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毛岭上格外的安静,动物们也都知道这里正在进行战争,枪炮不长眼,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黑夜里,没有任何灯光。这一点也不奇怪,晚上的灯光是最好的方位判断器,炮兵的眼睛能很准的找到你的藏身之所,不用等到天亮,便会有炮弹从天而降。这就是战争的规则,无论身处何地藏好自己才是最关键的。无论是我军还是敌军,在这方圆十几里的地方,几万人交错其中,也不会流出半点让你看破的东西。
根据胡麻子的情报,在他们三营防守的这片林地里,敌人至少有两个营,他们大多隐藏在茂密的丛林,或者坚固的坑道里。只要露出脑袋就可能会有什么大的动作。对于阵地的把守,双方都很谨慎,尽量保持克制。就好像一些中庸的官员那样,不怕没有拿下多少阵地,就怕丢失自己掌管的任何一寸。
松毛岭敌人的动作有些反常。按照胡麻子的判断,敌人的内部可能出现了重大的情况,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突然从隐蔽处钻出来,将哨卡放置在当道上。一连好几天,每天都只留下少数的尖兵监视我军的情况,而其他人似乎在防备从他们内部出现的问题。
各连连长纷纷请战。指导员苦口婆心,磨破了嘴皮子才让这些好战分子安守本分。此事已经上报,至今没有接到团部的命令,胡麻子就有些奇怪。按照一般情况而言,不趁机捞一把不是胡麻子的风格。可是他也有想法,既然团部没有命令,敌人的反常举动中就存在问题。就算要打也得看清楚再动手。胡麻子不吃亏!
前线的报告一日三遍,有时说敌人正在收缩防守,将几个坑道和山洞废弃了。有时又说,敌人继续往各个山口增兵,原本没有关卡的一些险峻道路也都加派了哨卡。各种各样的情报在胡麻子的营部汇聚,敌人越来越反常的动作,让那些参谋摸不着头脑。按照一般的情况猜测,看架势应该是敌军内部出现了重大问题,如果真是这样,最好的方法就是撤兵。但是敌人没有,而是面朝自己内部增加哨卡,这样的做法只有唯一一种解释,有很大的一群敌人叛变了。
仗打到这份上,对于我国来说可能是九牛一毛。全国七大军区,战士几百万,随时随地都可以和你来一场大战。而敌人没有如此豪富。他们地小人稀,死的太多只会让他们已经糟糕到顶点的经济更加雪上加霜。战争是富人的游戏,他们这种边陲穷国玩不起。
敌人叛变的说法,可信度也不高。必定这不是内部战争,无论身处什么阵营,作为军人去了哪里,结果都差不多。这是国家与国家的战争,现在叛变最终还是要被遣返的,那时候你将成为国家的罪人。不要说自己,你的子子孙孙在那个国家都别想抬起头。当然,俘虏是另外一回事。
当一声巨响从很远的地方传到松毛岭的时候。胡麻子正在看地图上,他刚刚画出的黑点。那是敌人的哨卡位置。这是他花了好长时间,派人侦查回来的。哨卡的大小根据道路的险阻程度成正比,好走的地方人就多,难走的地方人就少。从三五人到几十人不等。稀稀拉拉的一群黑点,切断了通过松毛岭的所有道路,看架势这一次敌人是下了决心的。
忽然间胡麻子就感觉脚下开始颤抖,作战室里面摇晃的厉害,灰尘从房顶掉下来,落得满头满脸都是。胡麻子以为是敌人,冲着旁边的参谋和警卫喊了一声跑,便一口气冲出出来。没有听见尖锐的呼啸,自然不会是炮弹。没有炮击却有这样大的动作,不是地震是什么?
冲出门外,这才听到了阵阵的爆炸声。没有黑烟,没有火光。只有一声很沉闷的爆炸。胡麻子问道:“怎么回事?那里传来的动静,老子还以为地震了!”
指导员抬头望向茫茫丛林,丝毫看不出这动静来自什么地方。大群的野鸟拼命的在天空中飞翔,久久不愿散去。没有人能回答胡麻子的问题,因为他们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营长,我去看看!”
