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鱼厂的全称是“好福气渔业深加工试验基地”,它是一家集科研、生产、运输、销售和诈骗为一体的综合性企业,一边在股市上捞钱,一边用质量一点都不稳定的产品骗钱。这种企业的结局往往只有两种:骗到钱成功跑路、没来得及跑掉而被逮捕。
其实还有第三种,老板卷钱跑路了,留下只想老老实实上班拿工资的工人背黑锅。所幸,这家老板足够黑,连手下干活儿的工人也给骗了,因此这些工人有了受害人的身份,也该拿到赔偿。其中一些人合计合计,盘下了冷库以及一条生产线,开始在这里好好做冻鱼加工的买卖。
这就是冻鱼厂的历史。
如果说冻鱼厂能够好好干起来,大家都挣到钱、过上可能没有那么富裕但至少过得去的日子,那也算个好结局。可现实是:之所以没有出现人人都去开公司办工厂的局面,是因为开公司办工厂不是一定挣钱的。
冻鱼厂现在还是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只有冷库每天还在运行,蒸汽制冷机发出的嗡嗡声是周围恒定的噪音。其他厂区大部分时间都在放假,每个月能有十天上班,就算是生意兴隆了。
一个没什么生意的工厂,一个整日运转的冷库,莫甘娜对它有所怀疑是很正确的,换成我也一样。
庄续腾蹲坐在路边,手里拿着喝剩下的半瓶水,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他的长相挺普通的,是那种看过去之后不会留下多少印象的那种,按照露西的话来说,非常适合伪装潜入。实际上,庄续腾只要简单更换衣服,尤其是穿着常见的工作服,那就更不显眼了。
从早上开始,庄续腾分别以晨跑的年轻人以及正在等同事的蒸汽管道维修工模样出现在冻鱼厂周围,从其厂区的那一圈墙壁开始,由内向外开始侦查。他在脑海里记下了周围道路环境、建筑物的高低遮挡关系、楼层朝向分布以及每一棵树、每一根路灯的位置。整个冻鱼厂周围一共涉及六个路口,三百多个大小不同的店铺、住宅、办公楼或其他厂房,庄续腾将它们以图画的方式印在脑子里。
上午侦查,下午绘制,晚上分析,他拿出来的东西把戈工道和莫甘娜都镇住了。就算是拿着照相机以最惹人怀疑的方式去拍摄周围照片,最终集合起来的效果可能都不如庄续腾的这幅图。如果谁的手能巧一些——莫甘娜表示自己就很好——完全可以用积木将冻鱼厂周围环境完全还原出来,只要根据图上标识的占地与高度来制作积木就好了。qqxδnew
于是,莫甘娜有了当监工跟随戈工道守街之外的第二个活儿:制作沙盘地形图。戈工道和庄续腾商量了一下,按照雇兵的标准向莫甘娜付钱。这份钱并不多,因为做地图属于专业服务,而不是实地行动,危险系数少,也就没有卖命钱那么多。虽说这个委托任务的钱都是莫甘娜出的,但还是那句话:一码归一码,账算清楚好相处。
莫甘娜觉得好玩儿,同时也对两人的专业精神所感动,便接受了这个提议。于是第二天,她在行动基地垒积木,庄续腾继续进行侦查。
根据对地形和周围企业单位的初步调查,冻鱼厂常用的出入通道可能只有两条,分别位于一条街的东部与西部。庄续腾在河堤区找了个与自己体型相同的乞丐,用一身新衣服、一个保暖睡袋加一点钱买下了旧衣服和部分破烂,换上之后,再跨城区去冻鱼厂附近蹲点。由于他记住了河堤区乞丐们常态的动作,稍稍模仿一下就挺像那么回事。再说了,谁闲着没事儿会注意乞丐的长相与动作?
如果真有人特别关心庄续腾伪装的乞丐,那正合他的意,因为那人大概率有保卫任务在身,警惕是他的职责。侦查无外乎三种:守株待兔、投石问路、打草惊蛇。庄续腾装乞丐就是在守株待兔,但他也不介意同时投石问路。
“加班,晚上我不回去了,”庄续腾低头捂着嘴,从通讯耳机对戈工道说道:“不用给我留饭,我带吃的了。”
“注意身体,工作随时可以做,命就一条。”他们不确定是否会被窃听,所以通话时不会提任务,也尽量缩短时间。通话完毕后,戈工道并没有立刻驾车离开,而是多等了一个小时,这样可以减弱与通话内容的关联。
冬天的夜总是早早降临,结束得很晚,很多流浪汉都是在这样的冬夜失去生命,而今晚还有无情的雪。庄续腾像一个真正的流浪汉一样去各个商铺要点吃的,然后翻捡垃圾桶,寻找任何能够挡风保暖的东西。当然,这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冻鱼厂周边,脏兮兮的破帽子下面是一双目光敏锐的眼睛。
天是真冷啊……气温得有零下十度了吧?庄续腾在乞丐服最里面穿着保暖的衣裤,也有充足的噗噗速食棒补充能量,实在不济也可以将寒害的效果转移给怨灵,加上他的身体素质相当好,总能坚持下去。不过他琢磨着,普通流浪汉应该很难撑过去,所以明天早上他是不是应该扮演死尸?
