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清雅中透着一股慵懒的气息,让人很难不对他心生好感。
陆锦时盯着他脸上的微笑,猜想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入沈慕清的眼。
可惜思绪刚刚进入状态,便被对方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回来了?”
“嗯。”
她默默地将书包放在架子上,和以往一样,从不多说一句话。
对于陆家而言,自己只是一个多余的存在,也许是彼此心里都有数,在母亲死后没多久,她便向那个另娶新欢的男人提出要离开陆家。
男人用诧异的目光盯了自己很久,笑着答应了。
本来是以每个月支付一笔未成年的抚养费作为交易,从此互不相干的,但舅舅顾念手足情分,坚持要将自己接来沈家养。
嗯,包吃包住的那种。
至于其他的费用,她都是以借的形式,欠了沈慕清一大笔钱,直到去年年底才刚刚还清。
而她的这个做法很称沈家人的心意,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沈家能给她提供吃住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作为交换,他们得到了扶持外甥女的心善的美名,原本就不可限量的仕途更加顺畅。
唯有沈慕清,在她将最后一笔欠款打入他的卡里后,狠狠地将她臭骂了一顿。
很难想象那样儒雅的一个人,会不顾形象地站在银行门口,掐着她的双臂,崩溃地骂她冷漠。
那时,她只是木讷地俯视着他,脑海中再度响起对方曾经许下的诺言。
“没关系,哥哥养你。”
这份承诺太沉重,她不想要,也还不起,所以索性一一算清,同时也与沈家人愈来愈疏离。
不……
她好像从未走进过他们的世界。
她只是陆锦时,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的陆锦时。
所以她不接受沈慕清的馈赠,只想在离开沈家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歉疚和负担,不必面对沈家人理所当然的索取和控诉。
仔细想想,沈慕清说她冷漠,或许确实如此吧。
“别愣着了。”
沈慕清忽然淡笑道,“快进去坐吧,就等你了。”
果然,沈家人都伸着脖子,直勾勾地往这边瞧,好像在围观稀有动物似的。
不等两人走近餐厅,舅妈便慈爱地笑道:“锦时啊,听说你最近在做家教老师?”
“嗯……”
陆锦时低眉顺眼地坐了下来,接过沈慕清递来的筷子,正准备扒饭,对面的女人又问:“那你最近住在哪儿啊?学校?还是同学家?”
这种刨根问底的谈话令她有些头疼,但还是实话实说:“家教那边。”
“家教?”
沈慕清夹菜的动作顿住了,紧接着皱眉道:“那家人靠谱吗,你怎么也不和哥说一声就住人家家里去了?”
有人开头,沈家人自然不会放过挖掘她隐私的机会。
东一句西一句,很吵。
陆锦时有些烦躁地拨弄着饭粒,心想:人家包吃包住,这么划算又轻松的兼职,不做白不做。
但是明面上只能说:“他们是大户人家,请了十几个家教,就我镇得住他家孩子,待遇自然很丰厚。”
说这句话时,她能明显感觉到有一道陌生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她。
陆锦时忍不住侧目一看,怔住了。
只见那个举止优雅的女人正在冲自己微笑,笑容很像一个人。
……母亲。
她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沈慕清打断了。
“锦时,锦时?”
“啊?”
陆锦时猛地回过神来,看着沈慕清无奈的表情,木讷地问:“什么事?”
再加上那副黑框眼镜,她显得比平时更加沉默无趣,要不是因为成绩好,她是一点儿都不讨沈家人喜欢。
因为她长得不像母亲,倒挺像那个冷血无情的父亲。
但沈慕清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不管她有多么的无动于衷,都永远笑容以待,就好比现在。
“我说……要不你回家来住吧,这里离学校也近。”
沈慕清刚说完,舅妈就亲昵地拍着那个女人的手背笑说:“瞧瞧我们家慕清,多心善的一个孩子呐,你要是嫁过来,肯定是享福的命!”
果然。
难怪都这么热情,原来又是拿我做背景板啊……
陆锦时嘴角微微上扬,听着沈家人的附和声,忽然道:“有件事,我想和你们说一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用不解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
沈慕清也在看她,脸上的微笑随着接下来的话慢慢垮了下来,再由愣沉转变为难以置信。
“我准备搬出去,以后……都不回家住了。”
陆锦时漫不经心地说,直接无视了所有怪异复杂的神情,不等他们出言相劝,便继续道:“高中学业繁重,住在哪儿都不方便,所以我打算住校,以后上了大学,工作……就更不好住在沈家了。”
虽然对外宣称是领养,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她只是一个迟早会离开沈家的拖油瓶。
与其由沈家人说出来,倒不如她主动提出,更符合他们的心意,也圆了他们极其重视的面子。
不出所料,沈家人听完纷纷劝阻,被她坚定地婉拒后,又围着那个优雅的女人,直夸沈家教出来的孩子个个都这么优秀,才几岁就能够独立生活了。
而一旁的沈慕清直到家宴结束后,才从沉默的漩涡中脱离。
他微笑着起身,将有专车接送的林家千金送出家门后,这才对收拾碗筷的陆锦时说:“这些交给佣人做就行了。”
“哦。”
陆锦时随手将碗筷递给佣人,转身时发现沈慕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于是问:“还有什么事吗?”
少女淡漠疏离的语气,让沈慕清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真的要搬出去?”
“对。”
“可是你一个人……”
“表哥!”
陆锦时语气略显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俯视着他焦急的神色,冷淡地说:“我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学费而焦灼无措,最后只能求助于你的小孩子了。”
为了尊严,她含泪写下了欠条。
可沈慕清并不知道,当日她哭的不是沈家人现实无情,而是哭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像待宰的鱼肉一样被沈家人压榨所有可利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