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雅心中一凛,抬头看他,有时候她很迷惑,端木玉如此霸占着的,究竟是她若雅,还是那个叫‘小姑娘’的女孩?
她分不清柔然,每一次这么想时,心底便像被刀绞一样的痛。
她知道自己是陷进他为她张开的巨大细密的网中,她永远都逃不脱。
听着西殿那边的声音,若雅一晚上都惴惴不安,睡不安稳,等到终于有了睡意,朦朦胧胧睡过去时,又听到端木玉像往常那样大喊着‘小姑娘’而惊醒,满头大汗。
他又梦到那个女人吗?小姑娘,小姑娘,究竟是谁?
若雅咬紧嘴唇,指甲深深的,几乎陷进掌心里。
良久,端木玉才从剧烈的喘息中平静下来,若雅蜷着身子睡在他身边,可是他心里……为何总是空荡荡的?
他轻轻起身,披上外袍,慢慢踱到寝殿外面。
只是漫无目的的走,谁想到走着走着,他竟然走到西殿来了。
灯火亮着,里面隐约传出很吵的声音,他走到窗户边,静静地听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公主!喝药,喝下去才会好啊!”
“不要不要!我不喝死都不喝!”
“真是的,这么大的人还像小孩子一样任性,气死我了!小久儿!按住她,今天本姑娘要发飙了!这药非给她灌下去不可!”
“唔唔唔……好苦……我要……报仇……唔唔唔唔唔……。”
端木玉不由自主笑起来,一抹淡淡的笑容浮在嘴边。
……………….
“小姑娘,生病了不喝药会死的,快喝了!”
“不要,我死都不喝!”发烧发的一张脸都红彤彤的女孩倔强地别过脸,一脸的宁死不屈。
“真是小孩子,喝药这么不听话,赵高,按住她,不把药灌下去她是不会好的。”
“唔唔唔……我要报仇……唔唔唔………。”
…………………
旧日时光里的一幕幕,恍如隔世……
端木玉出神地望着窗户,没注意到端着药碗走出来的小红。
小红看见窗口那人,立刻转回屋子里,安静得不敢出声。
周王怎么会站在这里?看那样子,像是在想什么?
等她再探出脑袋去看时,便只看见月色下缓缓走向正殿的那抹黑色的影子……
太皇太后
哗——
小红把一盆带血的水泼进沟渠里,深锁眉头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边。
“小红姐,小红姐!”小羽惊恐地叫着跑出来,脸色煞白,像见了鬼一样。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小红瞪着他,小羽带着哭腔说:“公主,公主……没气了……。”
手一抖,小红扔了木盆冲回屋里。
烛光摇曳了黎明的曦光,晃动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影影绰绰,小羽的哭声忽大忽小,断断续续。
小红探了探肖瑶瑶的鼻息,脸色凝重,已经……断气了吗?
“小红姐……。”小羽惶恐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瑶瑶公主对他那么好,怎么突然会死了呢?
肖瑶瑶静静地躺在床上,和平时睡着时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是那么苍白的脸,微微泛着青色。
胸口没有欺负,一时间整间屋子都陷入可怕的寂静中。
小羽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小红大声说,“出去守着,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小羽跌跌撞撞跑出去,小红又道:“不准对任何人说起!”小羽答应着,把门关起来。
“师父还没找到,你怎么可以先死?”小红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边,滚烫的泪水落在肖瑶瑶冰冷的手上,“你忘了你活着要做什么了吗?你还没找到哥哥,还没有想那些人报仇,怎么可以死?”
曙光穿透了窗户,一束光线打在肖瑶瑶如雪的肌肤上,光芒涌动,可是唤不起任何生机。
“雅贵人,公主还在睡,恐怕在贵人面前失礼……。”小羽的声音惶恐地响起。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直吵吵闹闹?”若雅温婉的声音响起,她昨晚一直挂心肖瑶瑶,所以一大早,端木玉去早朝,她便赶过来了。
“哦,”小羽傻笑,“公主爬树,从树上摔下来了,没事,贵人不用挂心,一会儿等公主醒了,自会向贵人请安去。”
“摔下来了?!”若雅焦急如焚,“摔得重不重,有没有怎么样了?”
“不重不重,小的在树下,公主就压在小人身上了。”
“那好,肖瑶瑶醒了之后,让她到我那儿去。”
“是。”
若雅走了,小羽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端木瑾翩翩而来,还未走到便说:“看来小兔子挺会享福,住了大房子了。”
小羽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如临大敌:“端木瑾皇子!”
端木瑾看着紧闭的大门,皱眉道:“难道这个时候小兔子还没醒吗?本公子起了大早来看她,快叫她起床!”
“公主昨晚从树上摔下来了,现在……。”小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他抬头时,端木瑾已经不见了,而他身后的大门大大的开着,“啊,殿下请不要进去!”
端木瑾掀开重重帘幕,不顾礼仪地闯进寝宫:“肖瑶瑶!”
“啊——色狼!滚出去!”肖瑶瑶拉着被子遮住自己,怒瞪端木瑾。
端木瑾脸上一红,忙放下帷幔:“我……。”
“色狼!混蛋!你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肖瑶瑶怒气冲冲,像要冲出把端木瑾暴打一顿。
端木瑾脑子里浮着肖瑶瑶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臂,不禁有些恍惚,脸上不住地发烧。
小红掀开帘子出来,看着他微微一笑:“皇子请回吧,公主最讨厌色狼呢。”
“我……。”端木瑾有口难言,他听到小羽说她受伤了,立刻失去了理智,只想进来看看她,谁想到……
小红掩着嘴巴偷笑:“等公主气消了,小红再帮殿下求求情,现在还是回去吧。”
“多谢小红姑娘。”端木瑾感激非常,大大地鞠了一礼,才走出去。
她一走,小红的笑容立刻消失,转会寝殿里。
肖瑶瑶伏在被子上,一头青丝墨一样散开,痛苦地颤抖着。
“公主。”小红把她扶起来,却看见被子上一大滩血,急道:“公主不要动气,快躺下。”
肖瑶瑶慢慢用手擦着嘴边的血渍,幽幽地说:“没事,只需要休养几天。”
“公主为何要把弄伤,真是笨蛋一个!”小红忍不住怒气,愤愤不平地道。
肖瑶瑶一笑,苍白如雪:“你都知道了。”
“除了公主自己,我不信有人能伤得了你。”小红咬咬牙,“公主是为了雅贵人吗?”
“渺儿姐……是很重要的人。”
小红再不说话,把她身上的血渍都处理干净之后,才说:“受了这次伤,公主在找到师父之前都不会和以前一样了,所以我们要更加小心。”
肖瑶瑶点点头,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里虚弱得什么都没有。
“休息一会儿,去见见雅贵人吧。”小红说,“她刚才来过了。”
肖瑶瑶撑着身体坐起来:“走吧,我没事。”
“贵人,瑶瑶公主来了。”
若雅听到宫娥的声音,立刻站起来。
肖瑶瑶提着衣摆噔噔噔跑上台阶,笑呵呵地说:“渺儿姐,我闻到你这里的粽子香了。”
“特意留给你的,快进来。”若雅招招手,把肖瑶瑶拉倒席上坐下。把剥开粽子叶的粽子递给她,“你最爱吃的,放了很多杏干。”
肖瑶瑶接过去,自然是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两个。小红在一旁皱起眉: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逞强,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软弱一些?凡是女孩子,谁不希望受人保护,为何只有公主,一直都是保护别人呢?
