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头颅翻飞,金色血浆自那具臃肿古怪的身体中咕嘟嘟地涌出,多条手臂乱挥乱抓,万般不甘与愤怒中,巨大身体转了几圈,轰然倒地,死了个透!
“不可能!” 不知藏身何处的槊妖又是一声尖叫。
苏景都懒得搭理他了,自半空里飞身落入一片狼藉的大殿,狩元帝等一群驭人贵胄不见踪影,早都逃走了,这倒不算意外,他们要是还留在原地才算奇怪了。
落足叶非身边,苏景笑道:“好剑啊!”
叶非正低头看自己手中残剑,一鼓作气狙杀强敌后,残剑上光芒泯灭、肉眼可见一层层龟裂爬出剑身,真正废了。
废了就废了,叶非一笑洒然,居然全无心痛模样,随手一甩扔掉了自己的千年心血.....扔了、向着苏景心窝扔了过来。
剑已残、但余锐犹存,飞射如电!
苏景骂了一声,总算应变奇快,疾飞暴退避开一击,瞪叶非:“没杀够,来来来!”
叶非不见再动手的意思,望着苏景:“刚才说过,我身周十三丈内,你若踏入、必杀无赦。这么快你就忘了么?你忘了,我未忘,叶非此生,言出必践。”
苏景本来挺生气的,可听了他后半句话,‘叶非此生,言出必践’,苏景一下子就不气了。
非但不气,苏景还笑了,对叶非‘守诺’之事他不追究,对叶非‘飞剑伤人’之事也不计较,话锋转开、问道:“皇帝未死,正逃窜,你怎么打算?”
叶非用手去擦嘴角鲜血,但他手上也都是血,抹了几下,越抹越乱,而他神情却放松下来:“打算?没打算,杀了个混账。心里通透了,走了。”
说着话,转过身来,竟真的走了。
“这就走了?”苏景不太吃惊,叶非这个人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不能以常理相论,苏景语气里倒是不甘心多些。虽然对方是离山叛徒,但和此人并肩御敌,苏景感觉还不错。
剧战之后,强敌诛灭。叶非的神情轻松且惬意:“猪狗相杀。人间盛景。我已出气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看戏了......”
说变就变的叶非,此刻不想打了,随手在衣袍上抹拭血迹,迈步向外走去。
苏景不拦。只是笑了笑:“叶非啊,你恨六耳杀猕也恨中土今人,盼两厢厮杀,确是是好戏...但真正凶魔,从不会再台下看戏的。”
叶非暂停脚步、转回头:“什么意思?”
“恨六耳,那就把驭人斩尽杀绝;恨中土,那就把今人全部诛灭!恨谁便杀谁,一个凶字写满长空,这才是味道。缩身一旁去看仇人相斗。就算笑,你又能笑得多痛快?谁死谁生,都是人家仇怨的,与你又有什么关系?”苏景边说边笑,越笑越狰狞:“什么引虎驱狼、什么祸水东流。统统狗屁。我若是你,见人便杀!不枉今生疯魔一场、不枉天下人唾骂一场!”
听得离山真传居然这样来相劝,叶非全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摇头而笑:“这个说法倒也有趣,你是劝我...先把驭人杀光,待回到中土再去...哈哈哈,回不回得去不可知、能回去时说不定你们正道封天闭地团团围剿、也许不等我回去你就趁我拼尽驭人时候,先把我斩杀了,苏景,你的算盘打得太响,反倒不好听了。”
苏景摇头:“我只想到‘回不回得去不可知’,既然不可知,就不去多想,趁你我人在敌境时,劝你能多杀几个,确是我的私心。不过...你总心存侥幸,总想着‘让他们打、我看着’,就总也破不了心底那一个‘怕’字!‘怕’字不破,你叶非纵有天大本领,不过执剑行尸、修行腐肉!言尽于此,你自己琢磨,我正忙、恕不奉陪。”
言罢,苏景不再理会叶非,舌绽春雷、传令手下:“诸班儿郎,莫再追剿穷寇,与我结阵!破去这鬼庙深处腌臜!”
天渊大阵、守坛灵君相继告破,皇帝和神庙主持不知去向,场中驭人早已没了斗志,不再恋战纷纷撤走,苏景麾下鬼兵鬼将正做猛烈追杀,听得主公号令,凶兵立刻收拢阵势,重返苏景身边。
追杀皇帝只能算是‘彩头’,苏景早就知晓这神庙总坛中藏了驭人破封的玄虚法术,不趁今日一鼓作气破掉此处,更待何时!
前面打打打,不过开胃小菜,会引动槊妖天理这些绝顶鬼物的真正大战,还在后面。
就在凶兵结阵,三尸、和尚、不听、相柳等诸多同伴并肩,正要把驭人神庙连根拔起时候,突然槊妖笑声再起:“想走的不用走了,想冲的不用冲了,正有一阵,还请你等试炼!”
