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恍惚之间,完全被浴室的水蒸气所模糊的玻璃镜中,莱恩科斯好像在无意间看到了一道极为灿烂的光华一闪而过。然后,又在瞬间归于平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上拿着浴巾的莱恩科斯总是觉得自己的眼底还是残留着一抹凄厉的灰色,是那种充斥着压抑和沉闷,让人无法喘息的晦涩的淡灰色。
“这是怎么搞的?”摇摇头,想要甩掉一些还粘连在发梢上的水珠,“果然是因为最近酗酒太多,对醒酒药剂有了抗性了吗……”相当孩子气的揉了揉眼睛的莱恩科斯这么有些想当然的认为,因为那种让人不安的残留就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又眨了眨眼睛,最后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莱恩科斯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有些无所谓的安慰着自己。
随意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痕,然后对着更衣间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一丝不苟的穿上一件崭新的,由全手工定制的军校的礼服。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几乎是从拥有记忆以来都将自己那位父亲大人视作偶像和榜样的莱恩科斯,是绝对不希望仅仅是因为一点细节上的疏忽,还有一丁点的大意,而让有着些许完美主义情节和偏执的父亲有一丝的不快。 “我说亲爱的莱恩……”作为军校的死党和平日里的挚友,就像是习惯莱恩科斯叫自己扎加利的皇子也经常喜欢将莱恩科斯那有点绕口的名字简化为一个昵称。
“其实在我看来,你之所以如此的崇拜你那位伯爵父亲,大抵是因为他取到了一位完美如你母亲的妻子吧……”以上的话便是在某一次皇子的私人会餐的时候,实在是受不了自己挚友那种即便是在完全放松的私下场合,对自己的父亲都还是使用完全的敬语的这种固执和绝对不容任何对他父亲质疑的狂热崇拜,所以如此对好友毫无顾忌的挪揄道。
不过,根据帝国的不公开野史的传闻,还有一些和皇室的关系极为密切的大贵族们私下交流时,曾经无意提起,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年轻时代的格里高利三世也曾经积极主动但是隐秘的追求过这位温婉美丽的伯爵夫人。 “这个家伙…以后真的能成为一位好的国王吗?”。因为身份上的差距,就算是如何私底下以朋友相称,但是以莱恩科斯自幼受到的教育,也只能就这样微微的调侃一下子而已。“嘛,只要想到以后头疼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也就安心了。”
可怜的莱恩并不知道,对于教养严苛的帝国皇室,肩负着帝国未来的皇太子来说,能有几个这样肆意而平等想法的人。在很久之后,皇帝也好,皇太子也罢,这两个位于帝国权利巅峰的人,对于这个小小的贵族给予的纵容。
啊,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莱恩,完全收敛自己心神的年轻的莱恩科斯一脸严肃的佩戴上了那枚自从出生就一直陪伴着他的家族,这边是安菲西斯贝林斯家族给予莱恩科斯的荣耀,也同样意味着莱恩科斯需要肩负的家族责任。
在莱恩科斯正准备转身离开更衣室的时候,屋顶悬挂的水晶灯微微的闪动了一下,突然的莱恩科斯皱了一下眉头,因为他的眼角又一次莫名的闪现过一丝夹杂着地狱般漆黑的橙黄色火焰。只不过,这一次的景象比前一次的灰白更加的清晰,也更为令人恐惧,那是一种抽离出一切让人窒息的绝望。
惊愕间,无法再将眼睛挪动分毫的莱恩科斯甚至清晰的看到了几位自己极为熟悉的身影,隐约间莱恩哈特似乎无法再掌控自己的一切,只能被动的听着沉闷的隆隆声,听上去就像一大堆空汽油桶滚下楼梯一般,空洞刺耳而又连续不断。
“见鬼,这到底是什么狗*养的情况?”一直努力让自己像自己父亲那样喜怒无形,不动声色的气度和沉稳学习的莱恩科斯终于想要开始喋喋不休的说着各式的脏话和粗口,只是无论莱恩科斯怎么努力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现在这种诡异的状况已经无法再用常理来解释了。
“幻觉……吗?”。
震颤,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震颤,包括那个儿时自己独自玩耍过的秋千,甚至包括整个庄园,只要是目光所及里的一切东西都在无可救药的震颤着,让人眩晕。直到一阵闷热带着死亡的气息席卷而来的时候,莱恩科斯才突然想起那道橙黄色的火光到底意味着什么。