“听说你从树上摔下来了,摔哪儿了?”
肖瑶瑶转了一下眼珠,立刻明白过来,嘟着嘴说:“摔了屁股!昨晚好疼呢!不过睡一觉就没事了!”又笑起来。
若雅轻哧一声:“那有点儿女孩子的样子!一口一个屁股的。”
“屁股怎么了?是人都有屁股的!”肖瑶瑶头一偏,满不在乎,“渺儿姐也有屁股,皇上也有屁股,难道就不许我有屁股吗?”
“好了好了,说你一句,你看你。”说着,伸手拿掉她嘴边一粒白米,“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走走。”
小红的心提到嗓子眼:公主坐在这里已经在发抖了,还出去走走,那不得半路上就倒地断气了!
“公主……。”小红正想找借口拒绝,谁知道肖瑶瑶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春光明媚,花气袭人。一排绿柳万条丝绦,温柔地舒展在风里,仿佛女子的柔荑,轻轻招摇。
肖瑶瑶一路欢笑,多少繁花飘落。快乐的身影在绿柳繁花间穿梭。
若雅在身后跟着,仿佛也找到童年的乐趣,不由自主跟着肖瑶瑶的笑声奔跑。
“桃花,梨花,杏花,还有……。”肖瑶瑶望着那姹紫嫣红的群芳,叫不出名字来。
“还有牡丹,芍药,玉兰。”若雅帮她补充。
“还有这么多花。”肖瑶瑶仰起脸,眼中一抹痛苦之色一闪而过。
“哇!公主你快看,那边有一只彩色的大鸟哦!我们把它抓来玩!”小红突然大叫起来,兴奋地拉起肖瑶瑶的手就往前面跑。
“肖瑶瑶,跑慢些。”若雅只能在原地看着,她可不能像肖瑶瑶那样无拘无束地乱跑。
叹息……羡慕那样的肖瑶瑶,也嫉妒那样的肖瑶瑶,坚强,快乐,善良……
“有什么大鸟啊?”肖瑶瑶停下来,扶着一棵桃花树跪下去。
好痛,真的好痛……
小红一边帮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埋怨道:“谁让公主只知道逞强!明明伤口很痛,还要陪雅贵人闲逛!”
“你不懂的,”肖瑶瑶摇摇头,“渺儿姐在这里只有我,她们都排斥她,渺儿姐……很孤独的。”
“她有皇上!怎么算是孤独呢?凤仪宫里她是最幸运的女人!她拥有那么多,可你什么都没有!你还要付出,你还有什么可付出的?”
“当年没有渺儿姐,我也不会活下来!这条命是她的,我在所不惜。”肖瑶瑶咬紧嘴唇,拼命压制喉咙里升上来的一股甜腥。
真的好痛……可是那痛中,又有好多让她疯狂的东西,她迷恋这痛苦的滋味,让她感觉生命活着是可以抓住的……而且,这份痛苦中,有对渺儿姐的誓言……
“你的命……。”小红苦笑,“公主,你真是个笨蛋!”
哇——张口,肖瑶瑶喷出一大口血,地上一片桃花染上的鲜血……
脚步声近,在眼前停下。肖瑶瑶看见一双黑色朝靴,然后是,黑色的朝服……怔了一下。
端木玉后退一步,蹲下去。
“皇上!”小红跪下去,匍匐在地上行大礼。肖瑶瑶也跟着跪下。
他,心里跳了一下,痛了一下。不知所以的,在颤抖。
觉得她会忽然消失,而他在害怕什么?
……………
“哥哥,别难过,我不会死的……答应过你的是吗?我们一直在一起,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哥哥,我只有你了……什么都没了……不要放手好不好……求求你……。”
他握着那双手,紧紧地握着……
………………
“政!”若雅从那边跑过来。
端木玉回过神,伸出手,递给她一块黑色的帕子:“把血擦干净。”他站起来,嘴角抿起来的冷峻弧度忽然间有些柔和,“别让她看到。”
“是。”肖瑶瑶擦着嘴边,然后捧过来很多桃花,把那滩血渍盖起来。
“肖瑶瑶,抓到大鸟了吗?”若雅站在端木玉身边,笑着看向她。
肖瑶瑶一只手扶着树身,一只手很夸张地比划着:“看到了,那么大——羽毛有红色,蓝色,还有白色!可漂亮了!”
“真的吗?”若雅带着惊喜,她转向端木玉,“政,是真的吗?”
肖瑶瑶看着端木玉,端木玉的表情有一丝怪异,却还是笑着说:“看到了。”
“对啊对啊,”肖瑶瑶立刻附和,“从皇上头顶上一下子就飞过去了!”
小红转过头望天,自动忽略她家公主那滔滔不绝的‘描述’。
肖瑶瑶说的口干舌燥,还连带比划,一惊一乍的,仿佛真有那么一回事,若雅听得津津有味。
端木玉只是看着她,深邃的眸中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可是,他的目光转向地上那滩掩在花瓣中的血渍,她……为何要装的这么若无其事,明明刚才,她痛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公主,我们还去抓鸟吗?”小红终于受不了了,轻声提醒她。
“去!当然去!”肖瑶瑶挺直身子,对着端木玉和若雅灿烂一笑,“妾告退。”拉起小红,很快就跑得不见了。
“肖瑶瑶好高兴。”若雅笑着抬起头,却看见端木玉还望着肖瑶瑶跑走的方向,她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跑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肖瑶瑶再也跑不动了,坐在大石头上休息。
“回去吧,公主。”小红劝她,再不回去的话,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在这里坐会儿,你先回去吧。”眼前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想起上一次和端木瑾在这里的情景。
多好,如果人生真的就是那样,多好……
“可是……。”小红想说什么,但是知道她性子烈,无论自己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好,我回去,如果公主再不爱惜自己的话,小红就在你面前死给你看!”
“小红你怎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想劝她收回,可是转头的时候,小红已经跑了。肖瑶瑶叹了一口气,“干嘛都要死要活的?”
伤口很疼,她轻轻抚着那个地方,望向水面的眸光一片旖旎涟漪,比一池春水还要清澈。她不自觉,自己的相貌其实是很美的,只是常常被苍白的肤色遮去了本质。
她看着湖水,忽然看见对面一个挽着发的女子跪在湖边捞着什么。肖瑶瑶一时好奇,忍不住看着她。
几朵花顺着水悠悠漂到肖瑶瑶面前,他伸出洗白的手指,轻轻拈起一朵,然后发现,一块帕子漂到她手边。
肖瑶瑶拾起来,抬起头,就见那个挽着发的女子也抬头看着她,张口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子向前一扑,噗通一声落进水里。
肖瑶瑶惊了一跳,见那女子似乎不会游水,在水里扑棱扑棱的,她不得不说:“喂喂!那个谁?大娘啊,水很浅的……。”看她的身形,应该比自己高吧,那水绝对掩不了她啊。
那女子闻言,似乎是呆了一呆,在水里试探性地伸了伸脚,好像,可以站起来……
肖瑶瑶沿着湖边走过去,伸出手去说:“大娘,上来吧。”
“谁是大娘?!”谁知那女子不但没有伸手,反而很生气地两手叉腰,怒瞪着她。
肖瑶瑶细看那女子,只见她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端秀貌美,身姿窈窕,只是那叉腰横骂的动作却让肖瑶瑶吸了一口气:“我说大娘,你到底上不上来啊?”
