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冷的视线如有实质扫过,没有人感觉到自己被那个黑发黑眸的女子看在眼中,心中仍无端升起沁入骨髓的寒意。
林安的目光落点在蒂蒂手中的威斯坦身上,蒂蒂仿佛担心劳烦她般将威斯坦递到前面,后者口中的鲜血沾染的整个下巴和大半前襟,绣满金银线的丝绸衬衫上也满是血点,呼吸急促,两眼翻白。
林安暗自皱眉,完全看不出这竟是个能够释放出五级法术的正式法师。
“琳,我是佩恩!这是个误会!安吉莉雅是刚刚被送到庄园的,我事先根本完全不知道安吉莉雅在这里,否则绝不会坐视她受到这样的磨难,我们是被嫁祸的!”
为了表示诚恳,佩恩不顾侍从阻拦攘开其他人,急切地走下楼梯靠近前面。
他的脚下血流成河,血染的地毯和处处损毁的家具摆设中倒下二十多具尸体,但佩恩所在意的只有蒂蒂手中的威斯坦,他不能坐视威斯坦家族继承人在他面前出事。
“人在哪里?”目光扫过佩恩,林安冷然问道。
佩恩立即看向威斯坦身边的侍卫,那些侍卫在双方的对话中一直不敢出声,生怕惹怒林安,让自己侍奉的主人受害,现在一有机会,立即迫不及待地开口。
“……是城主府的供奉法师,他将这个木箱送到后门,没有进庄园,就立即离开了!”
出声的侍从长右臂失去。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已经从佩恩和林安的对话中隐约明白,他们是被别人挡了灾。
萨林闻言,扫了林安一眼,身形一浮,从坍塌的墙壁中飞了出去。墙角一个巨大的黑色兽影一闪即没。上面似乎有一个小孩的身形。
佩恩倒抽一口气:直到暗影猞猁一现即没,心中隐约的某种压抑变浅,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才窜上心间:那头隐于暗中的魔兽始终没有动静,他的生命其实置于对方动念之下。
由此他也彻底意识到,相隔三年后再见,虽然他也顺利晋级了正式法师,但与林安的差距。却越来越悬殊。
从对方之前的情形看,他们全部人加起来,即使有长辈赠与的卷轴等装备,在林安强大的精神力面前,也无法抵挡得住,手下虽然损伤不小,但自己至今没有受伤。恐怕已经是林安手下留情的结果。
差距太大。连抵抗都无法抵抗,嫉妒更无从说起。
佩恩心中略微苦涩,但他一贯是最识时务的,面上露出友好的笑容,微带苦意地说:
“琳,没想到再见面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先把威斯坦放下让我们治疗吗?威斯坦如果出事,恐怕正和那个嫁祸者的心思——”
说道这里。佩恩又不禁怒气上涌,流露一丝阴鸷。
他是隐约听说过城主府在寻找石雕过程中抓了人的消息,再见安吉莉雅和林安的情形,哪里还联系不起来,愤恨得牙关紧咬,将一腔怨怒之气撒到多兰城主的头上:
“——多、兰、城、主!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不必,他已经死了。”林安冷道。
佩恩脸色微变,随即将这抹情绪掩盖。
“那正好,真是便宜他了!”
他转瞬将自己放到和同仇敌忾的阵营中来,眼色有些焦灼地看向蒂蒂手中的威斯坦,“琳,我发誓威斯坦对城主府的事并不知情,我这段时间一直和他在一起……”
蝶翼般的睫羽微敛,那抹冷然慑人的目光收了回去,佩恩没见林安有任何示意,蒂蒂一抬手,将威斯坦抛过去。
佩恩早有准备的法杖一点,威斯坦半空抛飞之势顿时缓下。
侍卫们七手八脚一拥而上,密密的人墙立即将威斯坦挡住后面,两群衣着徽记明显不同的侍卫警惕而敏感地盯着林安和蒂蒂。
检查过威斯坦只是越级施放卷轴失败,精神力遭受反噬重创,还没有生命垂危,佩恩吊着的心松了一点,忍着肉痛连续撕开两张高级卷轴,又灌下一瓶药水,见威斯坦伤势稳定下来,终于松口气。
四级精神抚慰之触消耗的精神力颇大,两张卷轴之后,佩恩脸色也变得苍白。
刚放下威斯坦这边抬头一看,却见到侍卫们剑拔弩张,隐隐对林安两人呈包围之势,佩恩一颗不堪蹂躏的心脏又再次吊到喉咙口:
这位可是在学徒期就连法师塔都不买账的大小姐——据说在冰原前线被魔族*师千里追杀,依旧完好无损回到后营,如果说佩恩以前得知这个传闻只认为是谣言夸大,那么现在对此已经确信了十二分,他一点不想刚刚缓和的情况,被这群不知死活的手下们弄得急转直下!
