是渣男?”
这时,一条新消息跳出来,她返回页面,主动找她聊天的居然是沈星湛。
沈星湛:“希希,你在干嘛呢?”
她应该让易凝看看,喏,让他陪着参加综艺的渣男说出现就出现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沈星湛怎么还不睡?熬夜对艺人皮肤不好,昙希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我在工作,你快去睡觉!小心明天有黑眼圈!”
下一刻,刚刚组建的群聊最底下出现一行小字:【江臻邀请“shenxingzhan666”加入群聊】
昙希正在往群里发出一条“不怕苦不怕累为了哥哥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消息,就发现沈星湛进群了。
她捂着自己被光速打了的脸,怒斥江臻这个叛徒。
下一秒,昙希把沈星湛踢出群聊,群名改成:【成年女子情感交流群】
沈星湛正看着群里聊天记录“不怕苦不怕累为了哥哥...”愣神,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踢出去了。
他压下上扬的唇角,连发两个哭泣的表情给昙希:“为什么不让我加群?”
昙希把群名截图给他发过去解释:“我们都是女孩子,你来多不好,没看贺渝都不在嘛。”
说着,昙希动了动手指,开始给沈星湛转账,如果往上翻看两人聊天记录就知道,每个几条文字,就是一条来自昙希转账,沈星湛收账的记录。
这是多么朴实无华的金钱关系!
爱他,就给他花钱——追星女孩昙希如是说道。
——朋友已确认收款。
沈老师收钱就代表事情解决,昙希在群里和易凝聊了两句,又给沈星湛发了一句晚安,安然入睡。
几千公里之外的海市,江臻收到沈星湛的聊天截图,还附赠一句话:
“既然是你们女孩子的聊天群,我就不加了,省的希希说我干扰她感情生活。”
江臻:???
半夜,昙希口渴爬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迷迷糊糊的走出房间。
她还以为自己住在宴居,要去餐厅拿一罐冰可乐,走出客厅才反应过来现在还在录制综艺,她眯起眸子看桌上已经关闭的摄像头,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客厅的灯只在玄关处开了一顶,暖黄色的灯光照射之下,映着空空如也的布艺沙发。
秦瀚南呢?
他不是说自己打鼾要一个人睡客厅吗?
昙希揉了揉眼睛,见秦瀚南的外套还在沙发上搭着,于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几秒钟后秦瀚南就回复:“没事,我回房间拿东西,昙小姐先睡吧。”
所以,他这是回去了?
昙希确认人是安全的就不再多管闲事,感叹了一句“果然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后,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睡觉。
半晌,她在黑夜里睁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给易凝发消息:“凝凝,你可能嗑到真的了。”
凌晨两点,易凝秒回:“我什么时候嗑过假的?(呲牙笑)”
“赶快睡觉!!!”
凌晨两点居然秒回自己?易凝真是不想活了,昙希愤怒的咆哮。
易凝吓得当场扔掉手机:希希姐为什么可以发语音。
可是她还没告诉自己,她嗑的那对是真的呢!
*
两个小时前,套房客厅。
秦瀚南把节目组的摄像机关闭,只开了一盏小灯,抱起沙发上的公仔,开始安静的发呆。
温柔的灯光如水般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笼罩在一层油画似的光晕里,不知过了多久,秦瀚南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一片漆黑的夜色,似乎还飘着雪,秦瀚南放下公仔准备躺下休息,忽然发现自己没拿枕头。
但是现在,他怎么可能回霄霄房间拿东西。
最终,今晚还是没绕过这个名字。
许北霄。
唇齿间无声的呢喃出这个名字,秦瀚南内心一痛,这种疼痛不是撕心裂肺的,而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融入五感和骨血,平时不会显现丝毫,只有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才会勾起丝丝撩人的疼。
算了,没枕头就没枕头吧,将就一晚而已,秦瀚南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直面阳台的观赏玻璃。
借着淡色的路灯,窗外雪花纷飞,是城市见不到的鹅毛大雪,秦瀚南蓦的想起自己扔进冰箱的两个雪人。
白天里,许北霄亮起来又黯淡的眸子就在他眼前,怎么也挥之不去。
秦瀚南的眼前恍惚了一下,好像在黑灰的夜色里,看见了一个发着光的场景,两个少年在雪地里奔跑着,任由寒冷的空气冻红他们的脸颊。
“南哥,以后我们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都去堆一个特别大的雪人吧!”