大笑起处,一阵狂猛腥风卷过地面,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而浑浊腥风过后,众人身边情形骤变,恶战残骸、满地尸身、碎石瓦砾尽告不见,众人眼中只有:塔。
视线之内,苍宇之内,影影憧憧无数恢弘高塔林立。
每座高塔尖顶,都有一头三尸杀猕真灵端坐,个个目光阴冷如刀,死气沉沉望着苏景等人,其中有一头是槊妖本尊,他亲身入阵来。不过,除非他主动显露真身,否则无人能知哪一头阵灵是他。
......
修行到槊妖这等层次的怪物,总有机会领受‘天机’,最近这段日子里,槊妖莫名心悸,他晓得,此兆当是大战将近,也许很快就会有大风暴降临京郊附近,浪浪仙子追逐风暴而来,届时毁界破封大事可期。
由此,槊妖最近常驻于神庙道场,对他们秘密布下的大阵做最后检查,刚刚他一直在疏导阵力、检验诸多阵眼,这样的事情他做过不知多少次了,但无论捕捉浪浪仙子、还是毁灭此界、冲破封印,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由得他不谨慎对待。
槊妖在法阵中忙碌、图谋大事,外面的乱战他无暇参与,本以为凭着天渊、灵君,足以斩灭那几个捣乱的妖孽。未成想天上地下皆告惨败。惊怒之余,又有新的想法浮现心底:
用来擒拿浪浪仙子的大阵,看上去妥当安稳,不过这阵从未真正行运过,要检验这阵法是否管用,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扔几个凶狠妖孽进来,让大阵真正行转一次。
最最合适的人选近在眼前,糖人一伙战力了得,但又远远比不得浪浪仙子,能在大阵里逃窜、抵抗一阵又不会对阵法造成损伤。用来试炼大阵简直再好不过。
对槊妖而言。这也算好事变坏事了。重重高塔、皆布八方,便是大阵开启!
不过对苏景来说,眼下情形算不得意外。早就晓得驭人再次布置多年,敢来闯、怎会怕凶险。有阵行运?破阵便是。
但还不等阵中杀劫真正成形。这片高塔天地突然颤抖起来!阵中尽为精修之人,自能察觉这份摇晃并非阵中法度,它来自外力。
高塔上的杀猕阵灵无一例外,都在仰头望向天空。阵中天空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苏景等人只能看到阵中情形,阵灵与槊妖本尊的目光则洞穿阵内天空,望向真正苍穹:不知是不是星盘崩碎、引动天地灵元剧颤的原因,此刻京郊神庙的天顶上,突然间层层怪风钻出。彼此纠缠撕扯,眼看一场巨大元灵风暴就要成形!
浪浪仙子将至。
三尺杀猕到底是曾逍遥天外的妖仙,当机立断、翻手自袖中摸出一枚乌黑宝珠,另只手上拿着的驱阵灵幡向宝珠上狠狠一插。
‘啪’地脆响中,宝珠爆碎、珠内黑色气息迅速蔓延到阵幡上;同个时候整座大阵阴风四起!
苏景不敢妄动。提醒同伴一句‘小心’后,抱元守一全神贯注防备敌阵发难。三息过后,阴风散尽,不见一丝杀劫神通攻袭,但当阴风散去视线重新清晰之后,苏景大吃一惊!
同伴不见了,苏景孤身一人;重重高塔的阵里乾坤不见了,苏景眼中只剩下绿幽幽的天空、白惨惨的地面......幽冥王驾,岂能不识,自己已然离开阳间、置身于阴曹地府了。
时隔几百年,苏景再一次以阳身入幽冥,不过并非中土世界,而是瞑目王创造出来的十一世界的阴间。
天理与槊妖创下的‘万重天塔’大阵中暗藏一变,随时可将阵中人送入幽冥中去。槊妖本欲用这群‘小鱼’试炼自家阵法,不料才一开阵,琼宇变色风暴将起,正主浪浪仙子随时会赶来。
槊妖生怕正主赶到,陷入阵法后与糖人妖孽汇合、会再起什么波澜,哪里还顾得上试炼阵法,当即引动阵法变化,把苏景一行统统扔进了阴曹地府,免得他们碍手碍脚。
待辨清身边情形,苏景立刻分神一道,遁入欢喜法棍内封藏的阿骨王宫。效仿离山法术,苏景曾在自家王宫里设下‘魂堂’一座,堂内有他身边每个同伴的魂灯一盏,灯在则人安好,人丧则灯寂灭。
盏盏魂灯安静燃烧,透出祥和光明,苏景松了口气,明白大家都没事,只是被大阵扔进幽冥时失散了。
苏景抬手打出几道灵讯,以求尽快联络到同伴。这些剑讯是来到十一世界后他特意炼化的,能主动去找人,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大家失散。
灵讯送出,苏景又仔细打量这处幽冥......就在这时,喊杀声起,一道阴云自天际滚滚而来,到得近前、云开一线,杀猕阴兵蜂拥而出,仿若一道幽绿色的巨瀑,自高空倾泻落地,随即杀向苏景!
好久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了,苏景不惊反笑,手一挥自虚空中抓出了自己的欢喜法棍,乌黑长棍在身后一背,足下用力,一人一棍,向着浩荡大军逆冲而去。
同样的阳身入幽冥,可他再不是当年那个第七境小小修家。今日苏景,真正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