“蠢货,退开!你们想做什么,还不快把武器收起来!”
佩恩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几个侍卫,分开人群走出来,对林安笑道,“威斯坦的伤势暂时稳定了,多谢你手下留情。”
“如果事后证明他和安吉莉雅受害有关,最多让他多活半天而已。”林安冷淡道,目光扫过一直用精神力锁定她的法师。
他们藏身侍从中并不起眼,精神力锁定的感觉也很微弱,显然有特殊技巧,很可能是佩恩和威斯坦长辈放在他们身边的最后一道防线,之前在混乱的屠杀中也没有出手。
佩恩虽然踢开那些侍卫,却没有暗示三个法师收手,也可能那本就不是佩恩的人,不过林安已经不把这种等级的威胁放在眼中,这三个法师竟不知死活地用精神力锁定远超他们的人,想打同归于尽的算盘,那么威斯坦就是他们的下场。
佩恩后脑冷汗微微冒出。
他原本想试试能不能将威斯坦先转移离开这个打听,闻言也不敢再说,林安一边虽然只有两人,却带给他一种仿佛站在自己老师面前的压抑感。
面对这种压力,佩恩在心中快速思考应对林安的方法,他多少知道威斯坦寻找石雕的事情,要说安吉莉雅的事和威斯坦也并非没有关系,林安未必没有迁怒的可能。
想了一会儿,佩恩终于下定决心。
“安吉莉雅被送来,威斯坦虽然是被有意嫁祸,不过内情多少也和威斯坦有些关系。”
他当下把威斯坦为了找借口滞留不愿回去订婚,而让城主府帮忙找石雕的事说出来,又叫威斯坦身边的侍卫过来补充。
威斯坦的侍卫见佩恩对林安的态度这么谨慎小心,已经意识到对方来头很大,甚至可能有连威斯坦家族都无法让她顾忌的背景,只能忍下兄弟被杀、主人重伤的仇恨忧惧,为佩恩所说的事作补充,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衔接起来。
“……我见到安吉莉雅的时间,刚刚比你们到来早了几个呼吸。从头到尾,威斯坦完全不知道多兰城主所做的事情,否则我们哪怕有一点涉及,我绝不会认不出安吉莉雅,后面的事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佩恩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避重就轻,
“而且,从那个供奉法师背主离城,反而将安吉莉雅送到我们手中后立即逃离,我怀疑或许多兰城主都并不清楚他私下所做的事情——至于那个法师是觊觎安吉莉雅身上的什么东西,或者是针对你,那就得等把他抓回来才知道了。”
林安面容依旧如冰雕般冷凝。
佩恩所说的,她早已推测出来,佩恩的在这里就是他们被嫁祸的最大证明,毕竟佩恩庇护了安吉莉雅两年多,不可能认不出她,因此佩恩所说,多少有几分可以听一听。
也因为见到佩恩,她才没有叫蒂蒂彻底放开手脚,赶尽杀绝。
但即使有佩恩,也不能排除他被人指使设局的可能。
林安见到安吉莉雅情状的时候,心中杀机达到最顶点,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用绝对实力将他们碾压过后,佩恩等人才会为求活命将事实倒出,甚至无需更多手段逼供。
如果这件事背后真有什么针对她的阴谋,那么林安不想因为逼供浪费时间,而像那个法师般被幕后人脱逃,她心中肆虐的杀机也急需一个对象来发泄——无论是谁!
目前为止,林安还没觉察出任何破绽,心中基本排除了佩恩的嫌疑。
虽然威斯坦某种程度上是始作俑者,不过现在所受的重创,已经足够让他教训深刻,林安心中杀机虽盛,但仍在控制范围内,反而杀机越盛,越是冷静。
佩恩见林安浸了寒水般的乌眸仍旧冷光闪动,身上森寒的气息却明显缓和下来,松了口气,一扫周围,旁边的仆佣得到示意,连忙将威斯坦转移出去,地上的尸体抬走,小心翼翼地收拾大厅,不敢靠近林安和蒂蒂所占据的那半个大厅。
“这个会客厅一时收拾不干净,琳和你这位……同伴,一起移步隔壁怎么样——安吉莉雅刚刚得救,也需要安静环境休息。”
佩恩汉知道林安要在这里等萨林抓人回来,出声邀请道。
在和林安误解消弭化解之后,他也想等事情得出一个结果:
林安的实力身份,在最大靠山们都远赴北线的情况下,显然是找不回来了,但要他平白把这件事当成没发生过,却也不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