那女子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只差没冲动起来上去撕她的嘴巴。她站在水里,形势对她不利,便说:“自然要上去。”拉住肖瑶瑶伸出来的手,在她眼中,这个青衣女子像是从天而降,清秀的眉,灵动的眸,她遥遥在对岸看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那是一枝扶风弱柳,一朵映雪白花,一片逐风流云,一抹缥缈雪雾……
可是,这样美好的女孩居然一开口就叫她‘大娘’!她有那么老吗?
女子刚一上岸,狡猾一笑,突然过河拆桥地猛推肖瑶瑶,肖瑶瑶根本想不到她会有这一首,尖叫一声便落进水里。
“哈哈!”女子笑了两声,脸色突变,她看到肖瑶瑶落下去之后清澈的湖水迅速晕染出点点猩红。
她吓白了脸,连忙说:“你,你没事吧。”
肖瑶瑶摇摇头,非常虚弱地说:“你能拉我上去吗?”
女子伸出手,她只想快把肖瑶瑶拉上来,根本不知道比狐狸还狡猾的肖瑶瑶狡黠地一笑,拉住她的手,用力一拖!
噗通!
水花溅得老高,肖瑶瑶的大笑起来:“大笨蛋,你和大兔子一样是个笨蛋!哈哈哈。”
从水里站起来的女子愤愤看着肖瑶瑶,忽然间,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她也跟着笑起来。
“我听到有人笑得很开心,所以偷偷跑出来看,原来是你在笑。”熟悉的笑声,如诗如歌,在很远的地方她就听到了。
当时很奇怪,凤仪宫有什么人会笑的这么开心呢?
深宫女子,还有快乐吗?
看到肖瑶瑶之后,心里痛了一下。
或许,世上有那么一种人,不能哭,只能用大声的笑来宣泄。
那必是孤独绝望之人,因为,连泪水和悲伤都厌倦了,麻木了……
“好痛啊。”肖瑶瑶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在水里哀嚎,“好痛好痛,痛得想吐了。”
女子连忙拉着她上岸:“我叫芈妆,你呢?”她望着肖瑶瑶那个伤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米庄?”肖瑶瑶嘴角有些抽搐,怎么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米庄……她爹娘肯定常年吃不跑,所以给女儿取名叫米庄,希望她不要饿肚子……
芈妆笑着点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扭曲了。
“你的伤口……。”她束手无策,看到血都头晕。而这个女孩流了这么多血都没感觉吗?她试着在她流血的地方戳了一下,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哇呀呀!你干什么?想你谋杀本公主是不是?!”肖瑶瑶疼得哇哇大叫。
芈妆愣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肖瑶瑶看着她:“我叫肖瑶瑶。”
“我知道肖瑶瑶。”芈妆笑起来,肖瑶瑶以为自己名震天下,正得意的时候,芈妆却说:“就是北齐的那条河是吧。”
“你知道?”肖瑶瑶有些意外。
“我知道许由在颍水洗耳的故事,那是个高尚的人。”
“我娘也这么说……。”一时之间,肖瑶瑶有些恍惚,突然从别人口中听说许由洗耳的故事,就像小的时候,她娘告诉她的那样。
“你是北齐公主吧,”芈妆笑道,“我听说你从巨蛇前勇救雅贵人的事,你真厉害。”
肖瑶瑶抓抓脑袋,被每个人都这么夸奖,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太后,太后。”几个侍女一边呼唤,一边往这边来了。
芈妆看看肖瑶瑶的伤口,拉起她说:“走吧,我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会伤风的。”
肖瑶瑶正疑惑,只见那几个宫娥齐刷刷跑过子啊,在地上跪下:“太后,终于找到您了。”
太后……她不是耳朵进水了吧?肖瑶瑶飞快地摇头。
凤仪宫有好几位太后,眼前这位是……姓芈,难道是……
肖瑶瑶连忙跪下去,道:“参见太皇太后。”
她刚才叫太皇太后什么来着?大娘………
“不必多礼,快起来。”太皇太后扶起肖瑶瑶,温和地笑道,“随我回宫,你的伤口流了好多血。”
胸前的青衣都染透了,太皇太后有些心疼。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人。
凉凉的草药敷在伤口上,肖瑶瑶看着专心敷药的太皇太后笑了。
“你笑什么?不痛吗?”对着伤口轻轻吹起,太皇太后眉头深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意外罢了,不过太后能替我保密吗?”
太皇太后想了一想:“那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自己要伤自己。”
肖瑶瑶苦恼地咬着下唇,皱着一张脸:“理由其实很简单,为了让别人相信我。”
太皇太后拉好她的衣服,坐在她身边:“让别人相信你,就那么重要吗?连命都不要。”虽然她不是很懂医术,不过伤口的深度她还是知道的。
“关于渺儿姐,什么都值得吧。”肖瑶瑶偏着头想,真的什么都值得吧。
“若雅?”太皇太后说,“玉儿专宠她,简直有些过分呢。玉儿从来对掖庭宫的佳丽正眼都不瞧一眼,谁想到一个周国公主,竟让玉儿整个人都变了。”
肖瑶瑶笑道:“不正眼看掖庭佳丽,那是因为皇上没有遇上真正喜欢的人啊。”
“你是说若雅是玉儿喜欢的人吗?”太皇太后越发不解了,“从周国决定送若雅来周国,玉儿就没有一天正常过,天天魂不守舍地跑到城墙上去望周国的方向,差人沿路快马禀报若雅的行程,甚至有几次,还想亲自到道上去接。我就想不通了,难不成玉儿是梦到巫山神女吗?”
“原来皇上这么痴情啊。”肖瑶瑶一双眼睛亮亮的,想起让人不敢靠近的周王,简直无法相信他会是太皇太后口中的那个‘玉儿’。
“我看玉儿八成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太皇太后神思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越来越觉得端木玉对若雅的感情有些匪夷所思。她甚至想过若雅是专门迷惑男人的狐狸精!
肖瑶瑶连忙把小红出来周国时告诉她的事情和太皇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不觉得是很凄美的故事,当年在周国救了皇上的渺儿姐,十年之后和皇上重逢……。”
太皇太后半信半疑:“这是哪儿道听途说来的,为何我从没听过?”
肖瑶瑶有些轻蔑地看着太皇太后:“太后天天住在甘泉宫,这些小道消息当然不会传到您耳朵里了。”
太皇太后有些不服气,站起来说:“我不信!”
“你不信有什么办法?是皇上的女人又不是你的。”
太皇太后瞪着肖瑶瑶,肖瑶瑶立刻噤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太皇太后凑过来悄悄地说:“从今天开始,哀家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肖瑶瑶隐隐觉得不妙,因为这个与众不同的太后眼睛里的光芒像狐狸一样,是一种算计的锋芒。
“你帮哀家好好监视若雅,她要是有什么不安分的动作,立刻禀报哀家。”
“不要!”肖瑶瑶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她怎么可能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太皇太后笑起来,不急不躁地说:“你不帮哀家的话,哀家找个机会把若雅逐出凤仪宫,玉儿现在没有亲政,很多事情,他也是阻止不了的。”
肖瑶瑶气得跳起来:“你好卑鄙!”
