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没狂妄到要说‘不用商议了,就由我去’的地步,而是认真应道:“我有要紧事,须得进入剑冢,能不能占上这次的位置?我会去和公冶长老说,请他开炉为落空的那位弟子单独铸上一把好剑。”
红长老当即就点头,正想再说什么,九鳞峰主任夺忽然插口:“还差一个月,小师叔的真传身份便要不保要紧事?弟子不明白小师叔心中还有什么事情比着‘真传弟子’的身份更重要,请师叔解惑。”
苏景摇头:“我的事不用你管。”
任夺笑了起来,不理苏景径自向下说道:“又是十年过去,小师叔的大穴仍是一个未开,弟子不敢管小师叔的事情,只是忍不住要劝一句,以你现在的状况,就算从剑冢内采到一把绝世好剑又有什么用处?寿数将尽、修行末路之人没资格想别的。”
“任长老,放肆了。”红长老不满开口,但也只能说他态度放肆,找不到其他反驳之词。
苏景不去分辨什么,但决不让步:“这趟剑冢,我非去不可。”
任夺一声大笑:“你是师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你也是离山弟子,要遵从长老们公议的规矩,正好大家来这里就是商量此事,刚刚有了个结果:比剑夺位!”
离山不缺剑,但是从剑冢内有望得到绝世好剑,谁都想去搏一搏运气。剑冢关闭五十多年,如今离山够资格去采剑的弟子多不胜数,让谁去不让谁去是个为难事情,干脆由小的们公平竞争。既然离山是剑宗、这一次是采剑,便让有资格去剑冢的弟子以剑相争。而且这些年掌门不在。门宗内寂静已久、都没有过像样的大比,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新进弟子们活动活动。
红长老三言两语给苏景解释了此事,不等苏景有其他表示,任夺又说道:“离山弟子想去剑冢,便要参加比试,否则公平何在,又会让其他晚辈如何想?”
苏景不想废话,直接点头:“便依你。”
似是没想到苏景居然如此痛快,任夺先是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小师叔毕竟是小师叔。高高在上的辈分我们不能不顾。我看这样吧,前面那些比试你不用参与,角出七位优秀弟子后再加你一个,与小师叔而言从头到尾最多三场比拼。”
“另就是,小师叔的修行要紧。我们会安排好时间,这个月都不会打扰于你,十年之期的最后一天,请小师叔入试,”说着话,任夺的笑意越发明显了:“不能劳动师叔法驾,最后的比剑之处,干脆就放在光明顶吧,届时离山内外两门弟子、诸峰长老、执事齐聚光明顶。共瞻师叔御剑风采!”
任夺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最后一天,光明顶论剑他要苏景在八祖的道场先输剑试、再被褫夺真传身份。
话说完,停顿片刻,任夺又想起一件事,收敛笑容正sè道:“门宗大比。庄严盛世,你那块如见玉牌……不等他说完苏景就摇摇头:“放心,这次我不用如见。”说完,和红长老等人点点头,迈步向外走去,可是走到大门口他又停了下来,转回身对任夺道:“你不提玉牌,我还差点忘了。”
说话间,解开衣领、又把宝贝牌子给亮出来了,同时道:“除九鳞峰弟子,其他长老免礼。”
任夺不笑了,行礼、起身,也不忌讳什么冷声直道:“很有趣么?”
苏景神情恬逸:“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苏景返回光明顶,裘平安得知比剑之事皱起了眉头:“这事吃亏啊!就我知道的,离山这些年里新近崛起的少年弟子就有许多,第五境的一抓一大把!”
此事苏景何尝不了解,不过这许多年里运功时开窍、休息‘乌眠于心’身体体会剑意,他的修行一直是风、火、剑两法一术交替而行,趁着这个机会检验下自己的剑术,无论怎么想都是好事。
出此之外苏景还另有个目的,不过解释起来太麻烦,他懒得去讲。
见苏景没啥反应,裘平安有些着急:“要是第一场就被人家给打下来咋办?”
六两更是忧主人之忧:“就是最后一场被哪个不孝晚辈打下来也不成啊,难不成就不去剑冢了?”
苏景神情放松,对裘平安笑道:“能顶着自家门宗的名头去最好,实在不行的话不是天下大小宗门都能派一人去么,到时我套个画皮,再托请你老丈人找个修家小门派的路子,去剑冢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丈人’三字把小泥鳅说得心花怒放:“你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苏景和六两异口同声,笑、纠正:“你老丈人身上!”
