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天后,一个红色的山谷中。
这里已经接近落雨森林最内围。
或大或小、形态各异的蕈类散发出淡红、深红、暗红的光线,随着时间的流逝,亮度随之变幻,光线中似乎存在某种不祥,令整个山谷死寂无边,生灵绝迹,除了那些古怪发亮、千姿百态的蕈林外,没有任何活物。
然而,这段时间却是个例外。
从五天前开始,一批批不速之客前后进入红色山谷,来到山谷最深处一片隐秘的凹地中驻扎下来。
他们包裹全身,不露分毫真容,共同特征是往往气息内敛且警觉无比,进食的食水除了从自己身上拿出来的,竟不使用任何外来的材料,他们对彼此的身份目的心照不宣,保持着一种互不侵犯的高度警惕,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这一天,又一批外来的客人来到谷口。
“血谷到了,少主。”
新来的这批外来者明面看只有三人,披着的斗篷上喷溅了不少蕈类汁液,看上去有些狼狈,仿佛经历了一番波折才抵达目的地,在前方探路的潜行者向后方发来讯号。
被尊为少主的那个人点点头,低声问身后的老者,“亚摩斯,后面那伙人还在跟着吗?”
“很遗憾,一刻钟前,他们的身影已经从水晶中彻底消失。”站在少主身后的高大老者布满皱纹的手中握着一个水晶球。
“看来他们也已经发现血谷了。”在潜行方面,少主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比己方更胜一筹。
他们甚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开始缀在身后的,之所以会暴露踪迹,是因为在这片森林中,他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森林本身。
“可恶!等入谷之后,一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五人中唯一的女性愤恨不已。
这当然不只是因为他们已经发觉,跟在他们身后的正是前不久分道扬镳的林安一行,更因为林安他们跟随的举动,让他们一路以来,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虽然林安他们的存在,也在两方人遭遇森林中某些危险时为他们分担了火力,但也让他们吃了不少暗亏,仅仅是他们的存在,就让他们不得不分出精力去时刻警戒。
这在平时当然不算什么,但在这片步步惊心的危险蕈林中,不可谓一份不小的负担,更重要的是,这个意外更致使他们原定计划出错,无法启用某一条秘密道路,比预计中来迟了不少,而且形容颇为狼狈。
“算了,这也算是对我们的考验,如果不启用秘密路径就无法抵达血谷,那么即使手握血谷之秘,我这个‘少主’之名,也只是个傀儡而已,主族只所以是主族,是因为我们手中掌握力量,否则,其他支族不会对我们有任何敬畏。”对于既定事实,少主反而更容易接受,少主身后的老者也微微颔首。
此时在前方探路的潜行者再度发来讯号,一行人来到谷口,握着水晶球的老者微微侧耳,似乎听到了什么,哼一声,水晶球中忽然放出一道绿光,在空中微微偏折,打在一丛长得犹如珊瑚般的菌丛上,一个躬着身的矮瘦身影从中显出。
“来者何人!”那矮瘦身影也没想到自己会暴露,身形一僵后立即摆出警戒姿势,动作之快犹如本能,仿佛已经做过千万次。
他的全身气息虽然内敛,却透出某种在刀尖上跳舞的险恶,面对他的少主一行人对这种行走在阴影中的味道十分熟悉,毫不怀疑此人即使面对寡不敌众的绝境,也绝对会不择手段拖上己方一人同归于尽。
所幸,对方只是摆出攻击姿势,暗藏杀机,没有真正动手,所以少主一方也只是微微移动,自动变化成某种防御阵型警戒,被护卫在中间的少主兜帽下传出低沉的密语,蕴含某种特殊力量的上古语言在空气中传导出特殊波动。
【“米斯克莫多!”】
【“米朵黯马!”】
矮瘦得犹如小孩的身影对上了密语,稍微收敛起攻击动作,持着武器的手抚胸,躬身四十五度行了个礼。
“原来是尊贵的遗主后裔一脉到来,敝人摩柯,隶属红血之裔,”他拉下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一张十一二岁少年的脸,双眼始终没有离开少主身上,“摩柯身负看守谷口的责任,职责所在,尊贵的遗主后裔,请问来的可是也特默拉族长?”