“哀家可没说我高尚哟。”太皇太后媚笑,那张脸上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仿佛还是二十多岁的女人。
“知道了!”肖瑶瑶气呼呼地走出去。
太皇太后侧躺在软蹋上,懒魅地眯着眼,手指绕着耳后一缕发丝,轻轻笑出声来。
肖瑶瑶怎么会明白呢?若雅可不是能小觑的人物,小看若雅,绝对会死的很惨。
大周二十九年夏末,大周帝下旨,正是册封肖丞相侄女肖瑶瑶为皇后,受金册,掌凤玺,入主后宫。
全国上下虽颇有微词,但有凤仪皇后前车之鉴,便也放宽了心态接受。
夏末的天气依然很热,最后的燥热似乎就在这几天燃放殆尽了,轰轰烈烈的,走完一场。
皇上圣旨一下,宫里立刻送来无数嫁娶用品,金银珠宝堆积成山,由宫女一样一样搬进瑶瑶的院子里。
珠光闪耀的凤冠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伺候瑶瑶的几个侍女一起围着看,只有孙久置身事外,偷偷打量小姐一眼,微微嘟起嘴:“小姐入宫还带着孙久么?”
瑶瑶一副闲闲的样子,自己搬了条小板凳,坐在廊下避暑,身旁的小几上放着冰镇的水果和酸梅汤,她随意拿了一个红红的苹果,大大咬了一口,望着孙久笑道:“宫里好吃的东西那么多,不带着你,谁帮我分担着吃呢?”
孙久是在运城就伺候着她的丫头,可以说从小一起长大。她从运城回来的时候,孙久提前跟着哥哥来了长安,因为只有孙久熟悉她的习惯,所以早早帮她安排熟悉的环境。
要不是这样,连孙久这个一起长大的伙伴都要在那次劫难中失去呢。
孙久笑起来,胖胖的脸上眼睛弯起来,可爱地坐在瑶瑶脚边的脚凳上,捧着脸和瑶瑶一起静静地看天空。
“小姐,为什么相爷一定要让你做皇后呢?”
“做皇后也很有意思啊。”瑶瑶笑笑,把苹果放在孙久胖胖的小手中。
“可是……。”孙久瘪瘪嘴,吸吸鼻子,咬了一口苹果,“小姐年纪还小,况且,小姐不喜欢皇上,戏文上不是说了,两情相悦,才能幸福长久吗?”
瑶瑶怔了一下,十根葱白的手指放在淡紫色的衣料上,衬托得如玉一般,她低下头,只管出神看着自己的手。
孙久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惹得小姐不高兴,连忙住口,低下头啃自己的苹果。
就在她以为瑶瑶不会开口说话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悠悠的声音:“再也不会有幸福了。”
孙久转过头去,见瑶瑶还是出神地看着手,刚才的声音仿佛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小姐,有位白公子要见您。”小红兴冲冲从门外进来,悄声道:“是四皇子殿下。”
“陆安阳?”瑶瑶站起来,连忙朝外走去,小红在后面喊:“奴婢让他在花园等您呢!”
瑶瑶听了,更加快脚步,刚刚转进花园的拱门,就看见坐在凉亭里,一身青色薄衫的陆安阳静静地坐着。
上一次他跳进冰湖里救她,差点儿就丢了性命,都没有来得及好好向他道谢,听说他在床上躺了好些时候才好。此时看上去,确实瘦了一圈,脸上的样子还有些憔悴。
“陆安阳。”心中一阵滞涩,瑶瑶慢慢走进凉亭中,看着陆安阳。
听到声音,陆安阳立刻就站起来,拉回思绪,看着许久不见的瑶瑶,一阵感慰:“你没事了?”
“都好了。”瑶瑶小小,露出脸颊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陆安阳哥哥,你怎么来看我了?好久没见你,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陆安阳一阵失神,片刻又苦笑:“你知道皇子们不能随意出宫的。”
“也是,不过没事了,很快我就会进宫去,就不怕见不着了!”
陆安阳蓦地看向瑶瑶,眼睛里包含了太多情绪,质疑,难过……他不相信瑶瑶怎么能如此淡然地说出要进宫的话来。
在他心里,一直觉得,觉得瑶瑶是被肖丞相逼迫,不得已才入宫的,但是……
“瑶瑶?”
“嗯?”瑶瑶抬起头脸上挂着大大的灿烂笑靥,“怎么了?”
“你是不得已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想做皇后!”
“不。”出乎意料的,瑶瑶没有片刻犹豫就否认了,“我是自愿的,做皇后有什么不好?”
“我不信!”陆安阳失控地大吼,“你不会这样的!皇后有什么好?我不信你会稀罕这个位置!”
“如果我说我稀罕,你是不是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陆安阳愣住,怔怔地看着这个昔日让自己喜欢得想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过了半响,陆安阳低下头,年轻英俊的面孔,带着几分心酸:“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我最喜欢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喜欢你的。”
瑶瑶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间泪水涌上眼眶,湿湿热热的感觉让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的一番话伤害了对她最好的陆安阳。
“我…….。”她开口想说什么,陆安阳却先一步抢着开口了:“我已经跟父皇请示过,入秋后便跟随肖将军进军营,然后,前往边疆镇守。”
“你要从军?”瑶瑶大骇,即使在没有战乱的年代,从军也是无比幸苦的事情,就算贵为元帅的哥哥,在边疆几年的生活也是苦不堪言,那种地方苦寒艰难,陆安阳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怎么受得了?
“你放心,我能吃苦的。”陆安阳嘴角轻轻一弯,笑容和以前一样率真,可是眼睛里的苦涩却很难掩饰得了,“将来你做了皇后,我为你守着北方的大门,绝不让外敌进来,伤害你半分。”
顷刻间,瑶瑶忍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大喊:“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我不知道!”陆安阳沉声道,“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哭了。”
瑶瑶拉着袖口,遮住自己哭得稀里哗啦的脸,等她哭得累了,抬起头时,才看见陆安阳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她,似乎看了很久。
脸上一红,她低下头闷闷地说:“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瑶瑶。”陆安阳哑声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淡淡地笑了笑,说:“再见了。”
“再见。”瑶瑶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眶湿润地看着陆安阳走出亭子,穿过重重繁花,然后在转过拱门的时候顿了一下,但最终没有回头,离开了。
她慢慢倚着圆柱坐在凉亭中的木椅上。
做皇后真的好吗?长久以来,她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起初,只是带着对端木玉的某种仇恨情绪接受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并不快乐,每天生活在这种情绪当中,生活的颜色也渐渐变成灰色,蒙蔽了她的眼。
而且,让那么多人失望了……不仅仅是陆安阳,还有雅雅姐姐,还有哥哥…….
虽然哥哥从来不说,但是每次看见他的眼神,自己就觉得辜负了哥哥多年来的疼爱。
可是,她要听爹的话啊,爹让她做皇后,肯定是没有错的,她是肖家的女儿,不可以随意任性。
瑶瑶出了半日神,站起来,慢慢朝爹的书房走去。她有很多问题困扰着,很难受,她想去问问爹,可不可以不要做皇后?
