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
西胜湖被造化之术变成松林,原本松林可以千秋万载的繁衍下去,但是我经过之后,造化者却将松林变回西胜湖。他怎么就料定了我会回来,因此专门留下这个破绽给我看?
是荒谬的巧合吗?不可能!
自四百年前陈氏覆灭之后,宁州再没有陈氏修仙世家。而数月前陆压说得很清楚,他租种了陈氏灵田。宁州没有陈氏世家,陆压上哪租种灵田,他在撒谎!
数年前我被人追杀,于陈、蔡边境的梁家庄第一次遇到陆压,他难道,是特意在等我?
是了。如意楼有移形换影之术,只要习得此术,那么只要紫阳宗有三人甚至两人顺利结丹,再辅以五色琉璃弓或其他法宝,我们就可以着手猎杀元州元婴。
如果陆压就是造化者,他肯定知道移形换影,他肯定知道我对此术志在必得。如果陆压又提前知道陈佩佩和李泽润,那我就一定会回重宁州,因此我定会发现松林变回西胜湖这个破绽!
陈瑜相信这样的未卜先知,因为他是修士,而南域有一座天机谷,谷中天机老人每天都在未卜先知,而且步婷如今就在那里。
他只是在想:我是何德何能,竟值得一位造化者如此大费心思,是因为我吃了地灵根而踏入修仙界?
陈瑜默默的握着幽光剑,微低着头在沉思。他在想着,除了地灵根之外,自己还有什么值得造化者另眼相看?
适当的矫情是清高,但是太矫情就有些过了。
赵抽和刘叉是真心希望,有一位造化者能够看重陈瑜。不为其他,他们只是单纯的站在朋友的角度,希望陈瑜能够有大造化大机缘,希望他日后能够顺利的重建紫阳宗。
此时见陈瑜还在沉默,赵抽也不打扰他,而是上前一步向陷入回忆中的陈佩佩拳一礼道:“敢问陈前辈,李泽润前辈在哪里?”
“她已经死了。”陈佩佩回过神来,其逐渐恢复正常的双目迅速变得血红,并且说话的语气,也从最始的正常,突然就变得癫狂,道:“他为了帮你们逃跑,被彭宇泰和范邺所杀!”
李句顿时“啊”的惊呼出声。她和兄长本没有姓,有一天,兄长说他们可以姓李,她这才有了姓。为了保护她们兄妹,她从未见过李泽润,因此直到前天晚上,她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血缘遥远的亲人。
但现在,李泽润竟也死了。
赵抽黯然,喃喃道:“我还想着让他来帮我呢,好人怎么这么不长命呢?”
“刚才刘前辈说,这座房子是你修建的?”曾新瑶问道。说着上前一步,只见她右手伸出,隔空攫取一大捧泥土。
除了陈瑜,众人都被她吸引了目光,李句从南宫越身后出来,连陈佩佩和刘孝宽都向她看来。
曾新瑶左手掐着法诀,蓦然间,熊熊火焰在泥土上炙烤。曾新瑶变幻着法诀,泥土在火焰中迅速翻转。只是转眼,一红砖一蓝瓦在众人眼前沉浮。
“好俊的入微术!”刘孝宽忍不住赞叹道,其他人也各自动容。
“多谢前辈夸赞。”曾新瑶摄着砖瓦,问刘孝宽道:“以前辈的境界修为,无须如此费事也可以修建出更结实更像样的房子。然而前辈所修房子,为何如此破败?”
陈瑜以沉默抗拒着事实,曾新瑶希望刘孝宽打消他心中最后的幻想。
“我不会姑娘这般精妙的入微术,而且我的本意,也不是要修房子。”刘孝宽说着看向陈佩佩,道:“我苦思两百年也没找到答案,只好来这里修房子。我遍寻所有破砖烂瓦,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选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刺客?”
“你住口!”陈佩佩大怒,癫狂道:“我不许你如此污蔑我的夫君!”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朽。”不同于陈佩佩的癫狂,刘孝宽强抑着激动而平和道:“这些年有不少世家想要与我议亲,都被我拒绝了。我以为这是因为我对你的爱,但前天晚上再见到你,我发现我并不爱你。”
陈佩佩双目更加血红,周兴国感觉老脸有点挂不住。除了陈瑜,其他人听一介老朽向一个老妪说“爱”,全都脚趾抓地浑身难受。
“现在我快死了,我心中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刘孝宽问陈佩佩,道:“当年寿诞宴上我明确表态,只要你点头,我仍然愿意娶你。可你,为什么还是拒绝了我?”
当年陈氏家主寿诞之日,也是陈氏覆灭之时。四百年来,那一日的惨烈如附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陈佩佩的身心。自修炼邪功以来,她的情绪就从不由自己作主,似这种被揭了伤疤如果放在往日,她必然要大肆杀戮大肆发泄。
然而这次,陈佩佩心中想要发怒,但她克制住了,这在过去的数百年里从未有过。她不禁有些诧异,疑惑间四处张望,她看到了陈瑜手中那把幽光剑。
幽光剑仍未被催动,但只要它被亮出来,只要被陈瑜握于手中,它立刻就有了驱邪之效。
“世间竟有如此神兵!”陈佩佩暗自惊异。她心生贪婪,她希望得到这把剑,然后借神剑之威压制心中时时刻刻都在冲动的癫狂。
陈佩佩没有看向刘孝宽,被他误以为是心生愧疚。陈佩佩沉默着想着别的事,正坐实了刘孝宽心中所想,因此他没有催促。
“我道是什么原因?”见陈佩佩似在犹豫,曾新瑶没有多想,而是丢掉一砖一瓦,有些同情有些无奈地道:“男人这奇奇怪怪的胜负欲啊!”
