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在龙门县的地位,能够被称之为客人的少之又少。
所以对于客人之说,让他不禁有些好谁:“是谁来了?”
“王家的那个三少爷呗,不知从哪里听说咱们要走,巴巴跑来要跟着咱们一起同行。”程音音的语气中多少带着那么一丝不快,似是在抱怨对有人打扰了自己与德謇哥哥的二人世界。
李昊的想法虽不如程音音那么偏激,但同样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自己这次算是卷了王家的面子,王家老三就算不恨自己,估计也不会再与自己走的很近。
可没想到,这才数日功夫,这货非但屁颠屁颠的来找自己了,还离谱的要与自己同行,这是要闹哪样?
带着满腹疑惑,李昊回到自己住的院子,在会客的小厅里见到了正在品茶相候的王家老三,笑呵呵的打起招呼:“三少可是稀客,今天莅临,寒舍蓬荜生辉啊。”
“德謇兄这是在打我脸呢,小弟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在兄长这里如何当得起三少这个称呼。”王老三苦笑起身,拱手道:“而且不瞒兄长,小弟这次真说起来可是身负重任,跟着兄长去并州,为兄长保驾护航的。”
“哦?”
王老三如此一说,李昊这才想起来,并州亦作太原,正是王氏的根基之所在,自己受命坐镇并州,还真离不开他们的配合。
“如此,有劳三少了,到了并州,还望三少多多关照才是。”
“兄长说的哪里话来,要说关照也是兄长关照小弟。”
不得不说,这王老三处事的能力似乎要比他大哥强上许多,至少在李昊面前姿态摆的很低,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傲气。
而且与李昊经过一番交谈之后,双方定下了明日出发的时间,便识相的告辞离去,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给人一种干脆利落的印象。
“德謇哥哥,明天我们真要带上他么?”程音音在王老三离开之后,心有不甘的问道。
“自然是要带的,王家可是并州的坐地虎,我们没有必要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他们。”李昊望着门外,若有所思的说道:“而且,带上他一路同行,我们正好可以试探一下王家对我去坐镇并州的态度,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程音音点点头:“那好吧,我听德謇哥哥的。”
书说简短。
次日一早,李昊在窦修文与万德庸的相送之下,登上座船沿河继续北上,巨大的五牙战舰行于汾河之上,七、八日功夫,便入了并州地界。
所谓并州其实乃古代州名,相传大禹治水之时,将天下分为九州,并州便是其中之一,领太原、大同、保定等区域。
后经虞舜至周,再到两汉三国,并州的实际控制区域越来越小,到唐初并州基本上也就等同于太原府大小。
但就如此,并州依旧有着其它州府难以企及的优势。
比如民风彪悍,并州自古就是边州,北方草原异族换了一茬又一茬,匈奴、鲜卑、柔然、突厥,控弦之士何止百万,但依旧被血气十足,悍不畏死的大汉子民死死挡在边境线之外。
出名的历史人物更多,比如三国时期的吕布,再比如关羽、徐晃也都是并州人氏。
另外,并州守着如牧草丰沛的河套地区,这里自古便是养马的绝佳之地,牧草丰沛,地势平缓,在李昊眼中,乃是一处绝佳的养殖基地,只要操作得当,每年当可为大唐提供数以万计的优良战马。
这一日,大船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太原府,李昊与程音音相伴立于船头,身边不远是大灯炮王家三少。
码头之上,并州左近稍微消息灵通一些的官员基本上都到齐了,这其中包括太原府刺使,别驾,左近的各县县令,另外还有突厥阿史那一族的显贵,比如阿史那·思摩,再比如阿史那·拔灼。
是的,拔灼今日也到了,曾经的突厥王子,如今日子过的并不怎么舒服,曾经臣服于突厥的部族如今改头换面全都投了薛延陀,铁勒一族也在契苾何力的带领下归顺了大唐。
曾经草原上的王者,如今被压制在河套地区,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许多人认为之所以突厥会有今日,一切都是颉利妄自尊大造成的。
拔灼做为颉利的子嗣,自然也受到了牵连,说是众叛亲离或许严重了些,但在族中说话的确不怎么好使倒是真的。
大船缓缓靠岸,宽大的跳板搭好之后,李昊一行人缓步而下。
目光扫过下方一众迎接之人,李昊笑着拱手:“德謇何德何能,劳烦诸位前来迎接,罪过,罪过。”
众人无语,心说你要是一个人来的,我们当然不用迎接,可你特么就差把天子佩剑举在头顶上了,老子们敢不来么。
太原府刺使李镶带队上前,主动行礼:“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诸位免礼。”享受了一把钦差待遇的李昊用提着剑的手摆了摆,心中对自己之前的决定愈发得意。
多亏找李二要了这把剑出来,否则这帮老货怎么可能如此给面子。
李镶虽然心中腻味,却也不得不忍着。
虽然在爵位上他的确是经李昊高着那么一级,可以人家毕竟拿着李二的佩剑不是,别人或许不认得龙泉宝剑,可他李镶可是李孝恭的亲弟弟,自然是见过那剑的。
太原别驾与李镶配合多年,熟知这位上司的脾气,怕他一时冲动坏事,主动上前接过话头:“李候,吾等已在城中备好了酒宴,不知候爷可有时间?”
按照李昊的本意,他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不过考虑到将来还不知道要在太原待多久,这些地头蛇的面子该给还是要给的:“如此甚好,诸位,请!”
见李昊如此给面子,在场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脸上同时露出笑容,客气的还礼让出一条路来:“候爷先请!”