她不想让深爱她的人都失望。
书房的门紧紧关着,周围也没有平常护卫的人,瑶瑶一个人走进去,难道爹不在吗?爹在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守卫的。
她走到窗下,夏日酷热,书房那扇窗户半开着,她走去,伸手想拉开窗扇,忽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她连忙把手缩回来。
“只是委屈瑶瑶小姐了,那个老家伙十辈子修来的福气,能够娶到相爷的女儿。”这声音,是经常来相府的兵部尚书上官云的声音。
瑶瑶见过这人几次,只觉得一脸狡猾相,很不喜欢。但是他和爹一向都是同一阵营的,爹也很信任这个人,想来,也不是外表看来的样子,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听见里面的说话是提到自己,瑶瑶便好奇地站在那里,侧耳听着。
这时,肖汉成道:“瑶瑶年纪虽小,却聪明懂事,让老夫无比欣慰啊。”
瑶瑶心里像被刺了一下,如果现在去告诉爹她不想做皇后了,爹是不是会很失望?
她不想让爹失望,也不想让哥哥失望,现在该怎么办?
上官云忽然桀桀怪笑起来:“相爷有否想过,若是瑶瑶小姐不同意,又当如何呢?”
肖汉成沉默,上官云又道:“在下听说相爷很是宠爱瑶瑶小姐,若是瑶瑶小姐不同意嫁给皇上,相爷是否会尊重她?”
窗外的瑶瑶微微出神,从小到大,爹从未勉强她做过什么事情,这一次,如果当初自己不答应,爹也不会强迫她的。
刚这么想,里面肖汉成沉默慢慢道:“牺牲小我,方能成大事!”
瑶瑶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打了一闷棍,顿时有些晕眩,扶着墙壁才勉强站住。
“哈哈,不愧是大周朝一代权臣!相爷的胸襟令在下佩服不已啊。太子说得对,为了权利,相爷当真连亲生女儿也可以舍弃。”上官云大笑起来。
肖汉成冷笑:“哼!老夫做大事,岂是能让儿女情长左右的?上官大人你不也一样吗?当年为了求官,也是亲手杀了你的恩师,才投到老夫门下的。”
说起陈年旧事,上官云嘴角微微上扬,掩饰不住的得意:“在下就是这样的人,只喜欢走高处,越高的地方,在下越喜欢。相爷无疑是大周朝的最高峰,在下怎么能不忙着来投靠?”
肖汉成哈哈哈大笑起来,手一挥:“好!老夫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放心,这次大事成了之后,老夫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相爷。”上官云折扇一开笑得洋洋得意,站起身告辞道:“今日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改日再来打扰相爷了。”
上官云从肖汉成书房里出来,正是烈日西斜,有些凉意的时候,天边的夕阳红如鲜血,彩霞靡艳。
他打开折扇挡在额头前,逆着光,信步走着。
丞相府他已经无比熟悉了,知道从花园的小路走最近,便转向花园的方向。
刚走进园子中,就看见湖边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是看背影,就觉得很美,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被傍晚的风吹得有些乱了。
及地的粉色长裙拖在草地上,手腕上的飘带垂着,任风吹得飘来飘去。
真是好一个绝代佳人啊!
自古红颜祸水,肖丞相的掌上明珠瑶瑶小姐也绝对逃不出这句诅咒。
不知怎么的,上官云嘴角竟然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总是闪着狡猾光芒的眼睛慢慢沉寂下来,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不再狡猾奸诈的他,看起来深沉得如同引人深陷的深渊。
听到脚步声,瑶瑶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看见来人是上官云之后,瞪起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滚!这里是我家,不许你来!”
上官云收起了折扇,扇骨轻轻拍打着掌心,笑道:“在下只是路过而已,不会打扰小姐的。”
“滚!”瑶瑶很激动,通红的眼眶衬托得小脸更加白皙。
上官云看着她凶恶的样子,却只是摇头微笑,扇子轻轻拍着手掌,慢慢走出去了。
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真让人费心……
瑶瑶吸着鼻子,把眼泪都擦干,今天第二次哭了,总觉得泪水怎么都流不完,擦也擦不干。
听到爹说那些话的时候,就像被背叛了一样。
爹背叛了她对他的信任。
本来想为父亲分忧解劳的心情已经消失了,现在的她心里像被人破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吹进去,发出某种令人绝望的回声。
背叛,原来就算是父女,某种牵绊也会被割断。
眼泪流下来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瑶瑶。”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和的女声仿佛能缓解她悲伤的情绪。
“姐姐。”瑶瑶的声音已经哭得哑了,“我,我不想做皇后了。”
雅雅露出欣慰地笑容:“不想做就和相爷说啊,你的要求,相爷一定会答应的。”
瑶瑶缓缓地靠近雅雅的怀里,眼泪又流下来,这一次,她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瑶瑶不说一句话,雅雅纳闷,低下头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傻丫头,雅雅摇头微笑,叫来一个侍女,小心翼翼把瑶瑶背回去。
“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沉,都快一天了,还不醒。”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院子里的花草都恹恹地垂着脑袋,空气闷热得让人想抓狂。几个侍女在阴凉处剪婚庆用的纸花,做刺绣等等,一边低声聊天。
“小红姐,你是近身侍候小姐的,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几个侍女兴致勃勃看向做刺绣的小红,能近身伺候小姐的人总会有不少消息的。
小红哼哼道:“问我干什么呀?我只是伺候小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们想打听什么,还是问问孙久姑娘吧,她才是真正得宠的,小姐进宫做皇后都要带着她呢!”
正低头研究纸花图形的孙久忽然抬起头来,圆圆的脸涨得通红:“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哼!”小红不屑地瞪着她,真不明白笨手笨脚的孙久有什么好?就算在运城伺候过小姐,和小姐一块儿长大有些情谊,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笨得要死的孙久,怎么会在小姐身边呆那么长时间?
“说起来,小姐进宫为后,是要带些陪嫁丫鬟的,小姐除了会带孙久,不知道还会带着谁?”侍女们知道在笨笨的孙久身上得不到什么消息,便扯开话题说。
“肯定会有小红姐的!”
小红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近身伺候小姐的侍女中,她怎么都不算差吧,能进宫不知道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虽然只是个侍女,但是相府的侍女中,她是最漂亮的一个,聪明伶俐,深受相爷喜爱,才会指派她来伺候小姐。
相府中虽有大公子成均,但是成均公子一向专心军务,很少近女色,她少女时期对英俊挺拔的成均公子充满了爱慕,只可惜那梦幻全都破碎了。
倘若进了宫,随便受了哪位皇子的青睐,她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从此摆脱奴婢的可怜命运了。
“相爷让聆小姐也一同进宫的。”在叽叽喳喳的侍女中间一直沉默地孙久一开口就让所有声音都安静下来了。
所有侍女的目光都转向了她。
聆小姐?
相爷的义女?
那个曾经是大周朝第一歌姬的雅雅?
小红脸色微微变了:“聆小姐是相爷的义女?怎么可能陪小姐进宫呢?”想那雅雅过去的身份虽为歌姬,可是美艳动人,堪称尤物,大周朝多少男子对她暗暗倾心。自从进了相府做了顾相的义女,再也没有男人敢打她的歪主意。
当时的雅雅一夜之间贵为权臣之女,令所有女子都羡慕死了。
小红手中的绷子都差点儿被她折断。
孙久道:“因为小姐舍不得聆小姐,加上聆小姐为人温柔,又谨慎,在宫里有她照顾着小姐,相爷就不用担心了。”
小红嘴角边终于缓缓扬起微笑,相爷的义女又怎么样?说好听一些,还不是丫鬟的命!