“不行!”指导员连忙拦住那人,对胡麻子道:“老胡,越是危险的时候,我们越应该小心,不知道敌人发生了什么事,决不能轻易出击,还是等等再说。”
胡麻子瞪了那个莽撞的家伙一眼:“这一点老子比你清楚,告诉兄弟们,加强警戒,看看他娘的这群猴子准备玩什么花招。”
重新走进屋子,胡麻子忽然有种感觉。这感觉来的很突然,就好像就在脑子里,这时候闪现出来那样。他想起了刘文辉,这家伙喜欢搞这么大的动静,每次他出去总能搞出各种各样的轰动性效果,难道这一次有把什么东西给搞掉了?爆炸的声音的确是从黄柳江方向传来的,然而没有具体方位,不怎么好判断。但是胡麻子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胡麻子忽然停住脚,跟在他身后的指导员险些撞上他。一转身,胡麻子脸上竟然带着淡淡的笑容:“派些人去前面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报告!”
留下微微有些错愕的指导员,胡麻子竟然哼着歌走进了自己的指挥所。
刘文辉他们走的很艰难。已经改变了好几次行军路线。无论他们走么走,走那条路,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前面的哨卡挡住。这已经是第四次了,为了从松毛岭敌军的缝隙中穿插过去,他们用过了各种方法。然而效果确是很糟糕。
松毛岭是敌军的前沿阵地,防守严密应该也是正常的事情。但是,那也应该防守的是对面才对,为什么会变成将主要防守目标变成这边。其实这也似乎无可厚非,刘文辉他们做出那么大的动静,生生将敌人一次大举进攻计划,扼杀在摇篮里。敌人不恨死他们才怪!
既然走不出去,那就没有必要在浪费精力。他们几个走不动,梅松也是一身的汗。这一天一夜,梅松忙坏了,不断要断后还得探路,他一个人跑过的路比刘文辉他们五个人都多。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这时候累的和狗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过如果刘文辉再让他去看看,相信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当天黑下来的时候,雾气也渐渐的散了。今天的雾气没有昨天的浓,刘文辉相信这个时候,跑错了方向的那些敌人,恐怕也已经知道自己中计了。如果敌人今天晚上就原路返回,明天一早一定会找到他们。刘文辉相信敌人有这个能力。
天已经黑透,他们几个一点睡意都没有。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了逃命发愁。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如果今天晚上不能顺利通过松毛岭,他们将会面对两面夹击。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跑是跑不掉的,回肯定也回不去,那就只剩下一条路,一个字,死!
月亮从厚厚的丛林里透出丝丝的光线,照在刘文辉的脸上。因为身子发虚,又跑了这么多的路,眼窝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脸色也变得惨白。嘴唇因为缺水都有些干裂,不自觉的便会伸出舌头舔一下。两只眼睛却像狼一样,死死的盯着月亮,似乎都能看见月亮上那漂亮的嫦娥。只差一嗓子,就会变成狼了。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似乎都有些偏西的意思。在大树下坐了整整一晚上的刘文辉忽然站起身:“走!那条路最好走,我们就走那一条!”
那一刻,所有人都发现刘文辉身上的疲惫竟然不见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流露出了狼的样子,在月光下竟然闪闪发光。六个人就这样站在丛林里,没有人说话。都在看着刘文辉,眼睛里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饿疯了的狼,一个闻见血就兴奋的狼。
子弹上膛,刺刀锃亮,那一身猴子皮也脱了下来,换上了我军的衣服,看上去是那样的精神。
一头钻进丛林里,朝着山口方向努力前进。大牛一声不吭,提着自己的火神炮走在梅松的身后,一脸的怒气,恨不得现在就和敌人接火,狠狠的揍他娘的一顿。其他人也都是这样的表情,不知不觉中竟然在刘文辉的感染下,变得狂躁起来。
夜风很冷,吹动云彩将月亮遮挡起来。或许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看见如此鲜血淋淋的一幕,赶忙捂住自己的双眼。林子里更黑了,山口就在前面。隐约间都能听见敌人的说话声。声音很低,很轻微。应该是哨兵为了打发难熬的时光,在聊天。然而他们的话在这寂静的黑夜里还是能穿出老远。
梅松一挥手,几个人连忙止步。他指了指地下,告诉其他人马上就要进入雷区。刘文辉一脸的阴沉,只看了一眼。其他人还以为和以前一样,要梅松现行,大家跟着悄悄摸过去。没想到,刘文辉突然抓起一颗手雷,拉开插销,一使劲将手雷扔进了前面的丛林里。
“轰!”手雷在前面炸响。紧接着地雷被引爆,剧烈的爆炸,在丛林里此起彼伏。一团团的焰火忽然在丛林深处盛开。原本平静的丛林,被爆炸声震醒。那些正昏昏欲睡的敌人,一下睁开眼睛,起床将自己的枪攥在手里。
“上!狠狠揍他***!”刘文辉推开前面的张志恒,端起枪就冲了出去。就好像站在山崖上,面对月光狂吠的狼王。是那样的坚决,那样的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