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州官道向东三十里便是鼎鼎有名的东漠。
百多里方圆没有人烟已是稀松平常,如今天下各处蝗灾四起,原本就人丁稀少的东漠更是没有人迹了。东漠深处有一孤峰,插入云霄不知多少,山脚下一马平川,连树都没有一颗,只有一些枯黄杂草四下生长。
孤峰四周有一阶梯,本是绕着山壁开凿出来的,绕着孤峰一路伸进云端,今日的石阶上,便有一长发披散的白袍人。此人看起来不过中年,脚下蹬着双布鞋,衣衫宽大,袖口也是极肥,山风一吹衣衫猎猎作响。白袍人不急不缓一步步登上孤峰,云层中的石阶以在表面结了一层白霜,白袍人呼出的气都是白色,可见温度不高,但白袍人速度仍是不变,明明身上衣服并不厚实,看着却丝毫不冷。
白袍人继续向上,穿过云层,孤峰的顶端以隐约可见,脚下的石阶缝隙也长满青草,与山脚下天壤之别,任谁来看都想象不到这般情景会发生在云端之上。
白袍人目视前方继续向上,头顶的天空格外蓝,日头也发出七色光彩。白袍人似是习以为常,只顾赶路不曾抬头。
过了许久,白袍人终于登上峰顶,峰顶是一块仿佛被刀斧劈砍过的平台,平台上有花有草有树,还有一间茅屋。茅屋外地上有一石桌,石桌两侧摆着两只石凳。其中一只石凳上端坐着一位光头壮汉。壮汉光头,头皮发亮,脸上没有胡子眉毛,赤着上身,下身仅穿着一条长裤。按理说这般打扮看起来多少都有些凶神恶煞,可这壮汉抬起头,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白袍人走到石凳前对壮汉抱拳施礼,壮汉摆摆手,白袍人立刻坐到壮汉对面。
“怎么空手来?”壮汉打量了一下白袍人,撇嘴道。
白袍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如今外面闹饥荒,天下蝗虫遍地遮天蔽日,大漠已经没有人家了,师父您要酒,弟子着实难办。”
壮汉一愣,掐着手指眯起眼睛,周围突然光芒大盛,似乎太阳发出的七彩光芒都聚集到壮汉身旁一般。不过转眼间光芒消失,壮汉也睁大了眼睛,笑着说道:“你这娃娃也是不知变通,大漠没有人不知道去……”壮汉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露出苦笑的白袍人继续道:“也罢,这也怪不得你,以后再说也是一样的。”
“师父,已经安排他下山了。”白袍人沉默半晌,突然说道。
壮汉点点头,“这个时候,便要看我押宝对错了。”
白袍人闻言犹豫着说道:“师父,可是这个时候,不太好吧?”
“有何不好?你怕那些地老鼠?”壮汉哈哈大笑,指着脚下道,“那些人自以为摆脱天心,在地底下苟活这么久,怕是也待不住了,这蝗灾,也是他们的安排算计吧?”
“应当如此,我曾抓了些蝗虫仔细研究过,是他们的手法。”白袍人点着头,“蛊神教现在也开始研究这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了,呵。”
“错!”壮汉摇摇头,伸手点在白袍人额头,“如今的蛊神教是他们,他们可不是蛊神教,这道理你应该懂的。”壮汉说着站起身来,扭着身体,“倒是聪明了些,就是不知后面还安排算计了些什么。”
白袍人望着壮汉又扭胳膊又扭腰的背影,疑惑地问道:“师父,他们聪明?”
“至少就这一步棋而言,是聪明的。如今下面的各州府,粮库应该是告急了吧?”壮汉头也不回地说道,白袍人连连点头,壮汉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继续道:“这便是削弱上央的好机会,罢了,那些人的心,都脏得很,与你说你也不懂。你也莫要追究此事,只要我还在这山上,你等便无事,若真招惹了那些人,他们也未必会对我顾忌,他们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白袍人郑重其事地点头,“师父,徒儿记下了。”
“他现在下山,一可知他气运,二可推测天意,三可测算未来,这其中牵扯许多算计,我也不好对你解释,你只要知道,他与你的其它徒儿不同便是,而且对他莫要太多关注,他不来求你,你便不理会,此事极为重要,关系到你性命,莫要不当一回事。”
白袍人连连点头,“师父,你放心,这等小事,我会做好的。”
“天上的在算计,地上的也在算计,都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你且看,看看这天地会如何,只要我等不沾因果,任谁都不会动你分毫。下去吧,无事莫要上来,这等地方对你修行多有不利,若是有酒了,找个徒儿给我送来就是。”
白袍人站起身,对着壮汉背影抱拳施礼,转身离开了平台。待白袍人离开许久,壮汉这才回过头,对着白袍人下山的方向冷哼一声,刚刚白袍人在此处之时,壮汉看起来很是和善,可此时壮汉怎么看都是一绝代凶人,身周的煞气都快压抑不住了。
“狗屁。”
山谷之中的桃花林赢来一头戴斗笠身穿红袍的女子,这女子戴着斗笠看不清楚面貌,但身材确实极好,前凸后翘,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是纤长白皙,想来一定是个极美貌的女子。
红袍女子静静站在桃花林边缘,等了不过一会儿白素就从桃花林中走来,见到红袍女子也不惊讶,对着红袍做了个请的手势,原地转身就往林中走,红袍女子紧随其后。
二人一路走出桃花林,来到木楼前,白素停下脚步,对着红袍女子说道:“请进。”红袍女子也不答话,径自推开木楼的门,只听白素在身后说道:“小姐在二楼,规矩你懂。”
红袍女子连脚步都不停,进了木楼找到前往二楼的楼梯,几步爬到二楼,安静地站在楼梯口,“那位有什么事?”
