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篝火静静燃烧,发出虚假的“噼啪”声,男人脖子上的蜈蚣纹身,在冰冷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头上赤红的发像是在燃烧。
吴功坐在老虎椅上,盯着那毫无温度的火焰,静静倾听属下的汇报。
“这就是他给我的全部资料,那个契约包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一个错误常识‘水是剧毒的’。”
说完,红人张将自己脑海中的画像描绘在平板上,递给背对着自己的吴功。
“你确定,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吗?”吴功冷冷道。
红人张微微颔首:“没错。”
“我知道了,你去干自己的事吧,错误常识的事,我之后会帮你搞定。”吴功挥了挥手,将红人张驱退。
等房间内只剩下他一人,吴功从老虎椅上起身,走到潜行椅前坐下。
他面无表情地连上数据线,随着一阵眩目的条状光线在面前迅速划过,他进入了虚幻的信息之海。
从眼前到无限远的远方,排列着无数层层叠叠的访问弹窗,随着视角的轻微调整,眼前的弹框与网站便迅速上拉,他的视角以极快的速度,在这片数据之海飞速下沉。
他快速进行着细分类别的验证,从最广阔的网络海洋中,锁定那片独属于他的秘密坐标,在经过几个古典验证程序后,他面前出现了一扇棕色实木门,而他也有了拟真数据身体。
吴功凭空拿出一把钥匙,开门后,看到的是个温馨的客厅,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最新连续剧,当她看到吴功进来时,表情微变,起身道:“哎呀,小吴怎么来了?”
女人从沙发上起身,半透明的身影却频频闪动着,就像赛博世界的全息投影一般,显得很不稳定。
“阿姨,最近觉得怎么样?”
“这里挺好的,一切都好。”女人露出僵硬的微笑,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像真人,反倒像一个版本落后的服务AI。
吴功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帮我告诉大哥,华钧身边的那个助手很可能就是贵族风家的人,那个计划要赶紧了。”
“好,我现在就下线去告诉他。”女人依旧用僵硬的愉快语气回答,仿佛忘记调整了情绪类型。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过阵子再来看您。”吴功上前和女人拥抱告别,但当他将对方拥入怀中后,那身体却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简陋的阻力模拟。
……
华钧的手机轻微震动,一条短讯进来:【能到我这边来一下吗?——老蜘蛛。】
当华钧按照老蜘蛛发送的坐标,来到另一个地下公寓时,对方初一见面的表现显得十分局促,那不像是找到线索的样子,反倒像是有求于他。
“不会是要拜托我突破和平酒店的检查吧?”华钧皱眉道。
“不不不!不是那件事,我……我只是听说,你的女朋友是义体医生,而且手术同调率能达到80%?”老蜘蛛试探着问。
“怎么了?”华钧反问道。
“我……我想能不能请她为我妈做一下手术,当然我知道费用肯定很贵就是了!我还是有些存款的,如果存款不够的话,我可以报销你的委托费,就当我欠你的,今后你的委托一律打八折,不!打六折!直到我还清为止。”老蜘蛛说。
华钧看了老蜘蛛一眼,在桌边坐下:“你要为伱妈进行义体移植手术,为什么呢?”
他觉得这个委托很蹊跷,因为一般人不需要如此高的同调率。
50%的同调率,配合市面上的常见义体,便可获得未移植前的灵敏度,满足日常所需。
一般需要高同调手术的都是战斗佣兵,或者对感官灵敏度有需求的特殊职业。
老蜘蛛的母亲显然不会是战斗佣兵,从岁数来推测,应该也没有相应的职业需求,为什么他要找苏月寒来负责手术呢?
“我……我妈的同调率太低了,她年轻时卖掉了手脚,那个黑医随随便便给她装了一副义体,神经针刺探次数过多,导致一部分神经报废,随随便便就安上了连接器,同调率才10%。”
“明白了,所以她并不是第一次移植,而是想在失败的手术基础上,尽可能提高同调率,对吗?”华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蜘蛛的动机他是了解了,但华钧也充满了怀疑。
仅仅是同调率低,没必要为一个老人花费如此重金,况且这还是在混乱区,更无必要。
还不如当老人本就断手断脚,靠义体得以正常生活,这样性价比才更高。
“你不会这样就说全了吧?”华钧点破道。
老蜘蛛摇了摇头:“不,如果只是四肢也就算了,但我妈以前还卖掉了肾脏和肝脏,她没钱买调节激素的药物,四肢的同调率又这么低,所以精神出了些问题……她重度抑郁了。”
“哦……原来是重度抑郁。”
华钧完全理解了。
说是重度抑郁,但看发病的因果逻辑,完全可以归类到赛博精神病,但对方是因为没钱买激素调整药物导致的精神异常,所以没有危险性,说是抑郁也没错。
“我理解,但这种级别的手术价格你也知道,动手的费用且不论,租赁高水平手术室的费用你也要自己出,你付不起钱的,如果我没钱委托你做事,你会答应吗?”华钧平静地反问道。
“华哥!华哥真的拜托了!我妈是为了让我上学才变成这样的!我不能就这样不管她的。”
“卖身供你上学啊,怪不得。”
华钧很清楚上学所需的花费有多么恐怖,教育是贵族阶层设置的超级壁垒,费用经过统治阶层最精密的计算。
在混乱区的居民若是没有在年轻时就将全身器官都卖掉的觉悟,是供不出一个大学生的。
如果不是当初他带苏月寒逃亡时,带着一点家底,苏月寒也上不了大学。
以前21世纪,学历竞争最多是辅导班,名师单独讲课,发达国家则是昂贵的大学学费,但那时的优秀人才,靠自己的大脑与态度依旧能完成逆袭。
但在赛博时代,内置脑芯片的运算速度,内存储的容量,以及需要长期付费的,具有专利的指导AI,一起构成了教育垄断的绝对壁垒。
普通人升学必须依赖昂贵的教学插件,只靠学校分发的基础插件和教材,根本卷不过那些家底丰厚的中产子女,而贫民自然没余力去购买此类工具,所以除非是真正的天才,否则想正常完成大学学业,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而这,还是贵族阶层出于自身利益考虑,特意让渡利益的结果,否则他们连这蚂蚁洞大小的上升渠道,都不会留给环形城外的贱民。
混乱区的无知者,都以为知识能够改变命运,然而即使让家人成为工人盒,也只是换取一个验证自己是否是天才,是否拥有给大企业打工资格的机会罢了。
老蜘蛛的母亲既然没有变成盒子,那就代表老蜘蛛他要不学力不足,无法升学,要不就是中途放弃了,两个原因都有可能。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妈变成盒子!早知道……早知道我连高中都不应该上,一开始我就该干中间人这行的。”老蜘蛛摘下面具,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眼眶通红,嗓音嘶哑道,“求你了,不管什么我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