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修罗论剑,还有七日。
这七日,是论道山的长老们开会议定的。
目的是让各宗门弟子,进行筹备。
因为修罗战是意料之外的状况,所以给的准备时间,也更充裕些。
弟子居里。
墨画还在聚精会神,推演战局,剖析因果,考虑问题忽而敲门声响起,墨画去开门,见了来人,神情惊讶:
「掌门您怎么来了」
太虚掌门深深看了墨画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了墨画。
「这是三山合一的宗门令,刚铸造出来,还只有这一枚,先给你用着。」
「令牌中,三山的传承,是互通的。」
「你用功勋,可以随意兑换。」
「而且,这枚宗门令比较特殊,太阿和冲虚两山的掌门,都给了你很高的权限。」
「你能换到的传承,品阶都不会低。」
「接下来是修罗战,你若有需要,就直接从里面选用传承。」
「功法,道法,阵法,炼器法—等等,都可以换。」
「这是为了论剑,为了宗门,所以论剑大会期间,你换传承,不会扣功勋。」
「你换的传承,也能暂时破例,给其他论剑弟子用,只要是为了接下来的论剑,万事皆准。」
「此外,长老那边,我都知会过了。你但凡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论剑这件事,由你做主」
墨画神情证怖片刻,双手郑重接过令牌,
太虚掌门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温和,看了墨画一眼,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离开了。
这意味着,他身为掌门,对墨画的全力支持。
墨画心中温暖,但同时肩头也沉甸甸的。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令牌。
令牌古朴大气,精致深邃而华贵,是崭新的,三山合一的,太虚门宗门令。
这是制式令牌的模版。
很显然,以后太虚门都会渐渐推行,这种全新的宗门令。
统一宗门令,从而使三山弟子,完全归为一门。
而这种宗门令,据墨画所知,铸造之时,为了加以区分,都会在令牌内部,
依次烙上序列的。
墨画轻轻摩着令牌。
这是三山合一后,铸造的第一枚,蕴含三山传承的太虚令。
那这枚令牌里的序列,应当是
墨画目光微动,回到弟子居内,以阵法封好门窗,便坐在桌前,将神识沉入这枚全新的宗门令。
宗门令的名字,还是太虚令。
但太虚却分了三山。
不只是原本太虚门的传承,太阿和冲虚两脉的传承,也都分门别类,显示在了「功勋篆」中。
太虚门,太阿门,冲虚门,曾经都是八大门。
也就是说,如今他手中的这枚太虚令,囊括了八大门之三的丰厚道藏,约等同于,乾学八大门传承的「半壁江山」了,当真奢侈无比。
而且,还不只有一般传承。
墨画在翻阅冲虚山「功勋篆」时,发现了特殊的馈赠。
似乎是冲虚掌门,破例送的:
《冲虚解剑真诀》。
这是冲虚山,最核心的剑气法诀,是冲虚山的镇派传承,也正是笑笑修的那门上乘剑法。
太阿开山剑阵,冲虚解剑真诀,太虚神念化剑。
这真应了那句话:
「太阿铸灵剑,冲虚衍剑气,太虚化剑意——」
墨画心中微震。
如今的他,是真的一人身兼三脉镇派传承了。
这是他此前不曾预料到的。
他之前顶多也就是想想,也没想过自己真的有这一天,能将这太虚三脉的传承,都给集齐了。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得来的。
这既是因为,接下来的修罗战,至关重要。
同样也是三山掌门,对自己的信任和托付。
在背地里,掌门他们,肯定经过了多次的商议和翰旋。
甚至荀老先生,肯定也在幕后,为了自己尽心筹谋——
只不过,他们都不说而已。
墨画轻轻叹了口气,转头透过窗外,看向太虚山。
看向了这座,他生活修行了九年的山门,心中忽而生出一种,与太虚山脉,
意念相通的共鸣。
这是他求学的宗门。
在这里,有同门,有长老,有掌门,有荀老先生。
这些人,都待自己很好。
而他也与太虚门,命运相关,荣辱与共。
墨画的目光,温和而坚毅,心中也渐渐坚定了想法。
他要得第一。
哪怕不是为自己,为了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小师弟们,为了和善可亲的长老们,为了信任自己的各山掌门,为了在背后,一直默默筹划,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祖.
