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凤栖转头看了一眼人到中年已经略微谢顶的毛组长,本来就不多的刘海还被雨水浸湿,平日里威严的人看着还有些滑稽可爱。
“很重要,”她答,将手枪别回腰间,向晨左二指了指天,“雨大了,回餐厅说吧。”
晨左二点头,跟着梁凤栖向后走去。
晨左二途径张智时,张智望着这个少年浑身鲜血却满脸淡漠的脸,心中是叫苦不迭。
早知道,自己在警局就别那么盛气凌人了。
但那时哪里知道,这家伙是个杀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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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的杀手们给邓折风发送消息。
“那家伙是个硬茬子,叫来了一个破晓的高手,任务失败。”
邓折风正躲在一间实验室内,在别人的帮助下仔细擦拭身上的红斑。
那股力量离开身体后,极度的虚弱感从身体深处涌出,许多之前未能感知的伤口疼痛也愈发剧烈,但此刻身体的疼痛却比不得心底的疼痛万分之一。
“废物!真是一帮废物!”邓折风将手机狠狠地摔碎,咬牙切齿,“晨左二不过是初照六段,四个枪手、二十个修行者,竟然都杀不死他?你给的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邓折风身后,一个胖子静静地看着手机摔落在地,零件纷飞,眼皮子都不曾眨一下。
“接下来测试药物的副作用,作为我们组织提供给你复仇的回馈。”胖子面色清淡,根本不答邓折风的话,而是示意身后扛着若干试验器材的工作人员一起上。
邓折风狠狠地怒骂:“你给的人都是些废物!二十个都杀不死一个!”
“这我可不管,你也只值这个价,再高的价,给我你的命都没用,”胖子根本不在意恼羞成怒的邓折风,转过头去喃喃自语,“只要这药真的能激发人的潜能,我可不管这帮监狱里出来的家伙是死是活。这帮死侍,可是我炸掉柠高的首发尖兵。”
“你和这个叫晨左二的私人恩怨我不管,你答应了我的条件,就要照我说的做,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款药物的奴隶了,我们会一直不间断测试,但放心,不会让你死的。”胖子给了实验室内其他工作人员一个眼神,工作人员三下五除二将邓折风用拘束条绑好,再用胶布往他嘴里一塞。
胖子慢慢走出实验室大门,翘了翘嘴角,邓折风隔着胶布呜咽出的痛苦声音恍若耳旁微风。
“晨左二……你真是有意思。”胖子眯起自己本就不大的双眼,从腰间掏出一盒薄铝罐装的烈酒,仰头灌了一口,“希望这次你能别死在柠高的废墟里,让我好好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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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钟塔餐厅,暖炉旁。
在餐厅经理的带领下,几人更换了清爽的衣衫,在大厅的暖炉旁坐下。
因为贵客包场的关系,这间餐厅的大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几人坐在暖炉旁,望着炉内噼啪燃烧的炭火,时不时发出舒适的吟叹。
毛组长率先开口,他真是满脑子的问题。
先问梁凤栖:“你有这么好的身手,别说咱们公安厅警察局,就是刑警队你都能进,为什么在六组的这一年来一直隐藏着?”
再问晨左二:“你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特种兵?一个人能单挑那么多彪形大汉?”
梁凤栖和晨左二对视一眼,心里了然,看来毛组长并不知道修行者的存在。
说谎这事晨左二现在真是顺手拈来,天天要扯谎骗普通人,高中课堂上教的诚实是一个人的美德在这种时候就没在他脑子里停留超过一秒。
“没错,我真实的身份,其实是一个特种兵。我爸为华夏国执行特殊任务十年,功成身退之后就培养他儿子——我。从我很小的时候,他就锻炼我的各种能力,包括杀人推理。”晨左二眼神深沉,宛如一个冰冷的杀手。
这时候该演,还得演得像。
梁凤栖想了想,也编了一个:“我是梁氏家族的独女,自小就接触这些,而且兴趣很浓,所以我身体底子打的很好,长大后,家里又聘过名师,对我一对一指导,所以……”后文梁凤栖就没继续说了,给毛组长留白自想。
毛组长长叹一口气,无奈之余也只能表示理解。
“要是我老婆在这,她肯定会说:‘卧虎藏龙咯’,然后止不住损我‘你这个老年人怎么还不退休’,”毛组长自嘲一笑,“看起来我确实也该退休了,四十六七,一身隐疾。”
梁凤栖听毛组长自嘲,一言不发。
张智这家伙算是识趣了,烤火就烤火,其他的,我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听不到。
餐厅经理请人将一些暖胃的菜品端给众人,当然主要是端给梁凤栖。晨左二甚至都能断定,如果只有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在这烤火,经理卖不卖毛组长这位警察组长的面子,都很难说。
