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出了泉城一路向西,很快上了京台高,大约行驶了一个小时,车队转上一条没有任何标志的岔路,前后两辆开道的警车停了下来,没有再跟进去,郑昱知道那是因为再往里走,就是郑家的祖地。天『籁小『说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山脉,山峦起伏,云雾缭绕,想到上千年来,郑氏族人就世世代代一直生活在这里,郑昱突然感受到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呼唤。
进到这里后,车队剩下来的三辆奔驰将车减缓,沿着干净整洁的沥青道路平稳行驶,两旁都是笔直高耸的大树,一颗颗至少都要一人合抱,阳光给遮挡在树冠之外投下淡淡的阴影,整条道路就像是一条绿色的隧道,蜿蜒曲折。
过了不久,车子拐上一道山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鳞次栉比的住宅生活区以及点缀其中的湖泊、小溪、绿地;住宅区内栽种着大量的橡树,郑昱坐在车里此刻在高处眺望过去,正值隆冬橡树叶片色彩变幻之际,整个住宅区给映衬出缤纷的绚丽,仿佛披着一条五颜六色的围巾,美伦美央,没有半点现代气息,也没有任何古老腐朽的味道,更像是一座大型的自然景观公园。
这里……就是郑家的祖地!!!
居住在这里上千年,这一片区域早已经过不知多少次的修整,如果仅仅是从外表上看,倒是与普通的现代化生活小区没什么区别——精致的别墅与七八层高的住宅楼混杂在一起,阡陌纵横的道路四通八达,由商铺、中型市、便利店、书店组成的商业中心人潮涌涌,甚至能看到一些明星代言的广告海报。
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世代服侍郑家的下人及其后代,郑家的族人反倒很少,但是随着深入进去,周遭的景色逐渐变得空旷起来。
在一条古朴地小路前,车子停了下来,郑昱从车上走下来,看着眼前这条由青砖铺就、长满苔藓的道路,有些地方甚至还坑坑洼洼的;而在小路的尽头处,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深宅院落,无论是红漆剥落的大门,还是残破不堪的院墙,又或者凋零稀拉的瓦顶,都显得极为破败,只是却透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神圣安宁的气息。
郑昱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减缓呼吸,心中莫名地开始有些紧张,两个多月后再次回到这里,他的心境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处院落,就是郑家的祖宅,从北宋年间历经王朝更迭、战乱不休、日月变化、岁月流逝,但依然屹立在此,从未生过改变。
王权没有永恒,而郑家屹立不倒。
这里,是所有郑家子弟血脉维系之根本所在;
这里,是郑氏族人内心深处的精神图腾;
这里,是郑家!!!
当走上前去握住大门上的兽面镶锡门环时,郑昱突然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使命感,为了眼前的这处所在,为了心中的那份情感,自己都有必要用一生去守护,哪怕为之付出所有。
“进去吧!”郑燕站在身旁说道,长长地吐出口气,不知为何,郑昱现不仅是她甚至就连之前在机场嚣张不可一世的郑岳,此刻脸上都带着非常明显的紧张,似乎有些害怕走进里边。
郑昱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轻轻推开了大门,只是下一刻,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没有掉到地上。
偌大的院落里,十几张大圆桌一字排开,上面摆满了一脸盆一脸盆地面粉、碎肉、碎韭菜、碎白菜等各种佐料,七八个女人正围着在揉面、擀皮、拌料、包饺子。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倒也就罢了,关键是郑昱看到她们手忙脚乱、动作笨拙的样子,显然都很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做过,尤其是无论从相貌气质、穿着打扮来看,这些女人都不像是郑家的下人,也就是说……
“你们总算回来了,还不快点来帮忙!”这时郑昱看见宋婉晴系着围裙,满手面粉的跑过来,“一个两个就知道偷懒,还有你……”说着转头过来望向郑昱说道:“我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郑家的传统,大年三十所有子弟需要亲自动手下厨,女的包饺子,男的做菜,三姐儿赶紧去包饺子,你们两个快点到厨房帮忙。”
“哦,好的……”郑昱有些错愕地看着宋婉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这个女人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性感妩媚,精致秀美,犹如一朵灿烂绽放的樱栗花,媚艳惹火,谁想得到如今会是这副模样。
郑家的传统……
郑昱这时才明白先前郑燕跟郑岳的紧张害怕来源于何处。
走到位于祖宅东北角落里的厨房,郑昱现这里更热闹,地上摆满了一地的脸盆,装着各种腥生海鲜、粉肠皮冻、牛羊猪肉以及时令蔬菜,十几个男人撅着屁股,连张小板凳也没有,正蹲在地上摆弄料理。
郑昱一个人也不认识,看了一圈才见到五弟郑凯站在外围稍远一点的地方,双手举着菜刀,在他前边的案板上,一只活鸡给两人一个抓着鸡头一个按住身子拉得笔直,全都撇头过一旁不敢去看的样子,跟着郑凯手起刀落,将鸡脖子斩断,随后抓着仍在乱动的鸡身丢到了旁边的热水桶里,桶旁早就准备后的一人连忙将手中的盖子盖上去,杀鸡三人组兴高采烈地击掌庆祝,接着去宰杀下一只鸡。
“……”郑昱嘴角抽动了几下,不忍再看下去,想了想,走到墙边垒着的十来个灶台那里,见到他大哥郑勋对着一条炸得七零八落的鱼,以及一口浆浆糊糊的锅,正在喃喃自语:“怎么不对呢?菜谱就这么写的啊!”