“西海有消息。”红袍女子低着头,虽然头戴斗笠,整个二楼也不见人,但仍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
“知道了,你且回,我自去。”二楼的屋门打开,赤脚身披薄纱一般红袍的余姚打开门,懒洋洋地扫了眼同样红袍的女子,红袍女子听余姚说会去,立刻转身下楼,似乎把余姚当成了洪水猛兽。
“素素,准备马车去西海临江城。”余姚离红袍女子不远,只是与红袍女子的脚步不同,红袍女子走得极快,余姚则走得极慢。
“小姐。”白素站在门口,见红袍女子飞快离开了木楼也不理会不招呼,就守在门口,等余姚出来,立刻说道。
“把马车带来,去临江城。”余姚轻声说道。白素点头应下,从木楼边赶来一辆马车,“小姐,上车。”
“嗯,尽量快些,我睡一会。”余姚走上马车才幽幽说道。白素驾着马车飞快离开了桃花林。
二人刚离开木楼边的空地驶进桃花林,就见一双白生生的手臂从木门中伸出来,把门关好,木屋中还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吸声。
上央朝北部,这是覆海王秦殇的封地。
自如今的那位坐在龙椅上的上央皇帝登上皇位之后,作为自幼便与他长大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秦殇一力扶持他登上皇位。那时如今龙椅那一位并不受宠,而秦殇反倒颇得先皇宠爱,只是秦殇把得到的诸多赏赐都给了自己的哥哥,而自己也因此获得了如今整个上央朝最大的封地,且每年只需上缴给朝廷赋税的一成。同样也是朝中唯一有兵权的亲王,可佩剑上朝,见龙不跪等等诸多特权。而秦殇也被人戏称为北方亲王,这一点连龙椅上的那位都是曾开口承认的。
“吾弟秦殇当享一世荣华,北方乃是朕许他的食邑,称北方亲王合当如此。”
而北方覆海王秦殇封地之下最大的城池,便是殇城。只是覆海王秦殇从不参与封地政事,皆有上央朝中委任的臣子处理,自己则在殇城边建了一座不小的庄园,平日里足不出户。朝中人也在心中暗道覆海王深知为臣之道。
此刻覆海王就守在庄园门口的匾额下面,毫不顾及形象地坐在门槛上,头顶的匾额上书黑海二字。
“王爷王爷,接到了!”城门楼子跑出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只是老人虽然看起来年纪颇大,脚下却步伐极快,也是一习武之人。“王爷,接到了!”
秦殇连忙站起来迎着老头上前,“袁叔,如何?”
被称为袁叔的老人跑到秦殇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王爷,西海那边有消息了。”
“如何了?”秦殇大手一挥,周身撒发出澎湃的气劲,这秦殇竟然也是先天境界的大高手,甚至远比一般的先天高手还要强上一筹,挥手间布下隔音罡气,这绝对是先天极致的大高手才能做到的。覆海王是先天高手这等事绝对是闻所未闻,可这袁叔似乎习以为常了。待秦殇布好隔音罡气,这才低声说道:“本年水月记事曾说本年当有上古遗址出土,而根据水月宗的预感天机,应该在西海。”袁叔说着说着突然再次压低声音,还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水月宗传来消息,不日将有遗迹现世。根据附近的探子打探,这西海遗址出世的地方是上古时的逍遥派故址。”
“逍遥派!”秦殇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好在周遭有隔音罡气阻隔声音,不然这逍遥派三个字让别人听到,怕不是要惹出天大的风波。
“对,逍遥派。”袁叔脸上露出兴奋地微笑。“逍遥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