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模样，倒让仓人寿笑出来。
她靠近他，“别装了，我知道你醒过来了。”
他是聋子，听不见仓人寿的话，可感受到来人停留在他身前，心有不安，李青梧睁开一条缝，小心紧张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视线触及到她的脸，李青梧不免对仓人寿放松了警惕，实在是她看起来不像有歹心的坏人。
见他害怕，仓人寿粗略跟他解释了一下情况，可说完，李青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戒备的看着她。
没有想到他是聋子的可能性，仓人寿只当他胆小，让他安心，随后退出了船舱，让他自己好好想想。
她说了一番话，随后离开了，李青梧没听到她说的什么话，只能从她的神情和态度判断——她看起来对他很友善，并且尊重他。
他用手欲撑起身子，没成功，这么久没动过，手没力气了，不受他主观控制。
缓了许久，他才坐起来，靠着墙，缩成一团，这样能让他觉得安全些。
仓人寿走出船舱。
“怎么样？”仓人寿和李青梧的对话没有避着，李亭瞳也听到了，可总得问一下。
仓人寿摇摇头，“他还没缓过来。”
“许是他年纪太小，被吓到了吧。”
听闻此言，李亭瞳奇怪地看了一眼仓人寿，她还未满十四。
仓人寿跟他提到过一些她的事，两三年前的时候，她还在自创心法和疯狂修炼吧。
像是知道李亭瞳在想什么，仓人寿表示：“经历不同，何必苛责？”
是啊，你也就是比常人坚毅机智多些罢了。
李亭瞳总觉得，如果是仓人寿身处被捞上来的人的位置，那表现定然会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被吹捧的仓人寿反而如是想，她也是人，面对陌生的环境，不知善恶的人，她难道不会害怕戒备吗？
“多给他一点时间。”仓人寿说，“他才醒。”
腐城快到了，临近告别，仓人寿给了老人两个锦囊，一个给老人，一个给小孩，里面刻了一个幻阵，不害人，帮助老人和孩子遇到危险，跑路用的。
同样的东西，她也给了枝艾她们。
触发阵法的前提是打开锦囊，打开了锦囊，一个特意设的感应阵法被破，她有所感应，就动用妖力。
不过，也由此，她连接稳固阵法，离得越远，所需用的妖力越多。
为什么不把主动权交到他们手中？
仓人寿不想试探人性。
他们有了超脱于凡人的阵法之后，会不会拿这个害人？会不会就此膨胀？
她并没有鄙视他们的念头，她所能做的，是断绝这种可能性的同时，保护他们。
“这是……？”船夫接过锦囊，犹豫地问。
“平常时不能打开，有危险时打开，护你们性命。”仓人寿照着原先对枝艾几人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她又补充：“只能守护你们一次。”
这是她刻意设的。
一次也好啊，这可是能救一条命的机会，有了保障，谁不喜欢？
船夫赶紧跪下，朝着仓人寿道谢。
“客气了。”仓人寿托起船夫，她赠船夫护身符，理应受这一拜。
李亭瞳抱着胸在旁看着，见两人说完，他问：“船里那个，怎么处置？”
“先看看他的态度，再做决定。”仓人寿回道。
“那他要是不愿和你走，你该作何？”
“打晕带走。”仓人寿回的毫不犹豫。
李亭瞳听到这个回答，依旧问：“强逼他人，如何算君子所为？”
不待仓人寿回答，他更近一步，“不放走他，你如此做派，怎能不是伪善？”
听到他如此说，刚受了恩惠的船夫正欲开口，被仓人寿组织了。
仓人寿依旧坦然，“你说得对。”
“他身怀秘密，我心中好奇，是我自私，不顾他人意愿。”
“你既如此想，但你依旧会打晕他。”李亭瞳知道仓人寿已经做出了选择。
“你时而有大义，时而顺私心，前后不一。”
“未有大义，全是私心。”仓人寿并不认为她自己是个好人，可她确实是真心仰慕，并且追随圣贤的。
“那你一路来，坚守的到底是什么？”李亭瞳步步紧逼。
“此去腐城，若他不被庇护，该如何生存？若他不愿，那我使他昏迷……”
“你怎知他不愿为自由而死呢？为何你不能放他离开，暗中保护他？”
后者是因为四阶以上阵法都要提前布局，才能在战斗中见效，她给予的荷包中，阵法最多到二阶，不然消耗太多。
而腐城鱼龙混杂，不在她身边，她赶不及，护不住。
前者……
听到李亭瞳这么问，她沉默了。
她自然也是体验过渴望自由而不得的感受的。
“是我错了。”将心比心，她也不愿别人以为她好的名义囚禁她。
她这副模样，倒是让李亭瞳沉默片刻，可他没忘记原先的目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处处为他人着想，反倒招致怨恨。”
明白他是为自己好，仓人寿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如果真只想要探查秘密，那她有许多手段，可她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只剩下一条路。
“你是管不了天下人的。”知道她是在认真思考，李亭瞳乘胜追击，“性格各异的人，你都以善意对待，被伤害也是必然的。”
他说的话，正如很多人，有林田心，有船夫，曾经对她说过的。
有些事，是坚持不懈，有些事，是固执己见，该如何区分两者？
她似明白了什么，又好似还在梦中。
“往后我会注意。”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困惑，仓人寿以这一句结尾。
她言出必行，李亭瞳知道他这番话起了作用，也不再纠缠。
他们签订了天地契约，一荣俱荣，一毁俱损，仓人寿如此性格，他总是要提醒几句的。
哪怕被仓人寿记恨，能起作用就行。
况且，相处那么久了，他还不知道，仓人寿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她之后反复回想这段对话，而不是从此针对他这个说话的人。
未来的传说人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