“大哥。”犹豫了几秒钟,郑昱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不久之前他才跟郑燕还有郑凯合谋摆了对方一道,虽说也有郑勋拿捏算计在先,但不管怎样,如今见到多少还是有些感到尴尬。
“哦,四弟你回来了。”郑勋转头看了郑昱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倒是语气极为热情地说道:“哎!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这浇汁,番茄酱、糖、醋、酒、盐、湿淀粉,我都有了,怎么出来这效果呢?”
郑昱凑上去瞧了一眼,拿过掂勺勺起一点品了一下,道:“淀粉多了吧?”
“哦,那可能是。”郑勋一副恍然大悟地样子,随后满脸希冀地望过来,“四弟看你好像很懂得做菜的样子,要不你来帮我做菜吧,我给你打下手。”
“呃……好吧。”郑昱跟郑勋换了个位置,把那锅浆浆糊糊的玩意倒掉,然后洗干净锅,重新调汁。
切好蒜末、笋丁、香菇丁、豌豆炒熟,倒汁,然后拎起那条鱼……呃,品相还能忍受,虽然肉零碎了点,起码炸熟了。郑昱接过大哥郑勋递来的盘子把鱼摆正,跟着拿起锅哗啦一浇,顿时喷香扑鼻。
“嗬,可以啊,这就是昨天表决通过,两个多月就完成试炼的郑昱吧,也来帮我弄下。”旁边有人叫好道。
“不行不行,我这边还有八条松鼠鳜鱼要做呢!”郑昱还没出声,一旁站着的郑勋立刻开口拒绝道。
“嘚瑟啥啊,又不是你做的。”
“怎么就不能嘚瑟,这是我弟弟,继续做你的辣子*。”
“嘿,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怎么那么流氓。”
“说鸡就说吧,文明去他妈,你能拿我怎滴。”
………………
“……”郑昱听着这两人的口角,只觉得特蛋疼,尤其听对话的内容,先前那名想要他帮忙的人是欧洲旁系的长辈,按辈分郑昱得叫对方十五哥。
想到从进入祖宅后见到的一幕幕场景,无论是在外边身份何等显贵的郑家子弟,在这里都抛开了浮华,卸下伪装,不再勾心斗角,而是齐心协力地共同为一桌团圆饭而努力,郑家老祖宗定下的这个规矩可谓用心良苦,即使是对郑家成员依旧还不熟悉的郑昱,心中也不免温暖起来。
过了许久,在忙碌了一天以后,暮色来临之前,满大院的男女老少总算是将七八桌饭菜做好。
按照北方的习俗,在大年三十这天,一般都是下午吃顿大的,全是硬菜。等到晚上的时候,才开始吃饺子,边吃边看春晚。最后到半夜接神,放挂鞭,再吃几个饺子,就可以睡觉了。
不过对于郑家的众人而言,能吃得上饭就已经很不错了,自然没有这些流程,在族中长老的带领下祭拜过祖先后,大家开始吃饭。
“这谁呀,把头包进饺子里?”
“哎哟,这个佛手白菜好吃,哪位大厨这么有本事啊!”
“谁炒的牛肉给我站出来,都炒糊了。”
“我说你们包饺子的能不能用点心,我这碟饺子里一个完整的都没有,全是面皮。”
“…………”
郑昱坐在一旁,听着周围的族人们或是胡搅蛮缠,或是高声叫嚷,想着要是没有背后的利益纠缠跟小动作,大家族这么多人甚至更多的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年夜饭,倒也是挺温馨的。如果院子里再摆上几台电视机,播放春节联欢晚会,大家边吃饭边聊天边看电视节目,就更不错了。
可惜啊……郑昱看了一眼已经漆黑如洗的天空,暗叹了口气,当阳光再一次升起的时候,一切都将恢复原状。
但不管怎么样,郑家始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