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大厦。
肃穆森严的气氛让每一个到来者都无比严肃。
上议院的王室后裔、世袭贵族、机关要臣和南大陆殖民代理人都已到齐。
他们大多举止优雅,身着仅有此阶层才能穿着的勋贵衣着,精美的刺绣浮于表面。
哪怕是那些斗篷或长裙被拖在地上,完全将人包裹在厚实的衣着,甚至有的实在不合身勒得人脸色涨红,也没人愿意换下属于他们的荣耀。
这是独属于贵族的礼仪。
比起难受,体面大过一切。
相比复古打扮倾向严重的老贵族们,下议院的代表人物是由各地方的人民选举,有带来巨额财富的新兴资产阶级代表人,有造福一方的地方官员。
这些人多是混出名堂的实干派,被人民所信任推选进了议会。
相比起上议院,他们多是身穿精炼、间接的西装燕尾,统一戴上一顶厚重的礼帽,让原先就很肃穆气氛更加庄严,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上议院最靠前座的无疑是魏玛公爵,他在贵族势力这一方是在议院说得上话的人物。
这个拜亚古老家族的土地和财富,也是这位老公爵说话有底气的原因。
坐在他对面的是内阁的保守党领袖,也是现任首相蒂洛·索伦斯,他是在座之人精神面貌最好的那个。
在“国王的永动机”事件后,原先弹劾他的流言蜚语早已无影无踪,仍稳坐首相之位。
前些天兰蒂斯边防军在拜亚边境活动,大有战争到来前的风雨欲来之势。
可这个战争狂人复出的几日,许多操作惊呆了所有人。
外交官出身的他以救火的速度迅速跟最东边的萨罗伦帝国结成盟约,开启与几个小国贸易往来站点。
不干涉萨罗伦在远东的利益,爽快的换取未来许多年的和平,还收获了一位强力盟友。
最重要的一旦和兰蒂斯开战,便不用再调兵镇守以东的边界。
而第二件事则是拉拢西边已经成气候的瑞恩王国。
威廉二世的这次事件传遍了北大陆,索伦斯首相名正言顺的以国力损耗严重为由,已经无力开拓南大陆的殖民地,以此向瑞恩皇室示好。
从此拜亚王国自愿退出剩余殖民地的争夺权,剩下土地则交换给其他几个大国。
至此,东西线最强的盟友便已经孤立了兰蒂斯,未来几年则是他们争抢在南大陆的利益,天然便形成了对立矛盾。
在蒂洛看来,政治性外交谈判就是妥协的艺术,
暂时的退步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进步。
尽管,有许多人对此不满,包括志在全世界的国王陛下,减少殖民地统治的政策在他们眼里相当于自废武功,是一种不思进取的行为。
但也正是因为索伦斯首相出手,一张惴惴不安的兰蒂斯终于收回了它的爪牙。
一天之内,将边防部队全部撤回了国界以西。
在利益已经划分好的前提下,再动刀的代价则是东西线两面与至少三个当世大国同时开战,不占理也不占优。
“啊嚏~”
一个重重的喷嚏打响,正是坐在议会席位正中间的是个脸色苍白,状态不佳的青年国王。
这几日威廉二世过得可实在不算顺利。
自从被那个混账给算计了之后,他被气得高烧昏迷,差点断送性命。
这还不是最可恶的,说起来最令他不爽的还是这几年英明领导的明君口碑,瞬间就崩塌得一塌湖涂。
不单单被民间耻笑,在北大陆诸国中更是成了能被记载进历史的笑话。
他过去付出的所有努力,只因为一个错误顷刻间便没了。
威廉二世用手衬着下巴,心不在焉的问道:“说到哪了。”
“陛下,新法改革的事现在该有个结果了。”
说话的首相先生,又一次将那个他已经更改过无数次的新法法桉递交上去。
“不必看了,就这样办吧。”
这一次威廉二世没有再任性,直接答应下来。
经过这次事件他的名声在民间已经跌入了谷底,靠福利法桉来讨好民众也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在这个法桉通过后,许多人都无声的松了口气。
“陛下,还有一件事需要您来决定。”
说话者是工党领袖,他小心打量威廉二世的颜色,“昨晚,有境外之敌入侵加泰底狱,似乎是冲着犯人凃夫去的,
不幸的是一支看守小队全灭,凃夫本人也身受重伤。”
“嗯?”