这时,屋里的雅雅走出来,站在廊下唤道:“小红,秋梦,小姐醒了,快进来伺候。”
小红虽心里对雅雅不服,但听到小姐要伺候,还是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和秋梦一起进去伺候。
瑶瑶坐在床边,揉着眼睛,一头秀发睡得有些乱了,身上衣衫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惹人怜爱。
“我睡了多久?”瑶瑶迷糊地问,一觉醒来,头脑一团浆糊。
小红连忙笑道:“再过会儿,小姐就整整睡了一天了,相爷和将军都担心死了。”
瑶瑶听了,发了一会儿怔,随即又笑笑,站起来,让侍女伺候着更衣梳洗。
雅雅端了厨房特意准备的几样清淡小菜进来,瑶瑶已经梳洗完,睡了一天,肚子正饿,看见吃食,连忙跑过去,没等雅雅把食物放在桌子上,便抢先端了一小碗米粥,哗啦哗啦吃起来。
“慢点儿,女孩子这样没形象!”雅雅拿着手帕给她擦嘴,温柔地笑道。
瑶瑶倒是无所谓,嘿嘿傻笑两声,坐下去继续吃:“反正,我都要做皇后啊,做了皇后,谁敢管我怎么吃饭?”
雅雅的笑容忽然一僵,拿着手帕的双手停在半空,怔怔地看着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瑶瑶。
是幻觉吗?
为什么觉得瑶瑶脸上的笑容,和往常不同了?
而昨天傍晚她说过不想做皇后的话,是不是只是雅雅一时的臆想?
“瑶瑶,真的要做皇后吗?”雅雅试探着问。
瑶瑶猛点头,三两下,盘子里的食物便被消灭光了,这才有些满足地擦着嘴巴,靠在椅背上,笑得很幸福:“吃饱了真好!那次我被土匪抓走的时候,有好几次,都被他们饿着,有时候两三天也不给东西吃。那段时间,真是最可怕的日子了。那时候我只要想到以后都回不了家,天天受那样的虐待,就害怕得全身发抖……。”
“可是那段日子也过去了,如今不是回到家了吗?什么都不用担心了。”雅雅心疼地说,她也知道那段日子瑶瑶吃了很多苦,在瑶瑶被小红买来的时候,简直像只受惊的小野兽,看见人就躲,让人无端看了心酸。
“不。”瑶瑶却忽然很认真地抬起头,看着雅雅,“姐姐,如果爹失败了,变成乱臣贼子,那么我的下场,会比那个更惨十倍。”
很轻的声音,停在雅雅耳朵里却有某种惊人的力量,撞得她心里一疼,耳边轰轰作响。
一个十岁的小丫头,怎么会明白这些呢?
一种由恐惧编制而成的冰冷从脚底慢慢爬上来,雅雅忍不住退了一步,“怎么可能?”
瑶瑶笑了笑:“姐姐真是天真。”说罢站起来,走到廊下招手叫来侍女,一起去看皇宫里送来的奇珍异宝。
距离进宫还有好些日子,这几天天天在宫里派出的老宫女督促下学习宫规礼仪,日子倒是不闷,那些老宫女名为督促,但是对顾相爷的女儿,却是能放纵便放纵,不怎么过于强迫。
这天,大清早看着老宫女们演练了一会儿礼仪,天气有些凉了,比前几日的闷热让人清爽了不少。
正好肖汉成准备带上家小出城祭拜祖先,瑶瑶要入宫为后,这是肖家有史以来出的地位最高的女人,一定要带着瑶瑶到祖先墓前祷告。
瑶瑶正好在家里闲的发闷,一听,立刻欢呼雀跃,和雅雅一起,带上两三个侍女,便兴冲冲坐上马车,和肖汉成,肖齐一起出城去了。
肖家祖坟在城西三十里处,行路用不了多少时间,因为是夏秋交替,上山景色层次分明,层林尽染,天空高远,白云飘浮,天空掠过几只鸟儿,扑打着翅膀高飞。
途中要经过一处山谷,长长的山谷犹如灵蛇一般,弯弯曲曲,并且谷口窄小,是个颇危险的地方。
来之前,肖齐已经派人在山谷一带仔细探测,还拨了一支队伍在山谷上和进出口护卫,以防不测。
原本万无一失,但是不料马车刚刚进了山谷,便从两旁葱郁的树丛里窜出几个人,嘶吼着,身上背着节日庆贺的烟火,一边奔跑,烟火一边燃放,巨声响起,烟火四处乱窜,马匹立刻受惊,扬着蹄子长嘶,狂奔。
队伍霎时就乱了。
肖齐安排在山谷中埋伏的士兵立刻出来,三两下便解决了那几个刺客。
然而,就在这时,尾随肖齐救援士兵而来的,还有五六个黑夜蒙面的刺客!
“保护相爷和小姐!”肖齐压制着动乱的场面,挥剑击退一个朝瑶瑶马车行刺的刺客。
刺客武功之高出人意料,肖齐暗暗心惊,连忙护在瑶瑶马车旁。
“哥哥!”马车里的瑶瑶掀开车帘,满脸惊慌,“怎么了?”
“不要看!”肖齐强硬地把车帘拉下来,阻止瑶瑶的视线,挥剑和敌人缠斗。
刺客有备而来,击杀了混乱中无数相府侍卫,突然扔下无数烟雾弹,顿时,山谷中烟雾弥漫,视线受了阻挡,就连近在眼前的人也看不见。
眼睛刺痛,肖齐略微迟疑一下,便听见身边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一惊,什么都顾不得,策马去追。
“成均!”迷雾中,传来肖汉成严厉的声音。
肖齐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最心爱的妹妹被抓走了,他必须把她追回来,决不能让她受半点儿伤害!
追出山谷,马车就停在谷外,迷烟散尽,尽管眼睛还无比刺痛,睁开眼睛都非常困难,肖齐还是毫不迟疑策马过去。
掀开帘子一看,马车里昏迷的雅雅和侍女孙久,哪里还有瑶瑶的影子?
“瑶瑶!”肖齐一声怒吼,再要策马去追,忽然看见马车上有一张白纸,连忙拾起来看,这一看,顿时如五雷轰顶,手指松开,白纸被风一吹,飘摇着落在地上。
“大将军!”一干亲卫护送着肖汉成的马车出来,肖汉成跳下马车,狠戾的眼睛看着没有瑶瑶的马车:“瑶瑶呢?”随即目光一转,看见地上的白纸。
白纸上几个字写得很大,肖汉成就算老眼昏花,也看的清清楚楚。
白纸上写道:想救肖瑶瑶,就自废武功,提着肖汉成老贼的人头来交换!
“混账!”肖汉成抽出随身佩剑,将那张纸刺得稀巴烂!“竟敢要挟老夫!普天之下,老夫不信你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心!”
“爹,他们会……杀了瑶瑶的……。”肖齐握紧手中宝剑,指节一根根泛白,他脸色依然苍白地不同寻常。
肖汉成抬起头,目光如电:“成均,爹跟你说过多少次,成大事者不可儿女情长!”
“可是,瑶瑶只有一个,她是我的亲妹妹……。”
“可我是你爹!”肖汉成恼怒,大吼一声,气息难平,一向如此,在瑶瑶的问题上,成均会表现得比平时优柔寡断。
他一生只有成均和瑶瑶两个孩子,一样的疼爱,从来不曾偏袒谁。可是将来继承他大业的人始终是成均,如果必要时要牺牲瑶瑶来让成均真正成长为他的继承人,这一步,他也会忍痛走!
