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走在内堡南面塔楼间。
要塞的气氛总是相似的,马沛的建筑主材外表以青灰和深黑为主色,坚硬而冷漠,充满军旅肃穆严正的气氛。塔楼和塔楼之间往往只有狭小的空间,可以仰望到头顶被困住的一角天空。
而这里的天气,也和岩堡甚至格兰特的有很大不同:
冰原的天空总是灰白暗沉,一年到头几乎没有看到低沉的云层散开的时候。
飓风的呼号常年响彻要塞上空,即使是夏季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少下一些雪,白天的天色稍微亮一点,就算是晴天。而冰冷严寒常年百岁,犹如死神的手,随时举着镰刀收割体弱者的生命。
整个大陆上,最严酷寒冷的地方,无过于第一防线所处的纬度地带了。
不过最严苛的环境,能适应下来的人,往往也是最优秀的——他们不一定比得上皇家骑士团的素质和精锐,但他们总是最坚韧的,适应性最强,求生意志最坚定的。
而且普通的士兵和底层那些奴隶不同,他们仍有希望,只要熬过三年服役期,哪怕离开战场后不再服役,直接退役回到家乡,也往往能得到贵族或地方的青睐,做个小镇守备或贵族护佣什么的——在梅林及其下属属国,正常士兵的服役期是八到十年,冈特防线以北的是五年,马沛一线要塞则是三年。
所以林安在这里所见的往来士兵的面貌精神,又和仓库附近看到的那些奴隶的不同。
他们身着薄皮甲,皮甲下垫着厚厚的毛皮,粗厚的大胡子布了满脸,少数露出来的地方过早的刻上了深深的痕迹,但神情中看起来尽管有着对战争的不安和忐忑,但并没有涣散和绝望的神情。在执勤时充满纪律性,看起来对战争的胜利充满希望,就像他们走路时咚咚的脚步和呼出的白气一样有生命力。
“世事无常,对这些下层的士兵来说,高层次的斗争,其实离他们非常遥远,但往往却是他们必须承受斗争的直接结果……无论几天后结果怎么样,但传奇级的力量……哼,哪怕是*师级别的力量,一旦不受控制的话。这些现在还鲜活的生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呢?”
看着一个个士兵走过她的面前,林安心情沉重。
但她清楚她对这种局面无计可施。实际上真正能做决定的,是飞舟上的那些大人物,而她现在仍在夹缝中生存,竭力为自己以及自己重视的朋友在这种局势中争取一个有利的局面,已经是她的极限。
她现在外表上和这些士兵没什么不同。只是独自一人有些突兀——要塞中的警戒很强,她回去的一路上遇上了三次岗哨和巡逻,大约平均每五分钟一次,中间还被叫停询问了身份,不过有伯伦给与的令牌,她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其实就算没有伯伦的令牌。对她来说问题也不大,否则也无法打听到伯伦的消息,甚至直接和他见面。
她神色如常地经过一道道哨岗。敏锐的精神力可以感觉到地下常人无法感觉到的魔力的脉动,规律地运行着,像一张笼罩在整座要塞地表之下的一面大网。
马沛作为第一防线中枢,拥有着强大的防护力量。
这座地下法阵,是千年前法师先辈们打下的基础。上千年来驻守要塞的强者在此基础上一次次修改加固和增设扩模,因此它是由许多座魔法阵构成的复合法阵。主体的法阵集中守护住要塞里的中枢要地,而整个复合法阵联结起来的力量笼罩着整座要塞。
只是法阵的运行也是需要能量的,而汲取能量的元素池也不少说修建就能修建,越是庞大的法阵,修筑的元素池就需要更珍惜和性质优越的材料,而且元素池平时需要积攒能量,毕竟以前可没有一条元素涌泉生成在附近。
现在的法阵没有完全开启,只开启了几个重要地方的防护和警戒功能,但即便如此,塞缪尔在带她侵入要塞的过程中,也避开了要塞中几处重地,很可能是之前曾经吃过法阵的苦头。
此时的要塞法阵整体防护虽然没开启,但战争到来之际,警戒功能却是整体开启着的,否则林安甚至不需要使用“安吉斯的假象”,对于手段多样的法师来说,仅凭人力的警戒,是无法阻止他们侵入和获取情报的。
至少在一级法术中,魅惑人类、初级易容术和隐形术,都可以轻易达到目的。
但在整个要塞警戒法阵的保护下,异常的法术波动很容易被侦测到,塞缪尔身上应该是拥有屏蔽空间传送波动的附魔道具,所以无所忌惮。
