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川准确的说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统称,阴司的每个州府都有类似的所在,以便阴灵收取阳间烧来的供奉。几乎所有的利川都设在地势较高的峡谷、山坳之中,这种地方地气聚拢,阴风日夜不停,上边烧东西的时候借着旋风就刮到了此地。
但现在又与以前不同,以前的人们在烧纸的时候,都知道在“包袱皮”上写明阴司的地址以及接受香火之人的姓名、生辰八字,可经过那些年的动荡,这些规矩几乎都失传了,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写,就只好写上逝者生前的住址和姓名。
殊不知,这么一来,有很多香火都落到了旁人手上,能被正主接到的,十不存一。
可即便如此,每逢初一、十五,仍是尚未往生的阴魂们最兴奋的日子,怎么说呢,感觉上有点像灾区人民期盼官方空投救济物资似的,能接到自己那份最好,就算接不到,也总能借机争到一点好处,总比啥都没有强。
我和裴天轩被两个阴差押着,走得自然不快,尚未出城,就瞥见城北上空风云际会,本就昏暗无光的天空好似被什么力量搅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翻滚旋转的云层之中,星星点点的飘下一朵朵亮光,活像阳世年节时放飞的孔明灯。
“开始了,快走……”
街巷之中,无数阴魂朝城北涌去,有的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的则是成群结队由人率领,这些大多是取得了阴籍常住广平府的阴魂,像我这种被押解着的待审阴魂十分少见。
拖拖拉拉走了好些时候,直到一些阴魂已经收完香火往回返了,我们也终于到了地方。
眼前是一座空旷的山坳,两边陡崖直上云霄,崖下是两片乱石岗,堆积的石块间,竖着数不清的木牌子,牌子上用鲜红的朱漆写着名讳生辰,乍一看像是供桌上的牌位,但细看却又有点像乱葬岗上的墓碑,只不过小了几号。
天空中不断有闪烁的火光落下,有些直接散落在地上,有些则像是被什么力量牵扯着,向乱石间的那些木牌子落去,触及木牌便立刻熄灭,而守候在木牌边的阴灵拾了灰烬里的东西,个个都是又激动又兴奋,像捡了宝似的,有些直接扒出里边的果品大口啃食,有些则捧着东西哭泣起来,一时间,整个山坳都回荡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听起来甚是凄凉。
我很理解这些阴魂的心情,他们都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月,大多数早就没了后人祭祀,此时还能收到供奉,一则说明后人尚存,再者代表着子孙还没忘记他们,想想那心情,又岂是一句感慨万千所能形容,阳世间所谓的不能断了香火,正是由此而来。
可我来得仓促,并未准备收香火的木牌,眼见人家一个个收了东西,不由得有点傻眼,只得堆起笑脸向押解的阴差道:“两位大哥能不能行个方便……”
不等我说完,其中一个阴差便冷哼道:“送你过来已经是都监大人法外施恩了,还想咱们给你松绑?别做梦了,睁大你的狗眼看吧,找到了算你运气,找不到可也怪不得咱们了。”
我不由语塞,虽然明知他误会了我的意思,可也没再舔着脸去解释,松绑这样的举手之劳人家都不肯,还怎能奢望他帮我弄个牌子来?
一边的裴天轩沉声道:“别理会这俩狗才,尽管看着便是。”
那阴差顿时瞪起了眼睛:“老东西,你骂谁?真拿自己当老太爷呢?”
说着,他猛的一抖阴差锁,顿时将裴天轩扯得一个踉跄,虽然裴天轩的道行胜他十倍有余,可一旦被阴差锁这种专克阴魂的法器捆牢,就算有通天的道行也施展不出来。
我见状刚要拦阻,却见另一个阴差拦住了他,低声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那阴差才一脸冷笑的停了手,恶狠狠的催促道:“赶紧瞅着,咱没那么多工夫给你们浪费!”
我和裴天轩对视一眼,都没再理会他们,集中注意力,在漫天飘落的火头中寻觅起来。
可寻觅了半晌,脖子都快扭折了,也没见到任何与我气息相近的火头。
我不免有些失望,莫非我们来得太迟,上边烧来的东西早就被别的阴魂抢光了?
眼见山坳里的阴魂陆续散去,天空中的火头也变得稀稀落落,早等得不耐烦的阴差开始冷言冷语起来:“瞅你这气派,还以为在上边混得多牛掰,原来也是个死了都没人上坟的主儿,那咱就不明白了,你在这儿跟爷摆的什么臭架子?”
另一个也夹枪带棒的冷笑:“我看你呀,也甭在这儿瞅了,瞅破了天,该没人祭拜也还是没人祭拜,趁早上路得嘞!”
我眉头微皱,没有应声,而裴天轩却眼珠子一横:“上什么路?”
那阴差一愣,随即恼道:“趁时候早,赶紧回去,免得耽误了我俩的晚饭。”
裴天轩呸了他一口,没再接话,而那俩阴差也没再催促,抱着膀子一脸看戏的德行。
就在我几乎没了耐性的档口,头顶的天空中风云突变,本来漆黑的云层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天空中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强光,那金灿灿的颜色瞬间照亮了整个山坳,惊得那些翘首以盼的阴魂纷纷掩面躲避,尖叫声不绝于耳。
那两个阴差也吓了一跳,急忙闪到一旁,惊呼:“不好,有大能要下来!”
“去你个直娘贼,难不成这就是上仙走阴?咱这是做了哪门子孽,咋就给咱撞见了!”
正如他们所言,天空中那道强光越来越亮,竟如正午的骄阳一般放射出了咄咄逼人的热浪,又如一把撕裂空间的利刃,直向山坳中间的方向戳下,那凝实的阳气挟着雷霆之威,硬是将周遭数十米的阴霾一扫而空,几个走避不及的阴魂,瞬间崩溃消融,彻底灰飞烟灭!
谷中顿时一阵惊呼,便是有缘见过生魂走阴的老鬼,也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就算有道行高深的上仙能偷偷越界下来,也会被浓重的阴气消磨得没了脾气,别说如此声势惊人,能勉强自保已是万幸了,就好比烧得再红的铁剑,捅进水里也会瞬间黯淡下来一样,怎么可能还拥有如此煌煌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