看了一眼沉浸在瑶瑶被抓的痛苦中的肖齐,肖汉成叹了一声,转身对侍从吩咐搜救瑶瑶的细节,万万不能让瑶瑶有损伤。
这一次去祭拜祖宗的计划便取消了,回去的途中,肖汉成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脸色一直没有好过。随着马车的颠簸,身子也一晃一晃的。
肖齐亲自带人去寻找瑶瑶了,这一次事出突然,连他都没有预料。
刺客竟然不是刺杀他,还是挟持了瑶瑶!
好一个刺客,好一个计谋啊!
马车刚进了城,便有一骑快马赶来,侍从在马车外道:“相爷,上官大人求见。”
一听是上官云,肖汉成平日对此人多有倚重,便道:“请入相府。”
待回到相府之后,肖汉成便接见了上官云,虽然面色阴沉,却还是平静地坐下来,沉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
“听说刺客劫持了瑶瑶小姐?哼,这次的刺客真是不简单。”上官云轻摇着手里的折扇,脸上的表情很模糊:“不知刺客的条件是什么?”
肖汉成倒也不避讳,把此刻留下的纸上的内容说了一遍,重重哼了一声,表示愤怒。
上官云咬着折扇,长久地不说话,桌上的茶杯里,茶水的热气慢慢升腾起来,快要入秋的天气里,一阵风吹进来,竟有些冷。
过了半响,上官云道:“好厉害的刺客,这一招,真是无比恶毒啊。”
肖汉成的脸色一直都没有好过,刺客的手段他都看的明白,只是现在听上官云说出来,更是生气:“老夫一生英明,几个刺客没那么容易将老夫打倒!”
“相爷说的是,刺客怎么可能打得倒相爷?只是……。”上官云嘴角一扬,笑容缓缓出现在脸上:“这一招比打倒相爷要狠多了,相爷最倚重的人是谁?不用问,自然是成均公子了。”
肖汉成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地抓紧扶手,隐隐颤抖。
“外人或许不知道,但相爷不会不知道,成均公子对瑶瑶小姐的感情已经超乎寻常。这一次,刺客便是抓住这个弱点。若相爷为自己性命不救瑶瑶小姐,自此以后,成均公子心中对相爷自然生出罅隙,日后再有什么人挑拨,相爷便要失去这最倚重的左右手了。反之,若相爷救瑶瑶小姐,无疑便表示相爷彻底输了。”
上官云一点点道明,说的云淡风轻,完全置身事外,可听在耳里的肖汉成却愤怒地大吼一声,像是被钢针扎了全身一样,浑身都在颤抖:“混账!老夫一定要拿住这个人,将他千刀万剐!”
他唯一的儿子,就这样,被一个小小的计谋摧毁了……
他便是早早看出成均对瑶瑶的感情,所以一直反对让瑶瑶来长安,打算一直将她留在运城,但是后来种种利益关系,加上成均不断坚持,才将瑶瑶接来。
送瑶瑶进宫一事,也是他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让瑶瑶有事,况且皇上已经老糊涂了,瑶瑶绝对安全,成均才忍着痛勉强同意的。
就算这样,也让成均对自己这个亲爹生疏了不少!
何况这次,是关系瑶瑶性命的!
肖汉成只恨当初被利益冲昏了头,让瑶瑶来长安!弄到今日的地步,确实是他不曾想到的!
那个刺客,不,是主导这件事的人,绝对不简单!
夏末从屋外缓缓吹进来的风,轻轻吹起位于客座上的上官云淡青色的袍角,他折扇轻摇,神情淡漠而清高。
而此时,被刺客抓走的瑶瑶也悠悠醒来,在马车里吸入一阵怪异的味道之后,就晕了过去,现在头很疼,要裂开一样。
眼前有道刺眼的光一晃,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又闭上了。
“她醒了?”有个清冷声音说道,似乎在很远的地方。
脚步声响起来,几个人把瑶瑶拉起来,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你们是谁?”她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是一间雅致的屋子,墙上挂着几幅名画,桌上燃着锡炉,袅袅香气升腾,熏香有些朦胧,让人昏然欲睡。
“瑶瑶小姐,这个地方是在下特意为你准备的,虽然比不上相府,也请你将就一下了。”声音是从一扇屏风后传来的。隐隐约约只可以看见里面一个人影,坐在桌边悠闲淡定地喝茶。
只是这声音她从未听过,很低沉,很优雅,很冷酷,可是莫名其妙地觉得很熟悉。
“你是谁?放了我!”身上没有任何束缚,可就是觉得昏昏欲睡,没有力气。
“等肖齐送了肖汉成的人头来,自会放了你,在此之前,请小姐再次将就几天吧。”
瑶瑶大骇,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里面那人似不想和她多费口舌,站起来,转了个身便出去了。
“喂!你什么意思?说清楚再走!”瑶瑶气得大叫,可是身上的无力感却越来越严重,瘫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几天里,瑶瑶就被困在这件看似雅致实则看守严密的屋子里,足不出户,外面的半点儿事情她都不知道。
大多数时间,她都是昏昏沉沉的,屋子里总是燃着的锡炉里冒出的香味,虽然不会致命,但是却是一种很好的让人意识模糊的迷药。
就这样过了几天,不知道父亲和哥哥怎么样了,那天那个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瑶瑶心里着急,这几天,也暗暗计划着逃跑,但是,首先要摆脱锡炉里那些迷药。
几天下来,体内多多少少对迷药都会产生一些抵抗的作用,昏沉地感觉没有刚开始那么严重,但是依然无力。
后来一天,瑶瑶趁着没人的时候,扯下了挽着床幔的金钩,一咬牙,狠狠一钩子刺在自己腿上,强烈的疼痛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知觉。
移步到窗口,看守的士兵到换班时间,她观察了无数日才紧紧抓住这个时机!
踩着桌子从窗户里翻出去,什么都来不及想,趁着无人就朝院子大门跑去。
一阵一阵折磨自己的头晕和腿上的剧痛,她跑得更快了。
一定要逃出去!不能让人威胁父亲和哥哥!这是她唯一坚定的信念!
偌大的院子,她并认识路,躲躲藏藏跑了一段之后,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不过她不怕后面有追兵来,那些侍卫不会进门去看她,除非等到午饭的时间,侍女进去送饭才会发现她不见了。
所以这段时间,她必须抓紧!
整个府第静悄悄的,听不到一丝人声,这是什么地方?难道都没有人居住吗?只是囚禁了她一个人吗?
而且院落的结构建的十分复杂,和普通宅院截然不同,一个套着一个的院落,布局几乎是一模一样,院落四角都有一模一样的门,稍微不注意,就会进错了门。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转,心急如焚。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瑶瑶的心几乎是在那一刻便停止了跳动。
只听那个声音缓缓道:“多谢先生相助,虽然先生不以真面目示人,但皇兄和端木玉永远也不会忘记先生的大恩大德。”
“殿下言重了,在下立过誓言,终身效忠殿下!这一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这一个声音,便是那天听过的,她莫名觉得熟悉的声音。
瑶瑶的身子紧紧贴着墙壁,半响都动弹不得。
刚才跑了很久,加上腿上剧痛一直不曾消失,被迷药熏染了多日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
她无比地清醒,无比清晰地听见端木玉的声音!
是他……设下这个局的幕后凶手,是他!