他也要得这个第一。
为太虚门,搏一个未来。
他要站在乾学论剑的顶点。
也要让太虚门,位居整个乾学州界万千宗门之巅。
谁拦都不行。
墨画脸上的温和褪去,眼中闪着金色的锋芒。
管他什么四宗八门十二流,若要拦我,那我就———全杀了。
之后,墨画正式开始筹备,修罗论剑的事宜。
有了三山道藏做底蕴,有了掌门的全力支持,还有太虚门放权,墨画能做的事,就更多了。
别的事,他没权力管。
但至少在论剑大会这件事上,墨画的话,令行禁止,他也俨然有了三山「小掌门」的派头。
所有长老,都在配合。
所有弟子,也都信任他们这个小师兄。
墨画对修罗战的衍算,还没最终完成,但大体思路,已经有了。
而且他之前为天字论剑做的一些筹备,也可以直接拿来用。
墨画开始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铸造特殊的铠甲,道袍,灵器。
搜罗三山阵法,补全自己阵法上的短板。
尤其是一些,稀有的偏门的,但功能特殊的阵法,也要补全。
三山传承互通,向论剑弟子,开放一些关键传承,强化战力。
开放一些稀有的修道资源。
和令狐笑一起,研究冲虚山的上乘剑诀一一冲虚解剑真诀。
思考这门剑诀的属性变化,从剑气原理上,考虑水月异变属性,与五行原理的异同,解决剑气增幅的难题—
这些不是墨画一个人的事。
太虚门上下,都被按部就班地调动了起来。
而三山道藏,内含的庞大的修道资源和传承,也被墨画通过因果衍算和静心谋划,发挥得淋漓尽致。
此时此刻,不唯太虚门。
所有论剑的宗门,为了接下来的修罗战,都在进行严密的筹备。
不少宗门,在谋划着针对太虚门的方法。
有的是想报仇,有的是想排除隐患,有的想从太虚门身上,啃下一块肉,还有的只是单纯顺势而为,落井下石而一大半天骄弟子,都在对墨画磨刀霍霍。
他们与墨画之间,简简单单,干干净净,有着最纯粹的「仇怨」。
无论如何,墨画必死!
整个乾学州界,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间,七日一晃而过。
地字论剑的最后一场,修罗战,也终于开始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是地字决战。
赢了之后还有的打,若输得彻底,那天字论剑也就别想了。
太虚门。
开战之前,三山掌门,亲自为论剑的弟子们践行。
太虚掌门说了些「不畏失败,尽力而为」,「无论胜败,你们都是宗门的骄傲」之类的话,以劝勉弟子。
之后,众人便启程出发,前往论剑。
但临行前,太阿掌门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问墨画:
「八大门第一的位置,能保住么」
墨画神情有些憔悴。
这些时日来,他不停衍算,神识频繁濒临枯竭,而后冥想恢复,以此循环往复。
饶是墨画神识强大,也有些神念透支,脸色略有苍白。
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旧清澈透亮。
因绞尽脑汁,思虑深沉,身上也散发出一种,处变不惊的幽邃和沉稳。
「我尽力—」
墨画对着太阿掌门,淡淡笑道。
太阿掌门微微松了口气。
明明墨画只是个筑基,也还只是个弟子,但不知为何,身上却有股让人镇定的气质。
他的话,还有那淡淡的笑容,让人莫名心安。
「好。」
太阿掌门点头道。
他的要求只有一点。
能尽力,保住八大门第一就好—
在这种激流当头的局面下,能稳住这个名次,就算是烧了高香,祖宗保佑了......