少主一方见到摩柯真容,只是微微惊讶。
人族遗民在魔界生存艰难,为求活命所经历的艰险困难是没经历过的人所无法想象的,别说摩柯明显只是用某种代价不小的秘法令外形固定在十一二岁,比之残酷十倍百倍的情况,对在魔界生存下来的人族遗民而言,也不过司空见惯。
少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我的父亲由于某些意外,无法亲自前来,我是科迪亚.佩内特.默拉,未来的主族族长,带领我族大长老亚摩斯以及下属,前来血谷会盟。”
“少族长,抱歉,可有身份证明,否则,请您与贵属接受检验。”摩柯不卑不亢道。
“大胆!”
所以只在摩柯话音落下后,名叫艾本尼的女法师立即怒斥出声:“少主身为遗主血裔,就是本次血谷会盟的发起人,你们有什么资格阻拦少主入谷!”
说着身上一阵虚化,空气中魔法元素聚集酝酿,就要强闯。
少主早已看出这是一个下马威,没有阻止下属,冷眼看摩柯一方应对,以此推测另外几批血裔首脑对他们的态度,是否因他们这次迟到的意外和狼狈,发生了什么变化。
果然,一见艾本尼作势动手,摩柯不进反退,吹响了一只惨白骨哨。
尖锐的鸣声一响,远近立即显出四五人,飞快向谷口靠近,从他们与谷口的距离看,显然本就在谷口巡卫,身在血谷深处的各族不可能将谷口防备只交给一支遗民血裔。
少主看在眼中,与身后老者暗中交谈,“父亲重病,我的威望不足,第一次召集血谷会盟,果然其他支裔蠢蠢欲动,想要压低我们主裔的威望。”
“老族长即将衰陨,秘而不宣,本该由我们在会盟后再公开,各支裔事先不知情,怎么能提早针对我们?哼,看来还是有人出卖了我们主族的秘密!”老者恼火道。
“无非是老二老三他们想取代我……哼,我们遗民在魔界生存已经是苟延残喘,每一份力量都不能浪费,所以我一直容忍他们的小动作,但是,他们不该在血谷会盟上动歪脑子!”
少主平淡的口吻中已经透出杀机,短短几句话已经定下背叛者的命运。
随后,他的目光转到正在艾本尼交手的摩柯身上,将后来几个巡卫者表露出与摩柯共同进退后又袖手旁观的态度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明白几个支裔的立场和想法,暗暗忖度:
“几个支裔的首脑不会看不清大局,我们人族遗民在魔界,时刻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只能团结,不能分化,所以,他们是不会和我们撕破脸的。但,有关地宫那个秘密,那个在先辈口中代代相传的‘回归通途’的存在——只要有可能,他们绝不会放过从主族这边得知开启通途的秘钥的机会……然而,谁又知道我们主族先辈的苦心!”
少主苦涩一叹:
“‘回归通途’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人验证过——千年以来,一次次血谷会盟,除了最初那……没有人找到过通途之门,通途秘钥在手也毫无作用。
可惜,千年前遗留的秘闻损溃得太严重,大部分经由口口相传才传承下来,依照先祖们的推测,最初能够开启通途之门,是因为那位神秘的通途使者。但千年过去了,那位通途使者再也没出现过,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不过即使没有意外,千年过去了,那位通途使者,大概也不会还活着了吧!甚至到了现在,上一次血谷会盟,我们甚至连通途迷宫都无法突破,这一次,恐怕也是希望渺茫。
但主族必须坚持血谷会盟,越是郑重其事,越是能令其他遗民相信回归通途的真实。否则,一旦‘回归通途’跌下神坛,于我人族遗民,等同信仰破碎,那么我们这些苟延残喘的星星之火,距离熄灭也就不远了——从此,所有残存于魔界中挣扎的族人,将永堕黑暗,再无希望……”
可惜,这个真相不能让外人知道,甚至连他身后那位最亲密信赖的长者也不行。
这个秘密由主族每一任族长代代相传,如果不是少主父亲不能视事,少主不得不接过重任,他也不会知道,主族每一代族长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责任——仅仅是这个秘密,对于知晓真相、影响遗民生死存亡的主族族长而言,已经是一个莫大的心理负担。
“……我只希望,回归通途并非先辈虚构之幻梦,若能令我族后辈子裔回归祖地,不再蒙受魔族之屠杀肆虐,不用时刻担忧生命之不存,即使要我立即死去,灵魂为之湮灭,也心甘情愿!”
(未完待续)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