顾白两家,永无止尽地相斗,除非哪一方消失,否则争斗永远也不会消失!
“肖齐不会亲手弑父,殿下打算怎么处置肖瑶瑶?”那个男声又响起来,这一次,带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端木玉道:“随先生的意思吧,我没有意见。”
低沉的声音似乎轻笑了两声,道:“那好吧。”
“告辞了,端木玉下次再来拜访先生。”端木玉抱拳,转身出来。
刚刚从院子里出来,端木玉的脚步便停下来,若有所觉似的,慢慢回过头去。
一张令他爱恨煎熬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她倚靠着墙壁,泪水打湿了清丽的面孔,一双眼睛明晃晃的,像是有水晶要溢出来。
端木玉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而瑶瑶却慢慢离开墙壁,朝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看着她靠近,那种感觉,就像躲不过死亡一刻的恐惧那样,令端木玉全身颤抖,热血沸腾。他张口,想叫人来把瑶瑶带走,可是声音还没有从嘴巴里出来,瑶瑶便一头扑进他怀里,颤抖的嗓音哭着叫了一声:“端木玉哥哥!”
那一刻,端木玉几乎也放下宝剑,反手抱住她,那一声‘端木玉哥哥’唤醒他心底多少柔情,对她的爱从未减少半分,反而越发强烈了。
她哭着,双臂紧紧抱着他,泪水都湿透了他的衣裳,暖暖的,熨帖在心脏的位置。
那是他此生此世都忘不了的一刻。
情天孽海,多想这一刻就沉沦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带我走,端木玉哥哥,去哪里都好,带着我离开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要理好不好?”她纤细的双臂,带给他却是如此巨大的力量,差点儿令他不能承受。
端木玉任由她抱着,矛盾的感情不断侵蚀着心脏,翻江倒海的痛楚。
瑶瑶的哭声依然不绝:“我害怕,端木玉哥哥,我害怕……。”
端木玉闭上眼睛,忍住眼眶里那一丝滚烫的湿润。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他可以拥有瑶瑶的,最后的机会……
这一幕,多少年以后,依然留在他的记忆中,清晰得不曾模糊半分,她的哭声,她的哀求,她的颤抖,她的泪水……一切一切,交织成他此生此世,最肝肠寸断的回忆。
她哭着对他说‘我好怕’的时候,差一点点,他就点头答应了。
带着她,天涯海角,逍遥自在,海阔天空,再也没有什么仇恨,从此以后幸福生活在一起。
但是……
手中剑紧紧握在手里,国恨家仇他又怎么能一夕之间忘却?
纵使她肖瑶瑶是他此生挚爱,纵使她已经填满他的骨血灵魂,他也一样,抛不开血肉亲情。
父皇,皇兄,母后,还有整个大周朝,千千万万子民,都在看着他呢!
儿女情长,何其渺小……
所以……瑶瑶,对不起……
少女悲痛的哭声中,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伸手用力把她推开,毫不犹豫,甚至没有看她绝望哭泣的脸,转身大步走出去。
“来人!”
铿锵有力的两个字,顿时把瑶瑶所有的希望都打碎了,清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盯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白衣的少年,仗剑而立,身姿挺拔孤傲。
瑶瑶一步步向后退去,就像她刚才一步步靠近端木玉,当时的靠近是希望的燃起,而现在,是绝望的彻底侵蚀!
“端木玉……。”她低声呢喃着,脸色苍白如纸,脑子里很混乱,有守卫过来抓住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口中不停地低声呢喃:“端木玉,端木玉……。”
端木玉,端木玉……
睁开红肿的眼睛,瑶瑶立刻又闭上了,因为眼睛痛得不可思议!
过了一会儿,慢慢地适应了疼痛的感觉,她才敢完全把眼睛睁开,看着床边,有些怔忪。
床边坐着一个黑袍男子,黑袍上金线绣出的花纹精致美丽,更加显得他浑身上下贵气逼人,迫人的压力让空气都有些凝固,呼吸有些困难。
他脸上扣着一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骛深沉的眼睛和唇形美好的嘴唇。
这个人,便是把她抓来,被端木玉称为‘先生’的那个人了吧。
一觉醒来的瑶瑶已经没有被迷药控制时的昏沉,头脑异常清醒,头脑也很冷静,目光灼灼看着那银面人:“你是什么人?”
银面人嘴角一牵,淡淡地笑:“这个问题,在下不想回答。”
瑶瑶看着他:“那你想怎么样?”
银面人看着她,只是笑,却并不说话。
这个丫头真不愧是国色天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惊人美貌,长大还得了?怪不得能把六皇子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儿带着她私奔了。
被盯着看久了,瑶瑶就浑身不自在,冷冷一哼,道:“看什么看?”
“自然是看小姐的美貌,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抵抗这样倾国倾城的一张脸呢?”他毫不吝啬称赞的词语,目光却很高深。
从小听着各种各样称赞拍马长大的瑶瑶从来不会把什么夸奖当成一回事,不过此刻听到这个神秘银面人的夸奖,却不知道怎么的有些紧张。
“你把我抓来,不只是为了看看吧?”瑶瑶冷哼着,想装的满不在乎,但是在这个男人的目光下,她发现自己很难平静。
心潮澎湃,像被什么东西胡乱搅着。
那双深邃的眼睛,那种幽深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大网,罩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微微笑着不言语,瑶瑶看了,更觉得不自在,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怒道:“别看了!”
他轻哧,上扬的嘴角有些微微的温柔。
“想不到这么害羞的瑶瑶小姐,刚才会大胆地抱着六皇子让他带你私奔。”
听了他的话,瑶瑶的心立刻像被人用钝刀狠狠撕扯着,疼得呼吸困难,肿痛的眼睛里又开始涌出泪水,她一起之下,抱起枕头用力砸向他:“你给我滚!”
银面人轻轻侧过身子便闪过了,依旧笑看着她:“很伤心吗?你连梦里都在哭呢。”
“关你什么事!?”瑶瑶没有形象地大喊大叫,“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
“哦?”银面人淡淡地,“那么,我本来想放你走的,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就算了。”说着,站起来便要走。
哭得满脸泪水的瑶瑶一听,哪里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急急忙忙抓住他的手:“你真的要放我走?是放活的我走,还是杀了我把我的尸体扔出去?”
他低下头,看着紧紧抓住自己的那双小手,有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听到她傻兮兮地问话时,笑起来:“你选哪一种呢?”
瑶瑶看着她,眼睛里充满戒备和疑惑,嗫嚅道:“谁,谁会选择死啊?”
“那不就完了。”他从她小小的掌心里抽出自己的手,“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咱们后会有期了。”
“后会无期!”没有逃出虎口,瑶瑶就十分大无畏地说出这种话,指着门口,骄傲地说:“你可以走了!”
他笑起来,这一次,笑得特别灿烂,眼睛弯弯的,像个孩子一样。
银面人走后,瑶瑶才抬起头四处打量,发现这个地方不是那间将自己关了很久的房间,难道换了地方?
隐约听见外面有骚动的声音,瑶瑶走过去,打开窗户,不禁傻了眼。
外面,竟然是人来人往的长安大街!
那个人,果真打算放了她了吗?
他抓了她,要挟爹和哥哥,是不是成功了?否则他怎么会那么轻易放了她呢?
所有的疑惑和担心,在看见长安街头上策马飞奔而来的肖齐时,才终于看见一丝丝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