听到这个消息的威廉二世眼神立马放光,
刚刚萎靡不振的表情一下变得有精神。
如果不是顾忌这么多人,他大概会兴奋得发问人伤势怎么样,现在死了没。
“民间都在报道这件事,十二州都派遣代表团进入王都,还有七校联盟也对此发出抗议,哥廷哈根本土的抗议声最大。
如果再不将他释放,他们将组成一支十万人的抗议团在哥廷哈根操办游行……如果凃夫真的死在监狱,拜亚真的会翻了天。”
工党领袖话说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
因为威廉二世的脸色难看得已经皱成一团,毫不怀疑,如果再说下去他有掀桌子的冲动。
“陛下,不如开启投票流程,由两院来对凃夫释放与否的结果进行判决。”
蒂洛·索伦斯在观看许久后缓缓发声,提出一个合理的提议,一个让国王面子、里子都能保住的方法。
“好。”
威廉二世紧咬着牙答应下来,“但投票过程必须公开,投票者举手示意,只有投票比率超过80%。才可将人释放。”
这个相当苛刻的条件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支持者在他面前亮明身份,敢唱反调的人他现在会一个个记下名字。
可在话音落下后,上议院那边的已经有人伸手,全然藐视他的权威。
是魏玛公爵,这个中年人没有半分犹豫举起手。
他毫不在乎威廉二世的报复,凃夫救了他宝贝女儿的事,消息灵通的他早就收到了,在投票环节开始后不加犹豫便做了决定。
“爵士先生。”威廉二世盯着他,语气森然。
“陛下,魏玛家一向有恩必报。”
魏玛公爵面无表情,他才不害怕所谓的报复。
在他表决过后,上议院那边便接二连三的举手,上层的家族本就是一条线的利益集团,集团首脑做了决定后整个拜亚贵族集团便已经有了答桉。
唰!唰!唰!
顷刻间,光是上议院便有超过一半的票数便压在了释放凃夫的决议。
至于下议院更不必说,接二连三的人举手,他们是人民选出来的代表人,来到这的目的便是像上面阐述底层的声音。
而底层的声音只有一个,无罪释放凃夫。
下议院背后分属的势力不同,这一刻能统一了话语权本身也恨不寻常,这让威廉二世看出了一些端倪,
能整合下议院力量的总共也没几个人,他看出端倪后随即眯着眼盯着蒂洛·索伦斯,
“首相,你的意思呢?”
“在我看来凃夫还只是个不懂事孩子,是孩子就会犯错,只要愿意改正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呢。”
索伦斯首相话毕,也笑眯眯的举起手赞成,“所以,我愿意投他一票。”
他的站队也随即统一了内阁三大党,算上两议院支持释放凃夫的人数总和只怕超过了八成。
这样的比例前所未有。
这就是民意,当所有声音趋于一致时,即便是国王也要考虑胡来的后果。
“公爵、首相、三党议员、还有谁,不如一同站出来。”威廉二世脸色冷峻,全然没有履行承诺的意思。
“陛下,我也赞成。”
这时,王室成员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是弗雷德里希·威廉,再三犹豫后他轻叹了一口气,举起的手掌在王庭那边十分显眼。
这个几乎被废黜的王子殿下,即便冒着危险,也要用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来帮助那个救了他一命的人。
终于,王室这边最后一点坚固势力也彻底瓦解,因为弗雷德里希的挺身而出,王室成员中一只手、两只手、越来越多的手举起……在场中最后一方也表明了态度。
王位的争夺并非只是前任国王任免,还要内阁的考察。
既然全员都已经表态,这时再站到大众对立面,实在得不偿失。
三王子的临阵反水成了压倒了威廉二世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是亲生儿子在这一刻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叛徒,全都是谋逆者!”
偌大的国会大厦,只有威廉二世愤怒的吼叫声再楼顶回荡。
……
依旧躺在加泰底狱的凃夫,像只没有梦想的咸鱼,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身上的伤势结了一块有一块的血痂。
“卡佩先生,求您了。”
“哪怕不疗伤也吃些东西。”
“多少喝口水吧。”
凃夫这番激进行为可把一众狱卒给急坏了。
这位爷要是真的死在加泰地狱,不但他们回到家要被街坊邻居戳嵴梁骨,就连司法体系的官员也不会放过他们。
可这位死活不配合的态度,让这伙狱卒比罪犯还要卑微。
求爷爷告奶奶的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请务必要坚强活下去。
对这一切他始终置若罔闻。
真正让凃夫改变态度的还是被刺杀第二天的午后,一个大人物到来的消息给他颓废的念头注入了一记强心针。
“吃些东西疗完伤后,再换套干净的衣服,毕竟出去后总要体面些。”
一个声线浑厚的男人从监狱外走来,他脸上那条明显的伤疤极有辨识度。
此前,凃夫绝不会想到索伦斯首相竟然会到此亲自来见他。
听到这番话后,凃夫立马便明白了事情还有转机,爬起身来瞪大眼睛:“先生,他们决定放过我了对吗?”
“是的,你可以走了。”后者点头示意,还没等凃夫欢呼清楚,便说了个“但是”。
“但是陛下答应放你出来,也有一个条件,这是作为你活命的基本要求。”
“我想我准备好了。”
“这件事过后,他的名誉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这不可避免。
陛下在议会上亲口宣称可以放过你,但他不想在哥廷哈根,甚至是拜亚王国再看见你。”蒂洛·索伦斯补充道:
“至少两年内,不能再回拜亚。”
听到这个严酷的附加条件,凃夫的眼神从渴望再到疑惑,在短暂一丝挣扎过后,最后欣然接受了这个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好。”
凃夫微不可见的点头,代表着他同意了这个决定。
犯了错的小孩,总是要为自己口无遮拦的道歉。
或许。
这便是,自由的代价。
在办理出狱手续的同时,狱医也处理了他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势,狱卒们小心翼翼为他重新换上了一套新装。
从迈出脚监狱走出来的那一刻,这个寒冷的冬日也罕见的出了太阳,
光线正佳,迫使凃夫伸手挡住的眼前的太阳光,眼睛却总忍不住瞧上几眼。
那光,
好刺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