就着餐品,裹着毯子,梁凤栖向晨左二低声道来她和毛组长的往事。
“其实也不算复杂,”梁凤栖笑笑,眼神中闪烁着回忆的光,“我八岁的时候,妈妈被人杀了。”
晨左二眉头一皱。
“我看过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她长得很漂亮,但她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家里情况很不好。我婆婆吧,重男轻女得很,家里一共有两个孩子,我妈排行第一,我舅比我妈小三岁。”
“婆婆家的情况不算好,大部分的钱都花在了我舅身上,导致我舅从小就养尊处优,还是个心理变态。他喜欢我妈,不止一次跟婆婆说要娶我妈做媳妇。我婆婆溺爱他,但也知道姐弟结婚是大忌,没答应,也没反对,就这么吊着。”
“我妈在家里忍受我叔的骚扰持续了好几年,苦不堪言。但她一直坚持上学,然后在学堂里遇到了我爸。”
“爸妈一见钟情了。之后,便是我爸顶着家族压力取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老婆,我妈风风光光嫁到了梁氏大家族。”
“我爸妈的故事不算完美,但好像还算不错。但到这还没完,我这个舅舅趁着一年我妈回家省亲,就这么在灶台上杀了她。我爸知道后悲痛欲绝,他是一个比我现在还要强的修行者,但他克制住了没亲手杀死我舅的冲动,因为咱们梁氏家族的破家规——梁氏家族修行者不能向普通人出手。”
“他有难处,我理解;但这个舅舅,我只想将他千刀万剐。”
“我这个极品舅舅杀了人后就这么待在家里,那个糊涂的婆婆还帮我舅收拾我妈的尸体。我舅伏法的时候,他还扯着警察的胳膊说呢,说什么‘凭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我得不到的,那就让她去死好了’,这样的话。”
“我爸恪守家规,不能亲自动手杀人,但也请了人,让我舅在监狱里生不如死死。”
“那这些和毛组长有什么关系?”晨左二听完发生在梁凤栖身上这耸人听闻的故事,强忍着不适问。
“毛组长就是那时抓我舅的警察,”梁凤栖低下好看的眉眼轻声说,“他那时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到了现在。”
“我真希望抓完你们这帮没人性的混蛋。”
“所以,你到警局潜伏,就是为了毛组长的安全?想保着他安全退休?”晨左二继续问。
“也不全是,我妈去世之后,我爸伤心成疾,也跟着去了。剩下个当时十三岁的我,我当时年少,贪玩心切,又喜欢修行,哪会处理这些家族事务,便全都交给了家里的管家,哪想那管家卷钱跑路的本事是真的了不得。等我真正有能力管理梁家的时候,梁家已经日薄西山,算是家道中落了。”
“管家当时串通了柠山的警察,我有心报警打官司都不成,这个管家通过关系全给我压下来了,”梁凤栖说,“和管家串通的警察听说也平步青云,已经是柠山市警局中的一把手人物。我暂时还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但要是让我知道,我肯定会喂他吃完两个**的子弹。还有那个管家,也喂两个**。”
“我可没有我爸不能出手伤害普通人的自觉,要是谁敢伤害我在意的人,那就让他们去死好了。”梁凤栖瘦弱的肩膀环抱住双腿,眼眸中的火光闪耀,迷离如虚幻。
“宁涛……现在算你在意的人吗?”晨左二算是明白了梁凤栖为何在警局潜伏,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梁凤栖一愣,想了想,笑道:“那小子……算吧。”
“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梁凤栖轻轻叹气。
暖炉旁是三五张躺椅,不仅可以坐着烤火,也能躺下养神。
晨左二靠着躺椅躺下。
他整理了一遍听到的信息。
梁凤栖是梁氏家族的独女,年幼时受了妈妈被自家亲人杀死的变故,又遭受自家管家携款潜逃的事件,更是遭到管家和警察高层人物的打压,不能向法院提出诉讼,夺回本属于她梁家的财产。经历重重困难,却仍能记住每一分对她的善意,并不吝用自己的全力回报。
她是个好人。
即便到时候梁凤栖会把枪子一颗一颗地射到她家旧管家和那位身居高位警察的脑袋里,她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好人。
他晨左二,就喜欢帮好人。
“梁警官。”晨左二突然睁开双眼,轻声说。
梁凤栖望向他。
“今后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和我说。”晨左二一字一句说道。
梁凤栖笑笑:“好。”
不知过了多久,钟塔的钟声响了。
原来这时已是凌晨。
大寒的末尾,餐厅外无数的焰火冲向天空,绽放出炫目的火光,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爆响。
大寒今日去,春风明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