时间到了,太虚门弟子们动身,向论道山进发。
而此时乾学州界内,所有宗门,所有论剑弟子,都在出发前往论道场地。
各宗弟子,穿着各色道袍,宛如五彩斑斓,又泾渭分明的百色河流,井然有序且声势浩大,一齐汇入了乾学州界的中央,古老的论道山。
论道山,人如山海。
整个乾学州界,万人空巷。
这是人数最多,最盛大的一场论剑。
观剑楼上。
贵客登楼,高下分明。
天子贵胃,道州世族,廷阁权贵,身份不凡者云集。
高楼林立,隐隐有难以捉摸的气机流露,不知观战的,究竟是何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而在高层正中,有一处大殿。
飞阁翔丹,华贵古致。
此时,殿内,破碎虚空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位位年迈的老者,自虚空之中走出,依次落座。
倘若有眼光的知情者,见到这些老者,必定神情震动,惶恐不安,因为这些老者,赫然全是洞虚。
这些是乾学州界,各世家,各宗门的洞虚老祖。
老祖观战,是极罕见的事。
往年,即便是天字论战的决赛,洞虚老祖都未必会出面,亲自来观剑楼观战。
这个观剑高楼中,还是第一次,聚集了这么多洞虚老祖。
四大宗中,乾道宗沈家老祖,天剑宗萧家老祖,龙鼎宗敖家老祖,万霄宗端木老祖。
八大门中,太虚门荀老先生,太阿山欧阳老祖,冲虚山令狐老祖,还有断金门,癸水门,凌霄门,金刚门,紫霞门———等诸多宗门老祖。
以及以下,十二流部分宗门老祖。
乾学百门中,零星几个老祖。
全都在场。
这些老祖,容貌形态各异,或是扶藜白发,或童颜鹤发,或中年俊美,或老迈佝楼,或是龙体大汉,或有面容枯稿的老妪,亦有容貌如初的仙子一个个,周身一丝气息全无。
但眼眸之中,却深邃无底。
这二十余位洞虚老祖,是大世家大宗门,真正的底蕴和支柱,全是震一方的恐怖人物。
此时,他们全都汇聚一堂,于这论剑楼中,一同观剑。
大殿内,异常安静。
所有洞虚老祖,全都一言不发,有的独自喝茶,有的闭目养神。
他们修为太高,也活得太久,被岁月消磨了太多情绪,很少有事,能使他们心生波澜。
甚至有些老祖,因修道的原因,心性已然淡漠至极。
便是世族更替,宗门兴衰,他们也未必放在心上。
人世无趣,他们的眼中,已经只剩「道」,只有「仙」。
他们的所做作为,也是在无所不用其极地去求「道」,去升「仙」。
一部分老祖,之所以汲汲于名利,去壮大世族,去发展宗门,其实原因,还是归于自己的「道」。
血脉,权势,皆是道的一种。
而洞虚的修行,灵石的吞吐是海量。
灵物的需求,更是可怕。
这就需要庞大的势力支撑,需要极丰厚的资源来供养。
若无世家和宗门支撑,他们根本没办法心无旁骜,闭关修行,去寻求修为的精进。
去勘破洞虚之上,那高不可攀,几乎只存在于古籍中的神秘境界。
当然,只要不成仙,哪怕是洞虚,也还是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
不是所有洞虚,都很淡然。
有些洞虚老祖,脾气就很暴躁。
臂如大罗门的叶老祖,剑眉长髯,面容粗犷,就时不时对太虚门的荀老先生怒目而视。
大罗门里,他最宠爱的后辈,最期待的剑道天才,原本应当在论剑大会大杀四方,大放异彩。
结果却被太虚门的一个弟子,一剑给秒了。
关键是,这个弟子,甚至都不是剑修。
他的剑法,甚至都不算剑法。
大罗门老祖颜面扫地,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当然,现在这个场合太过肃穆,他也只能忍着脾气,一言不发。
荀老先生也能感受到这股怒意,但他只是默默喝茶,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洞虚大殿外。
各宗掌门,也都齐聚观剑楼。
百花谷谷主,与几个道州出身的宫装女子,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其他四宗,八门,十二流的掌门,也没一人缺席。
这场修罗战,影响之大,足以令所有宗门掌门,提心吊胆,怎芯不安。
哪怕四大宗掌门,也不能淡定。
他们担心的,倒不是太虚门。
太虚门是众矢之的,生死不过旦夕。
他们担心的,是修罗战终局,面临的其他四大宗的威胁。
修罗战一开,就是个绞肉机,杀到最后,不分彼此,任何一宗的天骄,都可能面临其他三宗天骄的围杀。
杀伐之间,危险重重。
攻守之间,变化万千。
谁能杀出重围,撑到最后,谁也不知道。
而修罗战分值高,这也就意味着,若之后的天字论剑,彼此拉不开差距,那修罗战的第一名,很可能也就是,论剑大会的第一名。
他们四大宗,谁能得论剑第一,从这场修罗战开始,就基本奠定了。
因此,四大宗掌门,根本不可能淡定。
而太虚三山掌门的心情,就更不必说了。
以目前太虚门的境地,能保住名次,就已经是一件极大的幸事了。
甚至名次只要不掉太多,也都能接受。
除此以外,他们是真没办法有一丝妄想。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乾学四大宗,是永远逾越不过去的四座「大山」。
观剑楼外。
论道山观战席中。
太虚门一众长老们,还有筑基初,中,高三届,几乎全部弟子们,也都在观战。
这是决定宗门命运的一战。
对他们来说,同样至关重要。
只是现在看来,形势十分严峻,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着的。
而风家席位上,张大长老,张澜,顾家的顾红,还有其他一些长老,道廷司顾长怀,夏典司—
也全都在观战。
他们或多或少,知道目前的一些形势,也都捏着一把汗,默默为墨画,为太虚门担忧。
即便是张大长老,看了这么多场墨画的论剑,对这个「疑似」学了他张家逝水步的太虚门天骄,心里也生出了些亲切感,并不想看墨画他们输。
或者至少,不要输得太惨.