年纪小一些的男孩,戴着一架黑框眼镜,像温顺的小羊,睁着清澈的眸定定的看着比他高一些的少年。
“没问题啊,哥给你搞个这么大,这么大的。”少年拍着胸脯保证,然后扬起手用自己的身高比划着。
“不需要那么大,我要个小小的就好了。”男孩的脸颊红扑扑的,声音绵软。
“可以,霄霄,你要什么都可以。”
他已经好多年,没给霄霄堆雪人了。
秦瀚南关上门,看了一眼自己准备住一晚的沙发,随即,径直走出昙希和沈星湛的套房。
他去楼下餐厅的冰箱里,取出其中一个雪人。
“丑吗?”秦瀚南小声嘟囔,把雪人脸上的鹅卵石鼻子扔掉,换成刚从冰柜里找出来的胡萝卜,戳了戳一块冰晶,“这不挺好看的吗。”
室内温度很冷,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雪人,很快就有了要融化的趋势。
秦瀚南丝毫不在意冰雪的冷意,却怕许北霄还没看见就融化,于是捧着雪人,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没有回到昙希套房的客厅,而是停在自己和许北霄原本的房间门口。
犹豫了两秒,秦瀚南深吸一口气,敲门。
“霄霄!”
秦瀚南的语气轻松愉悦。
“宝贝?”
“许北霄?”
压低声音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秦瀚南想到了什么,脸色蓦的苍白了几分,看了一眼楼下和安静的套房,眸色渐深,转动了门把手。
“霄霄,我枕头没拿——”
他怔在原地,身体里沸腾的血液,一瞬间被全部冻结凝固了。
房间没有开灯,连许北霄办公用的电脑光线都没有,而借着门打开后走廊的光线,秦瀚南只看见空无一人的大床上,扔着一台泛着冷锐光芒的银色电脑,床头,是增叠整齐,根本没碰过的被子和枕头。
“许北霄......”
房门关闭,秦瀚南打开了屋内的床头灯,声音倏然哑了下去。
一只手托着的雪人要融化了,他五指扣进雪里,从手指到掌心都冷白得没有血色。
秦瀚南将雪人放到一旁,抹了一把脸,发现上面干涩的什么都没有,他缓缓走到床边的衣柜面前,一只手放到衣柜门上。
许北霄瑟瑟发抖的从衣柜缝隙往外看,他清浅的眸子凉薄到近乎透明,瞳仁缩成了针尖大小,一点点看着柜门外,一道黑影渐渐逼近。
他颤抖的将自己缩的更小,薄唇死死地抿着,牙齿发出战栗的声音,喉咙里蔓延着铁锈的味道。
直到,柜门被从外面拉开。
“不要——!”
一束光照了进来,没等许北霄发出任何声音,他已经被忽如其来的温热抱得满怀。
“没事了,霄霄,没事了,别怕。”
熟悉的醇厚声音在耳边轻声安抚,极尽全部的温柔,秦瀚南把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许北霄的后背。
青年瘦削的肩膀颤抖着,让秦瀚南心如刀绞。
许北霄呼吸之间,满是男人身上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是清新中带着醇厚气息的雪菊,他想起来,这款香水是自己某一年送给秦瀚南的生日礼物。
秦瀚南说他很喜欢,所以这么多年从来没换过,去年还接了这个品牌的代言。
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许北霄狂乱跳动的心脏一点点回到胸腔里,他抬起头,艰难的吐字:“秦,瀚,南......”
“我在,我在呢。”秦瀚南感觉自己的眼睛酸涩了一片,还是用力弯起眉眼,对他露出沉稳可靠的笑容。
许北霄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指肚因为用力泛起清白。
“我们出来吧。”秦瀚南看着许北霄把自己缩在逼仄的衣柜里,两条长腿无处安放,满脸恐惧不安的样子,声音一下子有些哽咽,被他用力克制住了,眼睛却染上一层猩红。
“你也不嫌挤得慌,现在才十二点多,明早我们要去雪山的,哎,你是不是还有工作没做完,我也没来过这儿,也不知道节目组准备的饭好不好吃......
我跟你说你明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要吃肉,长胖了也要吃肉,反正我也不拍戏,说不定过两天秦瀚南胖了还能上热搜,然后我再光速瘦下来,肯定有一个话题是明星长胖就是闹着玩呢。”
秦瀚南的语速很慢,既是在安抚许北霄,又怕自己一停止说话,眼泪就滚下来。
就这么轻轻地,喋喋不休的说了很久,秦瀚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许北霄终于动了动指尖,一只手在地上摸索了一下。
秦瀚南立即回头,无意间瞥到身后已经融化的惨不忍睹的雪人,叹了口气,找到许北霄的眼镜塞给他。
戴上眼镜从柜子里出来,黑发黑眸的青年眼中的惊恐散去,他又恢复成平时冷静的模样,深灰色的高领薄毛衣,斯文而清俊。
“抱歉,吓到你了。”许北霄拿起床上的电脑放到桌上,自己拉开一个椅子坐下,低声说道。
全程,他的身体没有接触到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