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出律看着对面哄笑的鞑靼人,气极反笑:“卑贱的奴隶,珍惜你们仅剩的时光吧。”
在鞑靼草原上,每一个新部落的崛起,都意味着一场权力的洗牌,最初的乞颜部在统一鞑靼草原之前,势力,牧场,均远不如乃蛮部。
这些哄笑的鞑靼人,全部都是站在乃蛮部尸山血海上崛起的新兴军事贵族,许多甚至就是原本乃蛮部的奴隶,跟屈出律早已是势同水火的仇敌。
一团篝火在山头燃起。
头戴银色法冠,手捧人皮法鼓的萨满,围绕着篝火跳起古老神秘的舞步。
一旁的陪祭萨满们纷纷将钵,盆当中的肉,奶,酒,泼洒到篝火当中,那火焰也颇为神异,这些祭品投入其中之后,顷刻间就化作了一股玄而又玄的青烟,随风直上九霄。
轰!
狂风乍起。
原本只是微微摇曳的旌旗,一瞬间尽数被狂风吹得乱晃,沙尘四起,契丹大军的人马戴了面甲的还好,只觉头盔被沙砾砸的叮当响。
没戴头盔或面甲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屈出律的眼眸中燃烧起熊熊的复仇之火,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场草原大战上,鞑靼人高举屠刀肆意砍杀自己族人的场景。
他发出一声如同雷鸣般的怒吼:“是鞑靼人的萨满,请觉苑大师降妖伏魔!”
“老衲来也!”
来自东方华严宗,世代受辽朝供奉的高僧,宝相庄严地抬头看去,原本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干瘪老僧,此时却猛然瞪大了眼眸,宛如金刚怒目:“孽障尔敢!”
他浑身金光熠熠,手结智拳印,远远看去,俨然一尊慈眉善目的金色大佛盘膝而坐。
大佛抬手按向天空,隐约间,仿佛有一道不断挣扎的黑色灵体,被其摄入到手中。
祭台上跳着祭舞的萨满,一瞬间如遭重击,从口中喷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袍。
一旁的陪祭萨满们想要上前搀扶,被他一鼓槌砸飞。
“继续放祭品!”
他说着,便再度踉跄着跳了起来。
篝火随着一份份祭品的投入,变得越来越旺盛。
天空中阴云开始凝聚,闪烁的电弧在云层中跳跃。
这就是众多游牧民族们,所不约而同崇拜着的“苍天”孕育出的伟力。
哪怕是西迁到小亚细亚的突厥人,仍有不少依旧固守着“长生天”的信仰。
以往鞑靼人在征讨其余游牧部落时,只要一展现出驱使雷霆的伟力,敌人甚至连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都不会剩下多少。
轰——
滚滚雷音,吓得契丹骑兵们一个个面如土灰,坐骑也不安地躁动起来。
契丹人里,虽信佛门,景教,拜火教的人众多,但其实他们大多对这些教派都持一种泛信态度,其内心深处,依旧还保留着游牧民对“苍天”的敬畏。
这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民族,比农耕民族更低的“抗天灾能力”所与生俱来的特性,再强大的部族,可能一场雪灾,一场洪灾就能将其轻易葬送。
“战机来了!”
阵前的速不台大笑道:“赖长生天之赞力,契丹小儿已被吓破了胆,传我命令,各部轻骑自行推进!”
随着速不台一声令下,除了围绕其列阵的本部怯薛军,各部的鞑靼轻骑开始入战。
他们骑在矮马背上,拉起骑弓,远远朝着契丹两翼骑兵射击。
这是鞑靼人的经典战法,以弓骑兵率先出击,通过骑射,袭扰,打乱敌人阵型,再以重骑兵以雷霆之势冲击敌阵。
契丹人听着耳畔雷鸣,时不时有同伴被鞑靼人精妙的射术射倒,这些鞑靼轻骑虽然没有装备重甲,但手中的骑弓的工艺却是极为精良。
如今已占据了大金领土,跟南宋南北对立的鞑靼大军,其军械水平,已经完全能够对中亚地区的诸国形成碾压之势。
契丹各部的轻骑兵们试图展开反击,但他们的骑弓相较于鞑靼人的,确实绵软无力,射术也差出了一大截,射出的箭矢要么根本命中不了,要么即使中了,也最多扎穿鞑靼轻骑所穿的毡袍,连下面的皮甲都无法穿透。
光挨打不能还手,再加上雷霆天威,一时间契丹骑兵们的士气肉眼可见地滑落了一大截。
眼见人心浮动,屈出律不再忍耐,大吼道:“乃蛮部的勇士,六院部的勇士,为了大辽,为了复仇,向两翼的鞑靼人发起进攻!”
他说罢,看了眼身边觉苑大师铁青的脸色,心知这位佛门高僧正和鞑靼人的萨满比拼到了极为关键的地步,若非如此,头顶的滚滚天雷早就已经落下了。
此前他们乃蛮部跟鞑靼部的决战,就是因为被天雷劈死了己方的萨满,导致己方以为失去了长生天的庇护而军心动荡,不战而溃。
他纵马去到宫分军的本阵,来到耶律宗瀚的跟前:“将军,唯今战局之关键,全系于您麾下的宫分军,能否胜过鞑酋的怯薛军了。”
耶律宗瀚虽然瞧不上这个屈出律,但也知道此战事关契丹人之未来,一旦兵败,底下那些附属部落,顷刻间就会跳反到鞑靼人那边。
偌大个西域辽朝,直接就会被打落尘埃。
“我心里有数,不用你废话。”
他攥紧了缰绳,心头却是不断祈祷着自己此前埋的那一记后手能够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轻骑兵间的绞杀,很难短时间分出胜负,但双方间的差距,从交战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分出来了。
无论是屈出律,还是耶律宗瀚,都不觉得己方的轻骑兵们能够胜过对方。
耶律宗瀚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他下令道:“点火,传讯,立刻让伊万部的人从背后杀出,我们前后夹击怯薛军!”
“将军,不急!”
屈出律伸手按在了耶律宗瀚的缰绳之上:“伊万部是一支奇兵,但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我们需要他们在更关键的时刻动手,而不是现在!”
耶律宗瀚愣了愣,这个屈出律不是跟伊万不对付吗?难道此前那个伊万在自己面前都是演出来的?
“将军不要多想,此战胜败,关系甚重,用汉人的俗话来说,咱们如今都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说话间,鞑靼军的本部再度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号角声。
那些仿佛铁塔般的具装重骑,终于开始了移动,他们如墙般推进,动作整齐划一到了吓人的程度,这种纪律性在游牧骑兵们当中,于这个时代,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耶律宗瀚有些震撼地张大了嘴,都是游牧民族出身,他比旁人更清楚这种纪律性的难得。
屈出律苦笑了一声:“瞧瞧吧,将军,这就是鞑靼人最可怕的地方,我发誓,他们的军队跟您曾经面对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