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色的霓虹灯、夸张的全息投影、肆意飞舞的光柱,乱七八糟的光源,肆意向街道散播着光污染。
喧嚣狂躁的音乐声中,顶着时髦发型的男男女女穿着透明的尼龙外套,摇摆着从街头走过。
剽悍的“痞子”裸露着外观凶残的义体,成群结队地招摇过市。
站街女穿着单薄的内衣靠墙站立,用手中的标牌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潜在客户,自己身上用于取悦男性的内置义体,是何种美妙的款式型号。
华钧和苏月寒各推着一辆摩托车,以极缓慢的速度在人流中穿行。
到处都是赌博机出钱的贺喜声,还有舞厅的dJ、全息广告的炫光。
各种来历不明声音和灯光,不断轰炸着两人的感官,令人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
这里的黑夜就是白天,只不过阳光是五彩斑斓的颜色。
这里有贪婪的卖家、堕落的买家、狡猾的投机者、欺软怕硬的暴徒,和随时都会爆炸的赛博疯子……
在这里,所有人都围绕着名为“欲望”的漩涡展开行动,将自己的人生整个倒进锅里,和其他穷途末路的狂徒搅和在一起,直到不分彼此,大家一起变成一剂味道独特的毒药。
华钧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地方,该说它是混乱,还是有序呢?
在他的眼里,这个地方是如此的混乱不堪,但又是如此的井然有序。
突破法律边缘和道德底线的事件每天都在上演,但每次又大同小异,仿佛所有意外和巧合,都遵循着一种没有明文规定,却又固定不变的绝对法则。
这让他很适应这里,因为这里的人对异常是如此麻木。
哪怕亲眼看到他手掌上的割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们也绝不会联想到所谓的“不死”。
第二天顶多流传出,这条街上来了个神秘的基因改造者。
而一旦你离开这片街区,不管你本身有多么特殊,曾经是多么引人注目,都会在极短的时间里沉到名为“往事”的海底,被人迅速遗忘,被某个远不如你的新传说取而代之。
也只有在这个鬼地方,华钧才相信,只要自己的脑袋不当着所有人的面爆炸又再生,问题就不会太大。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缔造了确凿无疑的“不死者”传说,也不会被环形城中那些真正的庞然大物所留意。
因为混乱区的传说实在太多,不管是全身90%义体化的超级改造人;还是某个与真人无异的觉醒AI;亦或是将思维载入机械犬,在暗巷游荡的变态大贵族。
任何一个诡异传闻挑出来都足够劲爆,任何一个都传得惟妙惟肖,仿佛确有其事。
至于不死者?
只能说不过如此罢了,既不够变态也不够猎奇,最多算噱头不足的三流谈资。
而这就是华钧适应这里的原因,为此,他有时甚至会喜欢这里。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讨厌这里,因为这里人与人的关系实在过于紧密,就像一张极密的蜘蛛网,散出无数根粘性极强的丝线,将你和每个根本没见过的陌生人,紧密联系在一起,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想要在混乱区活下去,你要学会圆滑,学会无视一些极其恶劣的行径。
有时候,还必须成为某件坏事间接、间接、再间接的帮凶。
你要学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在必要的时候抽身。
在这里,任何一个街头霸主的陨落,都会将靠近他的人搅碎,一同葬进坟墓。
兴许你只是在前天卖了大佬一杯“玛格丽特”,今天就会被他的接替者,以“保险起见”的理由带进冷库,成为内脏交易市场的一份商品。
这个地方看似充满机遇,百无禁忌,实则却像玻璃杯中即将满溢出来的水,一直在濒临极限的边缘,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每过一段时间落入杯面的水滴,都可能成为最后溢出的引爆器。
大家要做的,就是别成为最后投入的那一滴。
“呼——”华钧深呼吸,握紧摩托的手把。
各种生存法则和交涉经验,随着混乱区的音乐和咆哮,在他的脑海中逐渐苏醒。
他思维依旧杂乱,却已经知道该去哪里。
“好吵啊这里。”苏月寒抱怨道。
“没办法,这地方就是这样。”
华钧一边安抚妹妹,一边推着摩托向酒吧走去。
他要向酒保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合适的廉租房。
在混乱区,永远别向路人问路,问你索要咨询费的未必是好人,但免费给伱带路的,大概率是想把你卖了。
最可靠的永远是酒吧的酒保,这个职业在混乱区也是如此特殊,就像游戏中的Npc一样,没事不会帮你,但没事也不会害你。
而只要不会无缘无故害你,在这片地头上就算是“朋友”。
华钧戴着他唯一的装备,那只可以散出鞭子般刀片的机械臂,推开两扇模仿西部电影的木门,迈入了酒馆。
一些不怀好意的视线立刻锁定了他,十分精明地判断着他这个外来者的危险程度,试图将他归入恶狼与羔羊的其中一类。
华钧活动了一下机械臂,并不精巧却十分耐造的关节轮轴扭动,发出金属齿轮咬合的铮响,小臂外侧的装甲缝隙中,薄刃一旋而过。
然后,那些聚焦在他身上的视线神奇地消失了,视线的主人们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今晚的烈酒上。
在混乱区,如果你有一把枪,最好把它别在最显眼的裤腰上,然后把真正的杀手锏藏在裤裆里。
这只机械臂就是华钧裤腰上的手枪,即使它已落后当前科技数个版本,和那个头盔一样必须插入神经针才能操纵。
但对华钧来说,这却最适合不过,起码它属于装甲,又不用长期嵌入肉里。
哪怕平时不插进神经针,仅仅佩戴着它,也能避免很多潜在的麻烦。
华钧来到柜台前,光头酒保冲他咧嘴微笑,金银相间的牙齿给那张极度帅气的脸庞,平添了一种怪异的美感。
他的双手都是自然的,没有安装任何义体。
他用那只手,当着华钧的面,将手中正在清洁的玻璃杯转出了一个极其花哨的弧度,随后用手背稳稳托住。
“比义肢都灵活~”酒保富有亲和力地说道,“你好,我是阿飞,夜色迷人,要来一杯吗?”
华钧看到头顶的全息菜单,淡淡道:“麻烦给我来一杯‘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