但观战席间,更多的修土,却还是幸灾乐祸的:
「讲道理,墨画这下,总该活不成了吧」
「一个人杀他,他能躲;一队人杀他,他能逃;「
「那一个宗门,甚至十来个宗门,那么多人,一起杀他,他还能往哪里躲,
往哪里逃」
「除非他找个坑,隐身往里面一蹲,一直蹲到结束———」
「想什么呢」
「他那一点本事,早就被人研究得透透得了—
「若他的隐匿术之前没暴露,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苟’到最后。」
「但可惜了,论剑比到现在,能用的底牌早就用了,如今再搞这点小使俩,
还能骗得了谁」
「别人肯定会防着他—」
「这倒也是。」
「你看着吧,太虚门这场,肯定要倒大霉。」
「话是这么说,但这赛制——好像对太虚门,不太公平吧」
「你这就不懂了,修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人生下来,出生不同,灵根不等,运气不均,命有长短,时有顺逆,这些都不公平—.
「所谓的修罗战,同样如此。」
「考验的,就是你能不能在绝境中拼尽全力活下来,不择手段,赢下这一局「没人跟你讲道理。」
「要怪,就只能怪太虚门运气背。」
「怪他们自己,得罪了那么多宗门。」
「也怪他们,偏偏收了墨画这么一个坑爹的‘小瘟神」———”
「收谁不好,偏偏收墨画」
「也对—太虚门活该,他们自找的—
人群中正聊着,忽而一道充满书卷气的身影,默默混了进来。
有人眼尖,见了他,立马道:
「白兄,你不是说,要‘吞灵剑」的么」
「愿赌服输!」
「就是!」
白晓生爱说大话,爱喷人,但脾气好,不摆架子,因此一些筑基修士,也都与他起哄。
悄悄混入人群的白晓生,闻言有些头大。
他之前,的确是说大话来着。
嘲讽墨画:「他能论什么剑」
「你看他那样子,拿剑都费劲。」
「他要真能使出什么剑法来,我就当众,将我上品的本命灵剑,吞进肚子里!」」
然后墨画,就一剑把大罗门的那个谁给宰了
白晓生当真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但这件事,他是不承认的。
「不是我食言,不是我不吞灵剑,而是墨画那个,根本就不算剑法。」
「他那个是歪门邪道。」
「跟‘剑」根本不搭边。」
「他那个御剑,是糊弄鬼呢——」
「我这个人,言而有信,他若真会剑法,我肯定把自己的本命剑吞下去.」
「我这话放在这里,不吞我就认墨画做爹—」
「好,一言为定!」
上官家,观战台上。
闻人琬也楼着瑜儿,正在观战,她既为墨画担心,也在等墨画出场。
周围人声鼎沸,喧闹不已。
一片喧闹间,闻人琬突然一阵恍惚,眼前朦胧,血淋淋的。
曾经噩梦中的景象,又浮在她的脑海。
漫天血雨,妖魔乱舞。
瑜儿一张血脸,皮肤惨白,目光空洞地看着她。
他的血流尽了,脏腑被掏空了,神识被吸干了———
他用冷漠的声音问她:娘亲,为什么不救我
闻人琬心生恐慌,连忙抱紧了瑜儿。
下一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娘亲,怎么了」
一切血腥的幻想消失,闻人琬低下头,发现瑜儿一脸懵懂无知地看着她。
闻人琬脸色苍白,笑容滞涩:「没什么——
瑜儿放心了,乖巧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方天画影。
闻人琬看着瑜儿,下意识把他抱紧在怀里,生怕一个眨眼,稍有恍惚,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就不见了—
但她抱得越紧,心底就越恐慌。
胸口也揪心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