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辉背着包走进汽车站,最后一趟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了。
对于战士,百姓们还是很客气的。如今进行的战争,内地的人可能不知道,但是这种边陲基本上都比较清楚,一车车的活人送上去,回来的时候不是满车的伤员就是一车尸体。有时候还能听见巨大的炮声就在自己头顶炸响,这可比雷声打多了。
刘文辉走进车站的时候,无论正在干什么的人全都转过身子看过来。一双双的眼睛盯在刘文辉的身上,让他有些不自在。从人群中匆匆而过,在售票口买了票,去后车大厅等着。所过之处对他的注目礼没有任何改变,就连那些已经睡着了也会睁开眼睛看看他。
等到刘文辉上车的时候才发现,车上稀稀拉拉的没有几个人。刘文辉苦笑一声,也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再他看来是后方,在普通百姓的眼里那就是战场。就连县城的百姓,都一个个躲在深山里不出来,何况那些靠近战场的百姓,没有紧要的事情绝不会贸然出来。
司机是个大高个,年纪大概在三十多岁,见到刘文辉上车,竟然有些惊讶。虽然他的车跑的是昆明到麻栗坡这条线路,每天见到的当兵的不下几千人,坐他车的刘文辉算是第一个。没有背包,没有武器,脸上还有血,走起路来一拐一拐,不让人怀疑都不行。
刘文辉上车,走到最后一排,一屁股坐下,这才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血。胫骨被人敲了一下,已经肿了起来。那下子下手还真狠,一棒子下去,差点把自己的腿打断。一车的人都在扭头看刘文辉,刘文辉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直到司机都看了过来,他才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笑。
汽车终于发动,拉着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就这样出发了。这算是一趟长途车,在中途可能还会有人上来,所以在车站坐不满也是正常情况。可是他们这辆汽车例外,已经开出了城好远,依然就车上几个乘客。售票员和司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时不时的还会侧目看看刘文辉。
其他人都好像睡着了一样,随着汽车的颠簸靠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刘文辉已经躺在了座位上,上午刚刚打了一架,这会儿的确得休息一下。就在刘文辉要睡着的时候,汽车竟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五六个背着背包,手里拿着武器的军人爬上了车。
售票员想要说什么,却看见那几人的脸色,连忙把话咽了回去。刘文辉依然所在最后的座位下没有理会那些上车的人,自顾自的还在睡觉。
几个当兵的说话声音很大,车厢里很快就变成了他们的谈话场。一个个口水横飞,说的什么刘文辉并不在意,他今天已经惹事了,不想再惹事。缩在角落里就当没有听见。
“我说哥几个,听说咱们这次的对手很厉害,是从什么利剑什么来着?”
利剑两个字引起了刘文辉的注意。出来几天,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这几个当兵的穿的都是我军的军服,想来应该是那支部队和利剑大队的人在演戏。这几个家伙竟然搭公共汽车,如果让上级知道紧闭绝对是少不了的。刘文辉伸长耳朵,仔细听着几人的谈话。
“利剑大队,笨蛋!”另外一个声音说道:“都是很厉害的人,听说曼陀罗们是他们的教官,最厉害的一支小队可在国防部挂号了。”
听到这里,刘文辉的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曼陀罗的事情在全军都是一个秘密,除了利剑大队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这么几个兵竟然能说出曼陀罗和国防部,刘文辉不仅对着几个人多看了几眼。
上车的那群士兵一共有四个。四个人全都个子不高,从外表看,背包,水壶,挎包,工兵锹,还有冲锋枪一样不少,就连钢盔上的国徽都是新的。特别是那一身军装,虽然布满了尘土,衣角却有刚刚裁剪的痕迹。
几个家伙就在车厢里高谈阔论,几乎将我军的各种秘密全都往出抖,很多捕风捉影的事情,从他们几人的嘴里出来,就好像亲眼见到一样。几人的谈话引起了其他乘客的共鸣,甚至就连售票员都聚拢在这几个家伙身旁,听他们说些军队上的事情,有些出入也会及时纠正。