比剑的事情苏景没有太多准备,全副心神仍放于自己的修炼上。而这一个月间门宗内专做集会、试剑之处的离山剑坪热闹非凡,从早到晚剑光纵横咒唱飞扬,最近几十年拜入离山的人人登台献技,既是晚辈们对一个攫取好剑机会的争夺,又何尝不是门内长辈对晚辈们的一次考教、一次查验。
抛开输赢不论,单是连番比试中,就有近百位优秀的记名弟子被提升至外门,十余位资质可期的外门弟子被各星峰长老收至内门。
二十余天过去,新进弟子中七名佼佼者终于比拼出位,又休养几天,八月十七黎明时分,随着悠扬钟声响彻门宗,离山十七位长老、七位入试的优秀后辈赶赴光明顶……癸巳年、八月十七。
公开比试,内外门弟子均可观摩,而之前胜出的七位弟子虽然资历浅薄、但每个人都在剑意、法术上有出sè之处,任谁也不想错过连场的jing彩比试。更何况今ri不止是决胜之ri、还是那个光明顶传人被褫夺真传身份的最后期限,这场保持了十年的悬念,终于到了揭晓时刻,镌天石崖、飘渺星峰众多弟子都遁起剑光,追随于师长身后,自四面八方齐聚而来;另外还有四五头离山大妖也联袂赶来,为首的的正是裘婆婆
各路剑气、云驾流光溢彩,汇聚成片片绚丽霞cháo涌向光明顶,裘婆婆等久居门宗的大妖心中都升起了一份唏嘘,遥想当年八祖在时,光明顶如红ri高照、众星峰拱护相拥,每逢甲子年破岁时八祖都会开坛讲道,连记名弟子都可闻听受教,所有离山弟子趋之若鹜,那时的光明顶何等荣光!
而八祖死后、光明顶沉落,千百年里再无盛景,直到今ri只是此刻繁华过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今天光明顶主人的一场奇耻大辱吧。
想到这里,裘婆婆忽然冷哼了一声。
与她并肩而行的年老七明白她的心思,低声劝道:“离山内务自有掌门和那些长老主持,咱们干涉不得,老姐姐还是把心思放松些吧。我说句不好听的,苏景的真传身份保不住的你强出头只会让事情更僵、让那孩子更丢脸面。”
“十年之期是苏景和长老一起约定的,我不会管,但苏景始终是我老裘家的大恩人,若有人在夺去他身份后还想再折辱此子,姓裘的绝不会坐视不理。”裘婆婆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大妖怒气摺叠其间。
普通的弟子、包括诸多长老在内,根本都没见过八祖在时的盛景,心里自然也不会有大妖们的感慨,但是在他们靠近光明顶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看不到光明顶了,只有一片乌黑鸦cháo。万千乌鸦昂首,紧紧盯住天上来人,眸子中满是戾气与jing惕。
无以计数的清醒乌鸦,却不存一声啼鸣,偌大光明顶只有沉沉静寂,似乎此间主人全忘了今天是什么ri子。
六两、黑风煞、裘平安三大妖奴并肩侍立于主公清修的小院门前,四十九对比翼双侠分坐于鸦cháo之中,对浩荡而来的离山弟子视若无睹。
乌鸦们没有腾地方的意思,大群离山高人落地踩乌鸦又成何体统,诸位长老暂止云驾悬于半空,彼此对望了一眼,毫无意外的,任夺飞前几步,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话,就在此时光明顶上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小小的院落木门打开,苏景着一身月白长袍缓步走了出来。
万鸦俯首、妖奴唱诺,苏景拍了怕六两的肩膀示意免礼,跟着又对乌上一道:“带鸦群去林中修炼吧。”
四十九对乌鸦卫齐齐领命,旋即同声长啸,分作七个方向飞走,他们一动群鸦随之而动,刹那间乌cháo崩散万鸦冲天,汇聚成滚滚黑龙、裹挟着烈烈风雷投林而去,虽然全无妖威可言,但那份凛凛声威也足以让无数名门高足动容!
转眼全场清空、光明顶重现,苏景昂首对半空里的大群同门道:“来得还真是早,都请下来吧。”
辈分之别,一人在上,千众在下,堪称轰轰烈烈的行礼问安过后,任夺起身对苏景道:“小师叔还是一个穴窍都未开啊。”
即便当着无数晚辈面前,任夺也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蔑意。苏景指了指东方天边:“刚刚破晓,还有十来个时辰,你很着急么?”
任夺摇头:“师叔不急,弟子又怎会着急?”
言罢苏景与任夺相视而笑,两个人笑得一般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