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月一语道破来人身份, 神情再也无法维系之前的冷静。
锁链上的人微微挑眉, 脸上『露』出半真半假的失望,散漫地笑道:“怎么,我的样子不像顾莫问吗?至少你旁边那个小傻子就觉得很像呢。你就不能假装配合一下,毕竟,是顾莫问带走顾相知,总比是我带走强。前者,你还可以心存幻想。”
他低低地,愉悦又邪恶地笑了。
容辰没想到这门里真的藏了一个人, 听他们的意思竟然好像真的是顾相知。震惊之下, 连被骂小傻子, 他也说不出一句话, 只是怔怔地看着林照月。
二哥, 二哥怎么会……
林照月睁大的眼睛很快微微一敛,冷冷地看着锁链上的男人, 冷静自若,断然否认:“不可能, 钟磬明明死了。你不是他。”
钟磬笑得愉快极了,肩膀都忍不住抖动了下。他轻轻支着下巴,与顾莫问如出一辙的脸,眼眸弯弯笑着, 竟似春风旖旎生花, 温柔得叫人心醉神『迷』。
清冷从容的声音却毫无温度, 缓缓道来:“不得不说, 看到你这么认真地相信,凭你能杀得了我,还真是愉悦到我了。”
林照月面无血『色』,整个人如同冰雪雕铸,每一寸都透着凌厉『逼』人的杀意。那张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缓和,越来越冷静,仿佛连血也是冷的。
钟磬并不在意他的反应,轻慢得放松惬意至极,仿佛从未将面前的人放入眼中。
“不过,”似是想到什么,他笑容的弧度依旧,眼底虚假的温柔却退去,浮现底下真实的淡漠,“我素来是个睚眦必报,爱记仇的人。你给了我一剑,我自然要好好回报你。”
“给了你一剑?”林照月冷冷道,“我不记得我有给钟磬一剑,你根本就不是他。不管你是谁,跟我有何恩怨,林某都奉陪。不要牵扯我的人。”
钟磬唇边的笑容弧度依旧,眼底眸光却漫不经心,似笑非笑:“你的人,心上人?放心,很快她也可以是我的人。”
明知道对方在激怒自己,林照月的手指还是无法克制地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一眨不眨看着钟磬,脸上的锐利尽数消失,平静地说:“要报复自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得痛快,不是吗?我就在这里,受你一剑。”
钟磬随意地颌首:“听上去似乎不错。”
“二哥!”容辰回神,忧虑惊慌地叫着林照月。
“阿辰,把剑给我,你退后,不准『插』手。”
林照月束手而立,平静地看着钟磬,调转剑身朝向自己,将剑柄对外朝着他。
“你来。”
钟磬果然轻飘跃下,落到林照月面前,百无聊赖地伸手去接剑,浑身看似都是破绽,实际却无懈可击。
林照月闭上眼。
容辰睁大眼,胸口起伏着,凶狠偏执地看着钟磬,若是那个人敢……他才不听二哥的,立刻杀了他。
忽然听到入耳传音:“趁现在,抢玉棺。”
容辰动了。
比容辰更快的是钟磬那一剑,然而剑出却成空,本站在那里束手就擒的林照月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却出现在钟磬身后。
林照月的掌中似有红焰,毫不犹豫击向钟磬后心,瞬间洞穿,下一秒,另一左手扼住钟磬的喉咙,猛然收紧。
一气呵成,不留后路。
熊熊烈焰自他手下燃起,如同麒麟蹄下的火焰,转瞬将手下的人形燃烧殆尽。
林照月冷冷地说:“我说过,钟磬已经死了。如果没死,我不介意让他再死一次。”
“哦,是吗?”
林照月眼底微微一凛,有人在他背后。
“二哥小心!”
然而却来不及了,四周骤然之间,燃满深红赤『色』烈焰。
那焰火却是幽冷的,如同一朵朵火中怒放的冰花,所到之处,不是燃烧,而是冻结一切。
纵使林照月意识到,也避无可避。
在他身后,本该消失在麒麟焰之下的钟磬,暗紫『色』的袖摆轻轻抚动,右手成拳轻轻抵着下巴,左手横在身前轻轻支着右手肘,好整以暇,似笑非笑。
“林庄主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上次让你得逞了一次,发现自己继承了魔魅的能力,很是得意啊。”
林照月神情平静,沁凉的声音毫无愠『色』,冷静道:“让我得逞?难道不是你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我这个区区人类吞噬。成王败寇,自该愿赌服输。”
钟磬绕到他面前来,用顾莫问那张脸,却『露』出慵懒的笑容,微微矜持地抬着下巴,眸光自上临下俯视而来。
他轻慢地点头,并不在意:“看来是我的错,不过一点残魂,你想要给你也无妨,随手罢了,却让林庄主看得这么重。是怕我会拿走吗?给了你自然就是你的,请务必不要客气。”
林照月被封住不能动,神情却冷静自若:“你若真的这么慷慨,今日又怎么会来报复我?”
钟磬一脸讶然,真是一点也不刻意,一点也不无聊,很是无辜失望地眨眨眼:“不会吧,金殿一别,不过十日,林庄主就一副不识故人的样子。会让本王很失落啊。”
林照月瞳孔骤然放大:“你是……闽王!”