这个时候,全车厢的人似乎一下子忘记了最后面那一个满脸是血的刘文辉。战斗故事总是很吸引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这几个家伙说的越离奇,听众们听的越带劲。车上基本都是麻栗坡县,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战局情况,不知不觉中,刘文辉已经听到了不少本不该普通士兵知道的事情。
刘文辉现在可以肯定,这几个家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士兵,有很大的可能是敌人的特务。在和穆万年闲聊的时候,得知一个情况,最近一段时间,利剑大队特别是他们子弹小队事情在全军区已经传开,特别是他刘文辉的大名团以上干部没有不知道的。
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子弹小队和他刘文辉在全军是英雄,在敌军中就是必须除去的对象。保卫处已经接到消息,并且也抓住了几波渗透进来的特务。他们的任务就是设法找到利剑大队基地,并确定子弹小队的最新动向。似乎敌人准备队子弹小队动手了。
“啊呃……”刘文辉伸了一个懒腰,从座位上坐起来。直到这是大家才想起,作为的后面还有一个满脸是血的家伙。
现在的刘文辉脸上的血已经干了,一片片的粘在脸上,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就好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那几个当兵的也都看着他,眼神中带着惊讶。谈话当然也已经停了,都在看刘文辉,看刘文辉准备干什么。
起身从货架上拿下自己的背包,掏出穆双为自己准备的干粮。也就是一块干饼和一袋咸菜,这算是刘文辉这个北方人的最爱。吃惯了面食的他,对于顿顿大米很不习惯,就算已经吃了三四年还是觉得不舒服。刘文辉大口大口的咀嚼很有嚼头的面饼,扭头看着窗外,全然不顾车厢里其他人的眼神。
上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这会太阳偏西。大山已经挡住了阳光,汽车在山路上蜿蜒而行,巨大的阴影下,车厢里就变得昏暗起来。听见有人咽口水,刘文辉反而吃的更香了。嘴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刺激那些人更多的分泌出唾液。
眼看着天色渐晚,麻栗坡县城已经出现在前面的山沟里。灯光星星点点,这个里战斗最近的县城,这里驻扎着很多军队。县城所在的河谷,每一块空地都被利用,甚至于山上的那些坡地都在快速的变成陵园。每天,从这里进山和出山的战士,物资不计其数。这样的灯光从天黑一直要到天亮,天天如此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汽车没有进入县城,离着几里便被那几个士兵喊停。几个人在下车之前还看了一眼刘文辉,这才钻进黑暗里。汽车也没开多远,就被一个哨卡拦住,上车检查了所有人的证件和携带的东西,最后一趟从昆明开往麻栗坡的公共汽车,开进了麻栗坡县城。
刘文辉很少有机会这样观察麻栗坡。每一次路过都坐在挂着厚厚帐子的汽车里,而且大多数时候还是在晚上。汽车缓慢的在大路上开,前后都跟着军车。司机似乎对于这样的场景很熟悉,汽车开的很稳。如果换了一般人,手都抖抖觉得奇怪。
路上除了汽车,还有行进的军队,一个个都很年轻,背着全部装备就在大路的两边慢慢的走。远处的山地上,一顶顶的帐篷夹杂在一堆堆的物资中间,将原来的县城围的水榭不通。汽车走走停停,刘文辉很快发现,车上的乘客就只剩了他一个。
售票员已经看了他好几眼,可是他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汽车还在慢慢的开,售票员似乎有些忍不住了,三两步来到刘文辉跟前:“同志,你在什么地方下车?”
刘文辉没有做声,只是看了售票员一眼。满脸的血,让售票员往后退了一步。汽车越往里走,道路变的越加拥挤,司机不断的摁汽车喇叭,依然无法快速前进。售票员不断的用眼睛翻刘文辉,无缘无故的竟然特别讨厌他。她很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上车检查证件的军人没有将刘文辉带走。眼前的这个乘客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目的地,麻栗坡汽车站终于到了。刘文辉背起背包从车厢的后面一步步的往前走,走到售票员身边的时候说了一句话:“好人不认识,坏人当好人,哎!”
这句话说的售票员莫名其妙,又对刘文辉翻了一个白眼,没有理他。刘文辉呵呵一笑,背着自己的行礼下了车。夜风真的很冷,刘文辉将衣服紧了紧,朝着车站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嘴角边露出了笑容。几年的战斗经验,让他很快分辨出,对面墙角下,那个黑影绝不是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