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下肚之后,唐寅整个人的气势也瞬间变了。
整个人充满了洒脱与豪气。
他再次来到桌案边,提起笔快速在画作上写下了最后一句。
“腐朽三载人仃伶,偶去江阴遇徐经。白鬓秋霜再举试,杏花枝头挂我名。”
李兆先默默念出了这最后一段题字,然后整个人就愣在了那里。
周围的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看着画上龙飞凤舞的这最后一段,一个个心底都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滋味来。
江南本就是明代文人辈出之地,作为今年苏州府的乡试“解元”,比起其他州府来,他这个“解元”的含金量绝对是最重的。
唐寅也少年成名,早就名声在外,京城里很多读书人都知道他。
他的诗词文章,特别是他的画作,在京城的读书人之间也多有讨论。
而关于唐寅的人,很多读书人也都了解一些。
原本家中富庶,他也才情万丈。
可在前几年,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他家中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子、妹妹都相继离世,唐家的家境也逐渐衰落。
当时很多人都传言,他是“白虎”之命,克死了家里的人。
这是他人生的最低谷,整个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腐朽三载人仃伶”,说的就是他前些年的遭遇。
这种遭遇仅仅只是听说都让人心中发寒,更别说是当时亲身经历的唐寅本人了。
周围的众人全都唏嘘不已。
还好下一句里面出现了一个人。
唐寅遇到了徐经。
徐经给予了他鼓励与资助,让他重整旗鼓,在执孝三年之后再次参加科考。
“白鬓秋霜再举试,杏花枝头挂我名。”
写的就是他之前因为家里的遭遇而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但是却没有被打倒,而是顶着白头发,在秋日再次参加了科举考试。
他不仅参加了,而且还夺得了“解元”。
会试是在第二年的二月举行,等到四月放榜。
四月是杏花开放的日子,所以也被称作“杏榜”。
诗中的意思就是说,等到明年四月杏花开时,会试放榜,他的名字也必定出现在高中榜单之上。
不仅是出现在榜单上,还是出现在杏花枝头的榜首!
这等凄惨的遭遇之后,却还有着如此的豪情壮志,让周围的所有人无不被其感染。
仿佛胸中也跟着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情。
“好!好个白鬓秋霜再举试,杏花枝头挂我名。”
李兆先深吸口气,一脸振奋,朝着唐寅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祝唐兄弟明年杏榜高中榜首,夺得状元。”
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举杯向唐寅敬酒,徐经更是心中百般滋味,一个是感叹唐寅的才情与坚韧的性情。
还有就是这幅画和这些题字,注定了他徐经就算不经历科举舞弊案,就算没有徐霞客这个玄孙儿,也必将因为这幅画和这首题字而名留青史。
“多谢各位。”
唐寅也豪壮的举起再次斟满酒的酒杯,与屋内众人同饮。
一杯酒下肚,所有人的胸中仿佛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现在再次看这幅画作,看着那个与徐经一同坐在岸边垂钓的人,再看之前题的字,又有了一番别的感悟。
第一段中的“秋山落木天也清,城中湖水波未平。垂卷伏岸约游钓,鱼儿可知两相迎?”
“落木天也清”何尝又不是唐寅在寄山水写自己家中的遭遇与没落,而他心中的志向却如同湖水一般“水波未平”。
第二句也是在借相约钓鱼,来隐喻着他与徐经一同来到京城参加科考。
可他的心中却忐忑不安,寄鱼儿是否“两相迎”来怀疑这次的科考是否能够高中?
即使如唐寅,他也有过悲伤与怀疑。
普天之下所有的读书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坛酒已经见底。
也不知道是因为画,还是因为这题字,又或是其他的原因,众人都有些微醺。
这时一股浓郁的香气再次飘进了屋内。
“公子,糕点又烤好啦。”
屋外的红英轻轻敲了敲门,或许是听到屋内没什么动静,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进来。
“正好没有下酒的东西,拿进来吧。”
徐经朝门外应声道。
随后就见红英带着两个仆人将三个盘子端了进来。
浓郁的的麦香与奶香,还有油酥的香气顿时四散开来,钻进了屋内所有人的鼻孔,勾动着味蕾蠢蠢欲动。
“这个是蛋糕,这个是面包,还有这个,是……饼干。”
红英看着桌上摆放的三盘糕点,一边想着名字一边介绍道。
这次她的脸上没有沾着残渣,但很明显嘴唇边还有一层没擦干净的油酥,让她的一双红唇又润又亮。
“这位就是画中的红英姑娘吧?”
屋里有人突然问道。
因为之前在画上看到过,也记住了画中女子的名字。现在看到红英的样子,就不由得想起来那位画中牵着风筝奔跑的女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红英扭头看向那人,一脸疑惑,又带着一丝警惕。
随即注意到桌上长长的画卷,好奇的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
这画上画的不正是她和兰月几人吗?
“就是她,这么大了还跟个孩童一样。”
徐经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人如其画,唐公子的作画实在传神。”
旁边的李兆先等人纷纷含笑,屋里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各位别客气,这些糕点都是今天试做的,正好帮忙品尝一下。”
徐经招呼屋里的众人吃糕点。
刚出炉的各种点心更加香甜,一口下去,满嘴满鼻腔都是浓浓的香气。
屋里的众人吃得赞不绝口,之前的酒劲也顿时消了不少。
“哈哈,有好酒喝,有这么美味的点心吃。还有如此佳作品鉴,更有各位相伴坐谈,今日真是尽兴啊。”
周玺这个刺头性格直爽,平时也难得夸赞别人,今天他是真的浑身舒坦。
“是啊,下次我还要来徐公子这里,哈哈。”
李兆先也跟着附和,吃得满嘴流油。
“徐公子这的酒和糕点都不是凡品啊,我下次都不好意思来叨扰了。”
一旁的国子生有些不好意思。
他之前还想用家中藏画来换今天的这幅画,现在知道了唐寅的身世与徐经的关系之后,他更加觉得惭愧了。
这幅画就是唐寅专程为了感谢徐经而作的,也只有徐经才有资格获得和收藏这副画作。
“我就怕大家不来叨扰我。”
徐经哈哈一笑,他今天也非常高兴:“这些点心今天只是尝试着制作,今后工艺熟练了会做更多出来,到时我让人送去各位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