钟磬高抬眼眸,目光向上流转,百无聊赖兴致缺缺:“不要装得好像很惊讶的样子啊,大家好歹一同参加过谋反的小游戏,又是第三回打交道了,以林庄主的心智谋略,难道会真的看不出我是谁?我还以为,林庄主是心照不宣,暗地里与我合作无间。要不然怎么会,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了什么?”
林照月清澈的眼眸平静极了:“所以,你刚刚说的,要回报我的那一剑……”
钟磬可有可无地点头,懒洋洋地说:“不然呢?你真以为,以我狭窄的心胸,小肚鸡肠的气量,半年前的恩怨会等到今天才算?你错了,这是十天前的恩怨。本可以更早一点找你结账的,不巧有点私事。我想了想,正好一并了结比较省事。毕竟我除了睚眦必报这个优点,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懒。”
林照月深深地看着他:“所以,当初你作为钟磬被我吞噬,于你而言,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算不得什么牺牲?”
钟磬不置可否,笑容轻慢,眼底却幽微寒凉:“何必再三确认?这能力你用得我很满意啊,都能反过来困住像顾相知这样的方士了,帮了我很大的忙。而且,我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也正是托了你的福。让你使用我的能力,就当是一点利息了。”
“原来如此。”林照月静静地看着他,“看来我吞噬钟磬这件事,你确实不在意。我杀闽王这一剑,于你也不过是顺理成章。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既然你并不在意我所做的一切,或许我们可以合作,没必要你死我活。你觉得呢?”
钟磬笑容幅度很淡:“听上去不错,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
林照月的声音很轻,让人下意识靠近去听。下一刻,却听到神秘特殊的咒语。
四面符咒拔地而起,牢牢捆缚住钟磬的四肢,八八六十四柱阵法投影,将他彻底镇压其中。
林照月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冷静理智,不辨喜怒:“这是困住顾相知的阵法,只能从外面打破。连顾莫问也找不到这里来,你猜要多久,你才会遇到第二个我姐姐这样的机缘,让你再次祸『乱』人间?”
一声轻笑:“那大概是沧海桑田了,毕竟,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没什么亲朋故友会挂念找寻,林庄主这招真是厉害。不过可惜了。”
眼前的符咒阵法忽然烟消云散,在林照月身后,那座锁链支撑的玉棺旁,有一个人依旧坐在那里,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
钟磬轻轻地笑了,边笑边叹息:“林照月啊林照月,你在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想骗我下来,故技重施?以你的智谋不至于这么慌了手脚,看来里面的人对你的确很重要。你说我该拿她怎么办好?”
宝库内折『射』着水下的月光,光影空明,旧旧浅浅的蓝,忽明忽暗。
眼前这一幕,似是回到当初麒麟大典那一夜。
不同的是,林照月和钟磬境地互换。
光线打在林照月的脸上,璧玉一样完美的面容,高洁无暇。他静静地,无动于衷地看着钟磬。
林照月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并不如面上看上去那么冷静理智。
不一样的,他知道不一样,当初钟磬面对的顾相知是假的,但现在这个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钟磬根本不是当初的钟磬,他不记得顾相知,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是的,林照月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个魔魅就是钟磬。
之所以那么说,每一句都是在试探。
显然,钟磬似乎知道他被自己吞噬之事,但内里详情如何却并不记得。否则,他不会这么若无其事。
他本以为自己会高兴,如果不记得,这个魔魅就不会与他争夺顾相知。可是现在,他却反倒希望他是记得的。
至少这样的话,他就决计不会做出伤害顾相知的事。
怎么办,怎么办?
容辰站在那里,急得不得了。但他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林照月从未这么惨败过,他的确是『乱』了章法。
他望着锁链上高高端坐的钟磬,素来清雅从容的眉眼紧闭,骤然睁开,终于体会到当初钟磬面对他时候的心情。
“我输了。随你如何报复,但玉棺里的人,她,她不止对我很重要,对你也是……”
钟磬轻笑一声,脸上却毫无笑意,似是厌倦了这番来来回回的谎话试探,没有一丝相信的意思。
他看也不看,挥袖一拂,锁链自边缘向内一寸寸断裂开,玉棺开始不稳,向后翻转滑落。
林照月陡然一惊,脸『色』苍白,眸光惊惧,却骤然失声,说不出一个字。
好在玉棺虽滚落下去,里面的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依旧安宁的平躺在半空,慢慢朝着前面的钟磬平移而来。
钟磬背对着滚落的玉棺,只右手轻抬,『操』控着一切。
没有人发现,阵法打破的那一刻,顾相知的眼睛睁开了。
钟磬还在对着林照月,似笑非笑说:“我啊,素来就喜欢夺人所爱,让人痛不欲生。你能这么想那就再好不过了,会让我摘取果实的时候,尤为欢愉。”
林照月怒极,再也维系不住冷静:“你敢!相知……”
顾相知的身体稳稳落到志得意满,隐带嘲讽的钟磬怀里,他轻慢玩味地垂眸看去,与怀里的人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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