一行二十余人,马车十余辆,就这样离开了码头。
护送李昊前来的水师战船则调转船头,顺水而下返回长安,只将百余黑甲护卫留了下来。
太原府做为李家的龙兴之地,倒是繁荣异常,长安城鼎鼎大名的皇室产业临天阁在这里都有分店。
当然,这并不排除长孙皇后有照顾自家老公面子,以公谋私的做法。
李昊随着众人入了临天阁二楼雅间,宽敞的房间足以满足数十人用餐,但今日却只招待了十余人,前来迎接的众人之中,凡五品以下的官员,连上二楼的权力都没有。
彼此谦让几句之后,李昊当仁不让的坐了首位,又与众人各自寒暄一阵,在酒菜上齐之后,首先举杯:“李某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日后还要多多仰仗诸位。这一杯,我敬大家。”
“李候言重了,吾等惭愧。”
“候爷客气了。”
下方众人纷纷表态,太原刺使李镶在最后总结道:“天下皆知李候有朱陶公的本事,我们并州的官员盼星星盼月亮,今日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所以……,这第一杯酒理应由吾等先敬,来来来,吾等共饮之。”
首位上的李昊眯了眯眼睛,要知道,这酒桌之上敬酒其实也是有说道的,谁的官大、谁主事谁先敬才是正理。
这与后世企业办年会,老板不喝第一杯酒,下面人绝对不敢先举杯是一个道理。
可是,李镶竟然在自己已经举杯的情况下,硬生生扭转局面,将敬酒的权力拿了过去,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预。
是下马威?还是感觉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
就知道此行不会如此轻松,原本举起的酒杯被李昊轻轻放下,脸上的笑容亦淡了下去:“县公这是话里有话啊,若是有什么对李某不满的,可以直接提出来,李某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以德服人的道理。”
冷冰冰的声音让原本热闹的场面为之一顿,一众太原府的官员面露尴尬之色,拔灼一伙却露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李镶本以为李昊年纪轻轻,必然会缺乏这种社交场合的经验,只要对方老老实实喝下自己敬的酒,今后在太原的地界上就必然会被自己压下一头。
结果没想到李昊虽然年轻,但酒桌上的经验却丝毫不比他这个老油条差,十分敏锐的查觉出情况不对的同时,还反将了自己一军,把他直接逼到了墙角的位置。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蒙混过关,假装一时马虎大意,陪着李昊把酒喝了,从此让出自己在并州的主导地位。
二是直接撕破脸,不给李昊任何面子,毫不留情将之踩在脚下。
短短片刻,李镶心中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李昊占上风,否则自己在并州的利益就全都完了。
“德謇呐……”有了决定之后,李镶换上一副虚伪的笑容,打了个哈哈道:“哦对了,我这样叫你没问题吧?真说起来,咱们可是姻亲关系,我家侄女雪雁已经与你己订过亲了,我这个当叔叔的按说称你一声贤婿也不为过。”
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还当叔叔的,远房堂叔罢了,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李昊身边的程音音撇撇嘴,对李镶表示出了浓浓的敌意。
小姑娘虽然年龄同样不大,但不代表她智力有所欠缺,生于官宦之家,哪怕是将门,对于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那也是捻熟于心的。
李昊对此倒并不怎么在意,微微一笑道:“哦?这么说,堂叔今日摆的这是家宴?”
李镶一滞,家宴你大爷,这么多官员和突厥各部首领都来了,你从哪里看出这是家宴的。
讪讪一笑,李镶道:“德謇不要误会,今日宴会的确是接风宴。不过……,做为堂叔,有些事情我觉得还要需要提前与你说明白比较好。”
“堂叔请讲,小婿洗耳恭听。”
李昊说这话的时候也很无奈,毕竟李镶的辈份在那儿摆着,他除非不承认与李雪雁之间的关系,否则这个头还真是必须要低。
李镶先胜一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起身来到李昊面前:“德謇呐,作为堂叔,我必须承认,你很优秀,这一代的年轻人比你强的屈指可数。当年突厥一战,你带着两员骁将,在草原上杀的那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连我这个当叔叔的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艹!
这货什么意思。
给老子拉仇恨呢这是。
李昊发现随着李镶滔滔不绝的夸奖,一旁的突厥众人脸色开始变的难看起来,尤其是拔灼,脸红的简直跟猴子屁股有一比了。
只是……,老子真会在乎这些么?
李镶说了半天,见李昊依旧是不温不火的表情,也觉得没啥意思。
拉仇恨这种事情,必须是双方势均力敌才有意义,否则如果一方处于弱势,再大的仇恨也只会被当成过眼云烟。
毕竟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谁都不可能为了一些与自己没有关系,而且已经死掉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想到这里,李镶话锋一转:“不过德謇呐,虽然你少年得志,但在有些事情上还是有些考虑不周。就比如说这次署理突厥各部吧,或许你在来之前有着千万种准备,但堂叔必须提醒你,计划不如变化,很多事情是不会因为你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突厥各部族之间,有些矛盾由来已久,更何况突厥人一直都是以游牧为主,逐草而居,你便是有妙计千条难道还能让他们改变生活习惯不成?
所以,听说一句劝,不要过多插手突厥各部之间的事情,至于陛下的交待……,为叔认为,陛下的意思应该是以稳定为主,你如果冒然插手突厥事务,从而引起动荡,就算陛下再宠你,也免不了会治你个署理不利的大罪,到时候你的前途可就全完了。”
李昊似笑非笑看着李镶,等他住了嘴,这才缓缓问道:“堂叔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