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千星作为男子,本不能和燕祈一样登基为新帝,毕竟大燕还有几位皇女。
且他年龄小,又没有经过系统的教养。
但燕岑的军队,十足威慑,甚至连安将军被绑走回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七七气疯了,居然也倒戈了,嚷着要支持十七皇子。
先帝帝师,天韵先生也站了出来,主动说要考核十七皇子,次日便心服口服地宣布:十七皇子定能堪此任,大燕有此骄子,实乃大幸。
可真正让宴千星走上那个位置,让百官无话可说的,却是因为他手里有货真价实的诏书。
他住进了先帝曾在的寝宫。
坐上了她曾拼尽一切,争逐到的权力至尊之位。
但,寒夜依旧冷,并没有因为这个位置的高度,填补多少空虚。
特别,是在她亲手下令,决定杀了自己所爱之人后。
命运百般,每个人终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女帝也曾午夜梦醒,后悔万分。
“最后一面,总归是要见一见的。”
先帝临终前夜,因为宴离的一句话,千星最后还是去见了她。
那个寒夜,女帝的寝殿里,也冷冰冰地,毫无暖意。
足见她已失势到了何种地步。
千星去的时候,她的房间里,并没有侍奉。
顾遥说,是因为她身上的帝王运大部分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失去帝王运的庇佑,女帝一生行事,造下的业障太多,无法善终。
“孩子,我知道你是谁.....”
明明神志浑浑噩噩,形容枯槁的女人,却睁开眼,那么清醒地看着他。
宴千星站在她的床边,没有说话。
少时的悲怆和不幸,那份缺憾已经渐渐,被顾遥所圆满。
他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恨意。
但,对眼前将死的女人,也没有多余的心软。
“孩子,你能来,我很高兴......我这一辈子,除了你爹,让我心生亏欠,旁人从未动摇我分毫,临终沦落至此,也半点怨不得旁人。”
人之将死,许多东西反而看通了,看透了。
“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谁.....晏家瞒着我,以为你早早夭折了,但天下都是朕的天下,又有谁真的能瞒过我。”
“你还活着,朕的愧疚虽不能少上几分,但却安心不少.....”
她没有称朕,语气柔和,如同寻常人家的母亲。
絮絮叨叨,也不在意床边的少年有没有在听,说了许多怀他时的趣事,还有宴离的糗事。
“我少时并不喜争权夺利,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好像.....有什么推着我去做一个帝王,渐渐地,我也发觉好像当帝王,确实不错......”
“可现在想来,我是大错特错.....”
她没有说自己错在哪里,却是缓缓从床底抽出诏书,递给千星:
“你,定是极为喜欢那丫头吧......这燕氏江山今日我交给你,你若想要便要,不要便还给她。”
少年默不作声地接过,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欢喜。
“你若不来,这诏书今夜我便会烧了它.....”
女人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似乎有些力气耗尽,说话越发虚弱。
见宴千星始终不发一语。
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孩子......你爹,他走前可有留下些话给我?”
少年听到这一句,才缓缓抬起抬头。
声音低低地道:“你派来的人手段残忍,没有给我们留说话的时间。”
女帝闻言,仰头苦笑。
唇边淌下黑色血迹,无力地摆了摆手:“也好,黄泉地府,等我找到他,我就知道了。”
少年闻言,微微侧过脸,看向身后黑暗中的某处。
抬脚,走了过去。
床榻之上,女人已只剩下一口气,见他走得这样绝情,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眉宇间,竟然还带着几分温柔。
头晕目眩间,床榻边,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久违,又熟悉。
女人微微睁大眼,神情恍惚又迷离:“离君.....是你吗?”
她只听到轻轻地一阵叹息,男子的声音带着平静:“过往爱恨都已清零,我已不再怨你.....你且去吧。”
她想睁大眼再看看,但黑暗却阵阵袭来。
闭上眼,她张了张嘴,发出虚弱的气音:“离君不恨我....便是极好。”
女人的气息,弱了下去。
唇边,淡淡的笑意,走得安定又满足。
寝宫里,依旧很冷。
男子伸手,把被子替女人拉上了一些,又是一声长叹。
“爹,你当真不恨她了么?”
少年从暗处走了出来。
宴离回头,轻轻摇头,有些苦涩。
他不过是亲手,来画一个句号,怎能同一个将死之人再去争论爱恨过往。
“爱也罢,恨也罢.....哪里能抵得过离别苦。”
那时的宴千星,并没有完全地理解这句话。
离别再苦,真的能将爱恨都清零,只为了离别之人能走得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