而“安吉斯的假象”上固化的幻术,隐蔽法术波动只是基础必备的条件,只有达到*师层次以上的精神力敏锐度,才有可能感知到异常。
伯伦所在的地方不算中枢,但也在内堡里面,林安需要绕过一些地方和路线,才能回到她和塞缪尔隐藏之地的塔楼。
在这过程中,地下的魔力流动帮助了她不少。
魔力流动越是频繁复杂的地方,越趋近守备森严的中枢要地,林安天生强大的精神力,在这种情况下非常有利,根据法阵的魔力走向避开了不少危险的地方。
否则凭她第一次来到马沛,独自一个人在陌生的要塞中行走,就算是手段多样的法师,想在这里找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藏身之处的塔楼已经在望。
塔楼建在一个小仓库附近,似乎已经被废弃,外墙斑驳,高度在更远处的塔楼尖顶的簇拥下,显得一点都不起眼。
这里也属于内堡范围内,但已经是边缘地带,半个魔法时才会有一队巡卫经过,不起眼的塔楼更是几乎空无一人,所以才被塞缪尔选为他的藏身之所。
真正的藏身处位于第三层的一个转角房间,林安估计这是塞缪尔潜伏在这里时常用的落脚处,因为里面布置得不错,至少有床有桌椅,可以住人了。
回到塔楼时,天色已经过了最亮的时候,说明时间已经过了正午,林安大约离开了半天的时间。
塔楼的转梯年久失修,走起来有些空空的声音。
登上三楼之前,林安从秘银臂钏里取出了那颗厄莫石,石头这时是蓝色的。她心里微微一跳,用精神力感知,发现无法感知到塞缪尔的位置。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
一是塞缪尔已经在百里之外,但像她一样不想被知道行踪去向,所以在离开百里范围内前将石头放进了空间里,屏蔽隔绝另一颗厄莫石的感应,所以厄莫石呈蓝色;
二是他还在百里之内,只是另一颗厄莫石在空间里,所以石头呈蓝色,却无法联系上他。
两者看似没有区别,但厄莫石呈蓝色这个细节,却让林安无法推测出他是不是离开过百里范围。
扫一眼呈现蓝黑色的厄莫石,林安重新将厄莫石放进空间里。
“这么细心,即便看起来疯狂,也疯狂得很理智……这种人,最不好对付。”林安心想。
但当她扭动门把,看到房间里出现一个不该在这时出现的身影时,她才真正吃惊了一下。
塞缪尔站在窗台前。
不算明亮的光线,将他的侧面斜斜修成一个颀长而性感的剪影,略微晦暗的光线将他的魔性放大,透着含而不露的危险感。
林安注视着窗台前的人影,她记得自己在楼下经过窗台下方时,抬头看了这里一眼,并没有发觉塞缪尔的存在。
但看塞缪尔此时的姿势,他站在在那个位置的时间不算短。
林安没有思考塞缪尔用什么法术——欺骗视觉的法术很多,而她刚才并没有使用精神力去感知——而是在思考塞缪尔此举透出的味道:
也就是说,她的举动,或许在他预计之中了。
那个侧影听到响动,朝门口看来,垂在肩部的银紫色长发荡下,和他那双紫眸一样,透着魔魅。
“……嗯,很吃惊?”似笑非笑地语气缓缓问道。
“不算,”
林安淡淡说,两步走进来,微侧身反手关上门,期间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塞缪尔,“只是,之前一直觉得顺利得有些过头,现在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塞缪尔低低笑起来,“不担心你那个小朋友的安全吗?”
“有必要吗?”
精神力达到她这个层次,感知周围有没有人使用法术跟踪窥视,还是可以做到的,何况——
“我的举动,对你的计划没有坏处,否则你也不会故意给我机会,放纵我做这些了——某种程度上,我们的目的也算是一致的,不是吗?”
塞缪尔神情微动,露出了一些真实的情绪,挑起眉定定看了林安一阵,再次笑起来。
“我的想法,真的被你猜到不少……小东西,看来我的确小看你了!”
“你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想必你比我更深有体会。这种美妙的体验,可以过一段时间,却不能过一辈子——想来你并不喜欢生命时刻被威胁的感觉,”
林安耸了耸肩,轻轻一笑,
“——而恰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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