“这很正常好吧?”见陈佩佩竟在沉默,赵抽反驳着曾新瑶道:“一边是世家贵公子,一边是臭名昭着的杀手,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而陈佩佩竟选了杀手,这谁能受得了?”
“就比如说,我们都知道刘叉对黛姝姑娘一往情深。”赵抽道:“可如果将来,黛姝姑娘却选了嫁给尤靖宇。那时不止刘叉,新瑶你也想找黛姝姑娘问个清楚吧?”
刘叉像被踩了尾巴,气急败坏的跳脚道:“你说话就说话,少拿我打比方!”
“那好。就比如说,我们都知道,陈瑜和紫苏姑娘有白首之约。”赵抽眼珠子一转,看陈瑜一眼道:“可将来,紫苏姑娘却选了嫁给尤靖宇。那时不止是我们,新瑶你也要发疯吧?”
“闭嘴!”正在沉默的陈瑜果然受不了,和刘叉一样气急败坏道:“赵抽你找抽吧?”
“嘿,陈瑜终于活过来了!”赵抽乐道。
曾新瑶俏脸生怒,她瞪视着赵抽,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然而赵抽却被瞪的心中暗爽,他终于,在称呼曾新瑶时,光明正大的直呼其名,而不是带上“姑娘”二字。
“可刘前辈刚才说了,他并不喜欢陈佩佩。”曾新瑶依旧坚持己见,道:“既然不喜欢,那么陈佩佩选了谁重要吗,他却四百年了还是放不下,而且在这里又是修房子又是死缠烂打?”
“这个……”这个问题把赵抽难住了,他还是太年轻,他还不懂这确实是刘孝宽的胜负欲。
不是纠缠于儿女情长的意气,而是道!
没错,刘孝宽无意中,走了和陈瑜一样的悟道之路。
四百年前,他是那么意气风发,他是那么前程似锦。然而这一切,都被一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刺客给毁了,与他有婚约的陈佩佩,竟怀了包金忆的孩子。
如此奇耻大辱,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况且,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低三下气表示不介意,然而现实,又一次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陈佩佩不顾他的颜面不顾整个陈氏,竟执意要嫁给包金忆!
四百年了,刘孝宽始终在问自己,到底哪里不如包金忆。四百年了,他寻遍荒野找了无数破砖烂瓦修了这座破房子,房子,也因心有郁结而修的破败不堪。四百年了,这个问题块垒于心,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四百年了,刘孝宽等了四百多年,如今,只要陈佩佩稍微流露出对当日的悔意,就证明了他刘孝宽的胜利。那时,因心魔消除因心境豁达,他将一跃而晋阶元婴!
这是他的道,以情入道!
只是这些太深懊,甚至连刘孝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更别提赵抽、曾新瑶这些外人了。
“那个……”这时,李句突然怯怯地问道:“那位尤靖宇是谁,怎么黛姝姑娘和紫苏姑娘都要嫁给他?”
“尤靖宇是如意楼刺客,被陈瑜抓到之后又给放了!”刘叉还在生气,冲李句吼道:“而且,黛姝和紫苏不会嫁给他,永远不会!”
本就在紧盯着陈瑜,陈佩佩闻言不可思议道:“你抓到过如意楼的刺客,你还将他放了?”
“陈瑜抓到过好几次了。”见陈瑜不愿回答,赵抽道:“前天晚上他就抓到了一个,而且送给达奚常怀了。”
“你把他送人了,你为什么要将他送人?”陈佩佩大怒,但她如今是稍显正常的发怒,怒意中并没有太深的癫狂。只是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接触过邪功,而且对陈佩佩算不上熟悉,因此对她这明显的变化并没有发现。
陈瑜怒瞪赵抽一眼,前天晚上那个刺客,不是他抓的,但用不着向她解释。
“你!”突然,陈佩佩遥指李句,道:“跟我走!”
陈瑜当即横移一步挡在李句面前,迎着陈佩佩仍然血红邪异的双目,坚定道:“李前辈既然将李姑娘托付给了我,除非她自愿,否则谁也别想将她带走!”
“他杀了你兄长,你留在他身边,怎么为你兄长报仇?”陈佩佩向李句质问道。
“你说话之前,对事情最好有个了解。”赵抽冷笑道:“李姑娘在薛国以北,她的兄长在薛国以南,他们之间不止隔了千山万水,更分隔了数百年。她们之间的亲缘关系可以忽略不计,他们甚至可以成亲!”
“再说跟着你?”曾新瑶同样冷笑道:“跟你做什么,修炼邪功,让她跟你一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吗?”
“你是我的后人!”陈佩佩怒极,她血红着双目向李句看去,吼道:“你别躲在后面,你给我说话!”
“我、我不是你的后人!”李句从陈瑜身后探出头来,她不敢看陈佩佩那可怕的眼睛,她微低了头害怕但坚定道:“我是李前辈的姐姐的后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