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菊之月,新年伊始的第二个春种之月,也是缪斯大陆流传的风俗中,喻意爱之花苞初绽的一个月份。
塞纳堡的主宴厅中,舞会气氛正至*。
正时塞纳河中的冰层初初解冻的时候,城堡外的气温比降雪之月更冷,大多数平民还需要在家中的火炉壁橱边围坐取暖,参加舞会的贵妇人和小姐们却已毫不犹豫地脱去来时穿着的皮裘大衣,露肩披纱的薄薄长裙裹着丰腴饱满的胸脯,露着的粉臂香颈莹光致致,抹着香膏的细腻皮肤和柔媚的眼波,有意无意吸引着在场男士们的注意力。
订婚仪式早在三天前的白日里就已经完成,之后按照梅林风俗进行的狩猎,足足持续了三天。
这场举行在克林顿围场的仅属于男人的围猎,在众人的共襄盛举下顺利结束,最出风头者,毋庸置疑属于被誉为苍空之子、订婚的男方当事人阿道夫·斯图亚特,而大公领各个家族也各有后起之秀在此次围猎中进入人们的视线。
其中又以十八岁就展露出白银阶斗气的兰斯特·斯图亚特最为突出,就像半年前他那个一鸣惊人的叔叔一样,犹如一匹黑马般突入所有人视线,成为大公领贵族圈里近来人们嘴边最津津乐道的话题人物,连带追溯起他略带悲情的双亲与被刺客数次暗杀的遭遇。
无论是有心人力排重难一举得手也好,还是对手暗潮汹涌却未能力逮也罢,总之三天过后,结果一一达到举办者最初想要达到的效果,最后缄默已久的大公夫人出借她的私人城堡塞纳堡,作为狩猎后长达八日的欢宴和舞会的场地,为这次木已成舟的造势,划下了完美的句号。
然而,大公宝座的竞逐却并未尘埃落定,来自大公领内外的暗涌日趋白热化,但局势已经逐渐明朗:手中握着至少一半决定权却缄默已久的大公夫人站出来后,所有人的目光,有一半集中于这位曾经的梅丽尔王位第三顺位继承人、十六年前以公主身份下嫁斯图亚特大公的女人身上——
另一半,在受到大公夫人有意无意的青睐的斯图亚特家年轻的继承人身上。
谁也没有留意到,这位备受关注的当事人,此时正躲在宴厅旁一个不起眼的小休息室里。
休息室的门无声开阖,宴厅里的喧闹咋然泄入室内,然后又再次被无情的门扉拒绝。
惯于握剑的手此时握在水晶杯的高脚上,杯中酒液液面水平稳定,猩红的酒液,映照出手的主人眉峰微蹙、泛起冷意的俊美而年轻的容颜。
这几天,到哪里都难得一分清净,兰斯特回头望向来人,在见到来人后,脸上的冷意微微化开,却似乎有什么情绪已经沉下。
“叔叔?”
“我以为,你这时应该陪在那位昆廷小姐的身边,”阿道夫眼神掠过侄子手中的酒杯,暗了暗,缓步走入,口中淡淡,“多伦斯提醒我你在这里。”
不用说,肯定是多伦斯又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下了秘法印记。
“昆廷小姐跳得累了,和她的女伴进了休息室。”
兰斯特平铺直述,言辞里没有半点修饰和臆测——进入郡都的上层贵族圈大半年,他已经习惯这些在贵族交往中层出不穷的伎俩,并且学会分辨哪些是真实,哪些是用来掩饰的借口。
岩堡单一纯粹的日子,像是上辈子的经历,短短大半年,兰斯特已经觉得自己心境老化了很多。
在无数次舞会以及与那些贵族小姐的周旋中,他已经学会并熟练使用对异性示好的手段和伎俩,有时却会常常想起与安在一起时,萦绕着淡淡疏离、不够亲密却能直白表达心意的相处。
阿道夫的目光落在兰斯特手边的酒杯上。
“累了可以休息一下,不要过度使用那些提神剂。”
“嗯。”
对话结束。
两人间陷入缄默。
“……那瓶毒药,是不是已经没有了?”
阿道夫心里猛地一跳,面上却没有动容,眉间聚起一道竖纹,眼神凝重,“你知道在说什么吗,兰斯特。”
一年前,兰斯特会在这样的眼神下噤若惊蝉,一年后,这已经不能动摇兰斯特的追究答案的目的。
兰斯特昂起头,与阿道夫对视。
“这与我有关,也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叔叔,我已经不是需要庇护的小孩子了,”兰斯特叹了口气,微微露出苦笑,“不要怪吉姆,事情发生时他有些慌张,所以被我逼问了出来——那瓶药,已经失踪了,对吗?”
兰斯特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吉姆当时并不能确定是不是您拿走了那瓶药,而您在那之后并没有特殊的举动,而且过于平静,平静得不大正常——何况据我所知,您也并不是会使用那种手段的人。”
“你会说出上面那句话,就说明你的心性还不够成熟。”
阿道夫面色微冷,肃然看着站在窗边的侄子。
兰斯特的轮廓肖似他的母亲戴安娜,小时候的容貌偏于阴柔,军营生活将这种阴柔转化为俊美。
后来渐渐长大,尤其是短短半年内生离死别,进入郡都后眼界开拓,心性也逐渐成熟,爱情和仇恨等激烈感情被深埋冷却在心底,转化成暗藏仇恨的冷锐和坚毅。
而随着郡都贵族圈的耳濡目染,权势和力量的色彩,也开始在他的眼中有了相应的位置——
他已经开始有了城府,懂得不动声色地留意最亲近的人,甚至能让作为他的侍从官的吉姆也不透露出一丝口风。
阿道夫眼色复杂。
兰斯特苦笑更甚,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
叔叔并没有疾言厉色地斥责,或者说,自从一年前开始,叔叔就已经在态度上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种种举动,都在巩固和维护他的地位和颜面——可是,心态上却并没有完全转变过来,仿佛,他始终是那个在他羽翼下的没长大的孩子。
“……不是想不到,只是信任您绝不会使用那种手段——但既然您不说,我相信您已经有了处理的办法,”
兰斯特直视自己的叔叔,在注意到其颈部右侧衣领下露出的半枚模糊的瘀红时,目光闪了闪,视线定了一下移开——
“您刚刚不在小婶婶身边吧,最好先整理一下再过去——”
按照梅林的风俗,订婚的重要性更甚于结婚,兰斯特口头上已经需要把那位比他大不了两三岁的萝丝·路德维希小姐成为婶婶,
“昆廷小姐大概快要出来了,我先过去。”
门扉开了又阖。
阿道夫拿起还剩残酒的高脚杯,嗅到里面提神剂特有的栀子花般的香味,微微苦笑,摸了摸自己的颈侧,指腹在衣领边缘触到一小片凸起,怔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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