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安从床架上坐了起来,睁开了眼睛。
他叹了一声,却不由自主的愣住了。
自己为何会叹呢?
摇了摇头,翻身下床,披挂上盔甲,走出营帐朝东看去,天却还未亮。
项安的一对眼睛是黎明幽暗之中唯一发亮的东西。
如今,怀王熊心已在盱台建都,薛县的会议也草草结束,下一步,就是如何在魏亡之后,抗击章邯了。
夜袭临济,齐王魏亡一被杀一自杀,援魏的万余楚军只逃出来三千,章邯威武的向中原宣告着秦的强硬和不可战胜,让各路诸侯人心惶惶。
项安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真可悲啊,这样的将领,所侍奉的,竟是那样的皇帝。
沉思之余,项安听到了似乎有武器的挥舞声。
循着风声寻去,却发现是梓娟正在晨练。
一杆长枪被挥舞的呼呼生风,扬起风沙几两。
梓娟的弟弟梓槐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大开大合的舞枪,双手不自然的搓动着。
现在各路将领都还没有离开薛县,所以梓槐也就还跟在梓娟的身边,但是项安听梓娟说,梓槐好像依旧想要跟着刘季。
“怎么样,你姐枪舞的漂亮吧。”项安站到了梓槐的身边,笑着问道。
项安的身高高达一米九还要多,而梓槐,还不到一米七。
“......嗯。”梓槐咕哝了一声,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项安耸了耸肩,他知道这孩子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
他不打算热脸贴冷屁股,他现在心情也够差劲的。
坐在一边,一边看着梓娟舞枪,项安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战略。
西楚大军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泗水东的薛县,而泗水东最大的一座城池胡陵,原本是项梁作战的第一目标,但是胡陵已经被投靠了项梁的刘季路过的时候顺手收复了,所以,下一步的作战中心,自然要西移。
泗水以西,是亢父,昌邑,城武等几座大城,原本是魏国的地界,现在魏国没了,项梁自然不会和这几个城池客气,而这几个城池再往西,便是河水的支流汶水,之前项梁说要用来组建抗击章邯防线的定陶,城阳,襄城就在汶水的西岸。
“呼——”将长枪放到了一边,梓娟结束了自己的晨练,抓起了扔在旁边的麻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她摸了摸梓槐的脑袋,然后看向项安:“下一步打哪里,二哥?”
她舔了舔略有干涩的嘴唇,神色中隐约带着一丝疲惫。
项安察觉到了这丝疲惫,不由得眼神微垂。
不止梓娟累,他也累,全军都师老兵疲。
自从开始打仗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了空闲的时间,行军,打仗,行军,打仗,完全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主基调。
甚至于,他们原本很“讨厌”的学识老师吴句死在了临济,他们都没有时间去悲伤,而是要在睁开眼面对面的第一句话问道:“下一步打哪里?”
“打昌邑,沿途的其他县城一起打了。”项安回答了一句,“兵分四路,渡泗水,往汶水打,打得越快越好。”
“章邯已经收复了临济,魏国崩碎,他的下一步肯定是齐楚之一,咱们的动作必须要快。”
梓娟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梓槐:“阿树,跟姐姐一起走吗?”
梓槐正在自顾自的发愣,看了梓娟带着期盼的眼神,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摇了摇头。
“我,还是到刘将军的身边去吧......”他挣开了梓娟的手,脸上带着一点不自然的笑容。
看着跑开的梓槐,梓娟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想要去挽留。
“阿树怎么了?”项安皱着眉问了一句。
梓娟收回了手,叹了一声:“我......我不知道,他最近,好像有些躲着我,但并非是他自己想要躲着我,而是......让我感觉,他想看着我,却不想我接近他。”
“......我们马上就要出发了,你不再去找他一下吗?”梓娟能看出来的东西项安自然也能看出来,“看得出来,他不是讨厌你,只是有些心事。”
梓娟转头看了一眼东边。
天,已经亮起了大半,一轮红日已经要从天边钻出。
“不用了。”梓娟摇了摇头,“马上就要行军了吧,我去点兵了,今天快一点应该能渡泗水。”
看着梓娟离开的背影,又看了两眼梓槐离开的方向,项安摇了摇头。
“这对姐弟啊......”
说罢,他也向着自己营帐的方向走了过去。
梓娟说的没错,现在,还是行军更重要一些。
......
梓槐蹲在自己的营帐内,抱着自己的脑袋,颤抖着。
自己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自己不是应该很思念姐姐,很爱姐姐吗?但是为什么,现在——
会是这样?
无比的想要去跟在姐姐身边,无比的想要靠近姐姐,但是只要被姐姐关心,就会惶恐,就会慌乱,就会逃避,就会颤抖。
甚至会有想要呕吐的感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姐姐,明明是姐姐......”梓槐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语气之中,带着钻心的痛苦。
想要去关心姐姐,想要去爱姐姐,这一切为什么会在重逢之后变成泡影?
他艰难的吞了一口口水,咬住了牙齿。
某个身影,似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看吧,你就是这种程度的人而已。”那人影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在这么说着。
“看吧,你对你姐姐的爱仅仅就只是这样罢了。”那人影似乎是凑近了一些。
“......别说了。”梓槐无助的呜咽道。
“你是在嫉妒吧?”
“嫉妒你姐姐拥有比你更好的人生。”
“嫉妒你姐姐现在身边有其他的人保护着她,庇护着她。”
“这些原本可是你的特权啊?你说不是吗?”
“......别说了!”梓槐愤怒的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真是可悲啊,阿树,真可悲。”那人已经凑到了梓槐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到,“和你姐姐相比,被我收养的你——”
“真的,非常可悲啊。”
“我他吗叫你别说了!
!”
铮——
营帐,变成了碎片。
而站在原地的梓槐,手中拿着两柄匕首,双眼通红,正剧烈的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