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悄然寂静后,白瑾缓缓一笑,给白萝边捏着腿,边说道:“是吗?阿萝不觉得她更好看么?”
白萝抚了抚沾了梨汁的缟素长袖,心中暗自思量了些许,摸着良心来说,卫明贞确实比白瑾要好看,当然,她似乎比任何女子都要好看,那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无论从表面还是内心来说,卫明贞也是绝对的危险,不是一般人敢靠近的,而白瑾却会伪装自己,她的温婉和善,比卫明贞更要打动人心,从根源来说,两人也不愧是血缘上的亲姐妹。
“那倒是。”
听到这话,白瑾也并未生气,两指拢了拢鬓角落下的碎发,姣好的半面脸颊,在一片清光中静婉极了,手下又速速换了一种手法。
“阿萝可还记得八岁那年在碧霞楼上,你曾说过希望我能一直陪着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几多开心么?从来没有人那么信任过我,彼时我就发誓定要一辈子都对你好,护你一世无忧。”
那个念头,在她从黑暗中抱过小白萝的时候就许下了,看着哭泣的女孩,她心底已经一片柔软了,这就是她的妹妹,若是能被她依赖一辈子,似乎也不是坏事。
啪,硕大的梨核被白萝随手扔到了宫墙脚下,落在枯黄的树叶上,很快就被再度落下的树叶遮挡住了,她却盯着那处出了声,侧着的头如何也不愿意转过来。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那时候阿萝怕黑,就会跟我一起睡,阿萝生病了不喜欢吃药,我就陪着你一道喝,阿萝说我是最好的姐姐,如果可以,我也想一辈子都做你的姐姐,可是……”
“够了!”
白萝猛然阖上了眼睛,酸涩的眼瞳让她很不舒服,顺着脸颊似有滚烫的液体落下,她想,她就是个心软的。诚如是,她的童年里都是满满的白瑾,病了,是她在陪,受伤了,是她在给她擦眼泪,完成不了先生发下的作业,也是她帮忙指导。
“够?怎么会够呢?从懂事的时候开始,舅父就告诉我该怎么报仇,该怎么心狠手辣,该怎么去伤害别人,说起来,是他教会了我太多的东西,可他却独独没有教我该怎么去爱……”
自嘲的勾起那静美的唇畔,白瑾笑着闭上了眼睛,泪水落下的时候,强大如她,终于懂得什么叫做难受了,跪坐了下去,将脸靠在了白萝的腿边。
“阿萝,我爱你,爱你啊,你知道吗?我爱你很久了……”
她的舅父没有教她该怎么爱,也没有告诉她爱上了之后,一旦得不到,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一阵寒瑟的秋风吹过时,白萝方回过几分神来,胡乱的用手将面上的湿润擦拭干净,便沉着声对倚在腿边的女子说道:“阿姐,起来吧……”
她的这一声阿姐,却已是明确的划开了两人的不可能,没有一丝的不舍,也没有半分的留恋,这样的白萝可谓是无情极了。
俯在她腿边的白瑾忽而笑了起来,哈哈大笑着耸动肩头,蓦然抬起了脸来,美丽的眼眶里还落着清泪不断,却已是凄然和绝望满满了。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再狠也不及阿萝啊……”
白萝下意识的攥紧了右手,修剪齐整的指甲还是不小心掐破了手心,她却不觉得疼,看着眼前的白瑾,她忽而说道:“我十一岁那年,剑州有一场十分盛大的花灯会,你是不是去了?”
六年前?剑州的花灯会?
“你都记起来了?”