失去自己身体一切控制权力的莱恩科斯没有办法挣扎,在火焰的背景下的他只能就这么无能为力的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独自承担着无比的恐惧,带着深深的绝望的望着远处那妖魔般滚动的烟云,仰起头,感受到四周的空气正在烧灼着自己的皮肤,莱恩科斯拼尽全力的张开嘴,妄图的在滚热的空气中汲取着最后的一丝氧气。
他想要呼喊那些看起来没有丝毫危险感的人们,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似乎自己眼前的人们看到的和生活着的世界和自己完全不同,自己眼前那道足以摧毁一切的火光在慢慢逼近的时候,可能再另一个他看到的世界,仅仅只是温暖的夕阳的余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彻底混乱的莱恩科斯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无比的疑惑,因为他从心底里明白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做梦,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但是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境却是发生在他从未开始睡眠的现在,无助的莱恩科斯已经失去了最为基本的判断能力,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怎么会发生的以及为什么自己会梦到这一切。这是个真实到恐怖的噩梦,莱恩科斯发现自己甚至无法让它停下来。
就像是一场无法暂停的强制电视一样,只能缓缓的向后播放,而没有其他的任何选择。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自己家族的古堡面前,无助的看着自己周围的人们一个个扭曲着倒在了地上,衣服上冒着淡淡的青烟,然后迅速的化为灰烬。
宏伟的建筑就像是小孩子在沙滩上的即兴作品一样被遗弃,然后在海浪的冲击下化为废墟,除开了自己家族的那个高登莱瑞斯堡外,还有不远处一些自己印象中从未见过的,也没有记录在帝国建筑百科上的古典城堡,同样的支离破碎,同样的燃烧殆尽。
莱恩科斯无声的向着已经不再蔚蓝的天空怒吼着,而当他最后倒在火热的地面上之前,他终于看清了那片笼罩着自己家族这座庞大城堡废墟上不断滚动燃烧着的恶魔的真实面目,那是一朵蕈状云。
在最后莱恩科斯的目光被锁死在那段充满了暴虐气息的庞大云朵时,他发现自己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刚刚换上的新衣被汗水全部浸透,脸色苍白的莱恩科斯双膝着地,双手也勉强撑在冰凉的地面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呼吸着温度和湿度都经过电脑中控设备调节到最为适宜升读的空气,像是一条脱水的鱼一般发出沉重的声音。
“不…绝不….”就像是一只被比如绝境的凶兽一般,发出了嘶哑的嚎叫。莱恩科斯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冲向交通舰内部用的可视电话终端。
“这里是舰桥….”跟着撒加泰瑞斯伯爵多年,多多少少也在熏陶之下养成了份小小优雅的哈尔波特舰长慢条斯理的按程序回复道。“请问莱恩科斯阁下需要什么….”面对着几乎是在咆哮的莱恩科斯,这位老舰长艰难的咽了一口吐沫,将剩下的话全部吐回了喉咙。
在这么些年里,见惯了这对父子两人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优雅和淡然的哈尔波特舰长从没见过莱恩科斯少主有着如此狼狈的神情,还有随着时间慢慢隐去的愤怒和急迫,还有那种几乎达到一定临界的狰狞几乎然这位为安菲西斯贝林斯家族服务了大半辈子的老船长都会以为自己认错了自己的少主。
“联络庄园,立刻联络庄园……立刻。”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的莱恩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好吧,只是外表冷静了下来而已。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莱恩在重复第二遍话语的时候,必然是心情动荡的时候。不论那个动荡的心情,是激动,还是恐惧,总的来说,此刻的莱恩,完全没有他身为帝国军事学院首席研修生的优雅风度。
所谓贵族的优雅,此刻无奈的被他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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