他要让大脑不间断思考问题,保持清醒,这种天气可不敢睡过去。除了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之外,庄续腾还召唤出怨灵仆从,让它每隔十分钟就朝自己要害捏一把,除非他明确命令停止。这就像个闹钟,在一次次延迟响铃的过程中,让庄续腾保持清醒。
他就在屋檐下抖抖索索到了后半夜,这时街上所有行人都消失了,不仅店铺的灯光、就连路灯也都熄灭。除了住宅区那边还有从窗户透出的零星灯光,整条街就只有积雪的反射有亮度。周围相当寂静,甚至能够听到雪花扑索扑索落堆叠起来的声音。庄续腾稍微活动一下手脚,碰触到的雪花就会嘎吱嘎吱响,这声音甚至都让人觉得突兀。
就在这时,路的远处开过来一辆孤零零的货车,速度不快、没开车灯,如同隐藏在黑暗中的幽影一般。庄续腾立刻停止所有动作,屏住呼吸,装作已经快要冻死的倒霉蛋。而在雪花覆盖的睫毛下面,庄续腾紧紧盯住车辆,尝试看清车里面的人。
居然是反窥视玻璃,装在前风挡上,白天这种车若是上路绝对会被pcpd拦停检查。车子的号牌也被遮挡起来,车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是光秃秃的一层铁皮。那车辆小心翼翼来到冻鱼厂的东门,缓缓停住,然后闪了闪车灯。
过了一分钟,厂区的门打开,车子开了进去。庄续腾立刻观察并记住那个拉开和关闭大门的人的长相。那是个鹰钩鼻的老头儿,左侧鼻翼上还长着一个红色肉瘤,算是很明显的特征。由于是冬天,大家裹得都很严实,就算以庄续腾的观察力,也只发现他的左手缺小指和无名指,更多的细节就看不到了。
车子开进去,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也就是凌晨三点多原路离开了厂区,自始至终没有露出任何有关司机以及车子归属、任务的信息。而四点时分,扫雪车上路,将所有痕迹都清楚干净了。
庄续腾在早上六点钟的时候缓缓起身,从一个雪堆变成一个雪人。他略作收拾,便又开始挨家挨户讨要东西,与昨天白天的行为一致。很多人都对他没有冻死表示惊奇,庄续腾便说这是圣光保佑。
神灵离开后,现在已经几乎没人再说圣光保佑之类的话。这不是灵不灵验的问题,而是神灵直接抛弃这个世界,所谓保佑只会有反作用的问题。因此大家都认为这个乞丐脑子出了问题,格外可怜,给他施舍的每顿饭都可能是其最后的晚餐。
于是庄续腾啃上了半块面包,手里的纸杯中甚至还有半杯掺了雪水的咖啡。他就这样抖抖索索来到冻鱼厂门口,抬起手来咚咚咚敲门。
“哪个混蛋啊?今天不上班不知道吗?”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瘦得像麻杆的中年人瞪起眼睛看着庄续腾。“倒霉,是个乞丐。滚!这里不开张,没给你的东西!”
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八指鹰钩肉瘤鼻,换了个人,庄续腾稍有些失望。他晃晃手里的空纸杯,结结巴巴说着行行好的话,同时遮掩着向厂区里面观望的视线。
“不相干的人让他滚!”门里面传出一句话,然后庄续腾便看到了鹰钩鼻子的后侧面。这时门口的瘦麻杆哼了一声,说了句“对不住,你快滚”之类的话,然后抬起一脚将庄续腾踢倒,顺势将门关上了。
庄续腾扑倒在地,看起来很狼狈,其实摔得并不重——那个麻杆力气很小,或者说他收了力,没对乞丐下狠手。依靠双耳强化的听力,庄续腾听到瘦麻杆在里面骂着不长眼的乞丐,让“吕大哥”不必操心这种废物,天冷还是待在屋里暖和之类的。
行,这算是投石有了点效果,接下来就要搞清楚那辆车是怎么回事。它是每天都来吗?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又在干什么呢?庄续腾现在非常肯定冻鱼厂里面有古怪。今天再观察一天,明早回去,正好与水獭会合。大家集中一下现阶段的情报,然后看看后面怎么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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