从白萝的腿边离开,白瑾缓缓站了起来,敛了所有的悲戚,她再度看向白萝的眼神已经变的不稳定了,那件事情她一切都听从了那人的话,她不信白萝还能记得起来。
白萝微扬起唇角,带着一丝迷茫说道:“最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才十一岁,竟然是和卫明贞在一起,就是那场花灯会,我倒在了血泊之中,后来我却看见了你,你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站在混乱的人群中。”
不太完整的梦境总是断断续续,直到前几日,白萝才清楚的看见了混乱的人群,她看到了无措又绝望的卫明贞,也看到了拿着刀疯狂的白瑾,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阿爹……
“我问过人了,六年前剑州确实办了一场花灯会,那一夜也确实有个女孩子受了伤,听说家里还位高权重,以至于这么多年都很难听到风声,所以,我只想知道这个梦是不是真的。”
白瑾站的很直,游离的目光并未看向白萝,两个真假字,她也迟迟没有说出,却见白萝蓦然起身,站在了她的对面,指着自己的腰腹。
“这里,还有一道疤,阿爹说那是我玩耍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可是我怎么看都像是刀伤呢。”
她不止一次的听到卫明贞在惆怅,每次她都说不记得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失望,叫白萝没来由的心头有些堵的慌。她的头并没有伤过,可是她却知道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遗忘记忆。
例如摄魂术。
白瑾不知觉的后退了一步,看着眉目泛冷的白萝,她黯然片刻摇了摇头,说道:“如你所说,那只是一个梦。”
白萝走了,很失望的走了开了,独独留下白瑾在原地站立了许久许久,僵直着后背准备转身离开之际,她看见了站在宫墙下的另一个人。
雪色的织锦丧服并未让她变的清寡,反倒是衬的那张绝美冶艳的脸更加惊鸿绝世,顾盼流辉的似笑非笑却让人忽而不敢直视那其中的气势。
“还不知道殿下也有偷听这样的嗜好。”
看看拿着玛瑙水壶的卫明贞,白瑾自然知晓是要给谁的,不禁眉间就多了几分戾气。
“白侍郎,不,似乎还是我亲爱的妹妹,六年前我能容忍,不代表今日还能依旧,离她远点,你应该清楚,你当前想要的并不是她。”
风姿绰约的卫明贞就那边随意倚在朱红的宫墙般,从来惜字如金的她,这还是第一次对白萝以外的人,说出了最长一句话,而对象,则是她血缘上小几个月的妹妹。
白瑾对上已经有几分阴鸷的卫明贞,忽而一笑道:“你以为你会赢么?无论是皇位还是白萝,那都不该是你的,卫明贞,六年前我没能杀了你,也不代表今日成不了事。”
即将曝光的六年前,是卫明贞甚至白瑾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往,那一天,当白萝倒在血泊中,就已经注定改变她们的日后了。
“我要的,从来都没有你企图的多,只要她能回到我身边就可以了,皇位那东西,你随意,可若是想同我争她……白瑾,我会亲手杀了你。”
等卫明贞找到白萝的时候,那姑娘正对着御池伤春悲秋呢,若非她的衣角从茂密的草丛中露出来,卫明贞还差些找不到人了。
“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躺在草坪上的白萝被她这么忽然一句话,吓的不轻,一个骨碌爬起来,看到卫明贞才放心了些许,耸耸肩头甜甜笑道:“跪的腿疼,偷偷懒。”
她那强颜欢笑的模样,让卫明贞皱眉,将手中的玛瑙水壶递了过去,便坐在了白萝的身边,看着一米开外的偌大御池,四季莲正开的妍。
“咦,你还专门给我送水喝呢?”白萝惊喜极了,正巧喉头干涩,打开翡翠盖子就开喝,饮了几口就舒爽的眯起了眼睛道:“还是热水,真舒服。”
难得看见白萝这幅小样,卫明贞莞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快到你的小日子了,莫要乱吃那些个生冷的东西。”
白萝将将想说没有,却想起一刻钟前被她吃下腹的梨,便眨巴着眼睛嘟囔了几声了事:“我才没乱吃,诶,你怎么还转性子了?”
看着温柔不像话的卫明贞,白萝还有些小小的不适应,竟然还能记住她的小日子,心里登时有些暖暖的,扯了一根狗尾巴草就叼在了嘴边上。
“你这样子可真叫我受宠若惊。”
卫明贞自然察觉到了自己的改变,摸摸自己那张长年累月都冰霜覆盖的脸,再看看抚着胸口一脸戒备看她的白萝,就无奈极了。
“你都是我的人了,自然是要对你好。”而且,还得好一辈子。
白萝似乎被她这突然的温情告白吓到了,撑着手就将身子挪开了半米,指着一脸柔和的卫明贞说道:“别介,你还是以前那样吧,这个样子我消受不起。”
尽管这样的卫明贞更能魅惑人心,可白萝还是适应了之前,那个阴阳怪气傲娇冷艳的公主殿下了,想想,她还真是欠虐!
“累不累?”
“嗯?自然是累呀,我这双腿骑惯了马,却没习惯下跪,可疼了。”白萝以为卫明贞是在问她今日累不累,忙吐诉苦水一大摞。
“你说父皇曾经给过你一道密旨,待我登位之后,就放你出宫?”
卫明贞面色淡淡的略是沉吟到,低敛的凤眸底,却有暗光忽闪。
其实前几日白萝就开始纠结这个事情了,她却是了解卫明贞的,所以一直没说,直到昨天,两人行了那事,白萝拿着那道密旨是心思百转,差些愁坏了头。
“陛下是那么承诺的,所以你……”
卫明贞学着白萝方才的动作也躺在了草坪上,舒展了一下僵直的四肢,将她的犹豫听进了耳中,绝美的薄唇畔忽而扬起。
“嗯,还真有那东西?你是不是也放在枕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