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娘因为芳期主动供献辣椒油和豆瓣酱的制作方法,非常乐意支持芳期讨好祖父祖母的事业。
“你家祖父本就是扬州人士,不爱吃辣,最喜的一道菜就是蜜酥炙片鸭,老夫人因为幼年时随家中亲长在成都府生活过一段,倒是喜好辛辣的食物,老夫人最爱吃金明斫鲙,且用来做鱼鲙的鲜鱼最好是产自雅州的雅鱼,为了端午家宴,早就托了商行不远千里的买来一百尾,金明斫鲙倒不难,考较的是刀工,雅鱼得来不易,你先用江鲤练练手。”
又把蜜酥炙片鸭的烹饪方法细细告诉芳期,强调道:“这道菜听起来不难,不过既要保鸭皮焦香酥脆,又得让蜜汁渗入鸭肉却大不容易,分寸火候甚难掌握。”
芳期长叹一声。
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温大娘不肯教她能镇宴桌的主菜,如这道蜜酥炙片鸭,为了保证酥嫩的口感,一只肥鸭只取两、三片肉,做成一碟至少得消耗二十只鸭子,她要练手,把分寸火候掌握精准,得浪费多少鸭子啊?她是个穷人,连厨艺都学不起。
所以说人生一世,最要紧的还是要有钱银傍身。
“这几天我都不去相邸,你也不能日日往我家里来,不过我在相邸的私厨大可借给你使用,器具佐料都是齐全的,食材你也不用犯愁,我会让家人送去相邸,便是有耗费,大夫人也拿捏不住你的把柄。”
芳期:……
温大娘这样的师父真是棒棒的。
却还是要表达一些惭愧的:“娘子教我厨艺,我还要让娘子破费,这多不好意思。”
“能破费多少?你的刀工本就一直在练习,鱼鲙的技巧很快就能掌握,至于炙鸭,用来练手又需不着真做一大盘子,按你的天赋,至多耗个十来只也就足够了。”
芳期又再得寸进尺:“我还想求娘子等有空,再教我那道鹌子水晶脍。”
温大娘觉得辣椒油和豆瓣酱的价值远远高过这三道菜,极其爽快一口答应了:“今日下昼你先看我做这两道,过些日子,横竖我也答应了把鹌子水晶脍做给晏郎品尝,那日你过来便是。”
芳期回相邸前,还没忘匡了两小坛温大娘自己腌制的青芥酢,天气热,用这种腌酢拌点辣椒油配上白粥,一定开胃得不得了。
次日午饭,芳期就把这坛子腌酢派上了用场。
这天晨省后,她就跑去温大娘的私厨忙碌,连烤了三只鸭子终于不那么难吃了,但还没有达到外皮焦酥肉质甜嫩的口感,芳期也不着急,取温娘子腌制的青芥酢一坛,用砂糖、辣椒油、芝麻油一拌,叫三月送一碗去愈恭堂,给二哥、三弟及徐二哥、李大哥四人当为佐食,剩余的分三小碟,送给四妹妹两小碟。
周小娘并不住在秋凉馆,但午饭多和四娘一起用,芳期是打算进一步和周小娘维持友好关系。
这事情刚做完,系统就上线了。
亲,支线任务又涨了五小点。
芳期:咦?我还没招惹大夫人呢。
系统:周小娘是王氏的眼中钉,她和你关系每亲近一些,王氏便会多忌惮你一些。
这样说她的腌菜小食一送,是很合周小娘的胃口了。
芳期刚把午饭用完,正想往疱厨去用功呢,结果周小娘就捧着个描花红漆八宝盒过来了,对芳期笑着道:“我入了夏,中午一贯就没什么胃口,今日就着三娘送去的酢菜倒是喝了两大碗粥,我也没什么能答谢三娘的,就拿了些蜜饯过来,寻思着再替三娘点茶喝。”
周小娘本家过去就在开封经营茶楼,所以一手点茶的技艺出神入化,又会分茶,能在汤面上构绘出画纹,她露这一小手,连芳期这个“大老粗”都觉得自己被带携着风雅了一回。
也难怪周小娘能够长宠不衰了。
芳期知道她的父亲是过了十五岁才被翁翁认为嗣子,而在这之前,父亲虽然也打算走科举之途,不过因家境窘迫,坚持学业都得靠亲族接济,哪里还有心思去学琴棋诗画、插花分茶这些风雅事物,但正应了一句缺什么急什么,覃敬入仕之后眼瞅着同僚们都爱风雅,他便自惭形秽,奈何天资有限,且起步也比别人更晚,在风雅文事上着实有些跟不上趟。
周小娘会一手分茶,就被覃敬赞为风雅,对她刮目相看。
这时芳期便感慨:“有小娘指点,四妹妹年纪虽小却也学会了点茶分茶,不像我什么都不会,难怪被阿爹视作一无是处。”
“苏小娘也会点茶呢,技艺甚至比我还要强些。”周小娘笑道。
“我甚至不知小娘会什么,小娘也从不跟我说这些,就更不提指教了,在我印象里,小娘除了寡言沉默就再没别的了。”芳期这话不假,她的生母过去待她的确冷淡。
“要说来苏小娘先前也并不是这样寡言沉默的,我刚进门的时候,还是苏小娘提醒我,说那时大夫人二子一女都相继夭折了,心情烦郁,让我万事都当着心,莫要触怒了大夫人。”
芳期惊奇道:“我只听说大姐姐夭折的事,却没听说除了大哥哥之外,大夫人还有二子。”
“大夫人头胎生的就是个儿郎,百天未满就夭折了,后来生的才是大娘,大娘底下本还有个嫡子,竟也没有养过周岁,所以两个小郎君都没来得及序齿,这件事实触大夫人的忌讳,家里谁都不敢提,所以三娘才不知你还有两个未及序齿就已经夭折的兄长。”
周小娘今日过来,本就是为着“礼尚往来”,倒不急着煽风点火,且芳期下昼还得去烤鸭子,更无意和周小娘长谈,等喝完茶汤,再次谢过了周小娘,就道“有事失陪”了。
及到五月初二,温大娘“复工”,亲自检验了芳期做的两道菜肴,心里更是惋惜了:“金明斫鲙就不说了,关键就是刀工和食材本身鲜美,这道蜜酥炙片鸭却极难掌握,才短短三天,你烹饪出来的炙鸭至少比春风楼的成品还要美味了,真是做厨娘的好料子。”
芳期得到了温大娘的认可和鼓舞,信心更是增长了百倍。
五月初三,朝廷开始放假,相邸之前是车水马龙,不过这一日的访客多是为了行贿送礼,自然不可能带家眷来蹭吃喝,别说芳期等闺秀,便连覃逊都懒得露脸,只交待族侄覃攽去流水宴上应酬。
他这天呆在风墅,写了半昼字,正想回冠春园去睡个午觉,怎知就见覃攽急匆匆地进来,起先还以为是酒宴上出了什么乱子呢。
卫人好饮,宴席上因为饮多了几杯争执甚至动手的事件偶有发生。
覃攽禀报的却是另一件事。
覃逊听闻,眉头蹙得紧紧的:“大妇当真联络了辽国细作?”
“是,而且贿以重金,说过一段,希望求全堂的人设计让葛家娘子暴亡!”
“真是不像话!”覃逊冷哼一声:“葛承旨为官家潜邸之臣,官家对他一直信重,且葛大郎状元及第,前途不可限量。这门婚事对我们家本是有益无害,怎知大妇竟能蠢毒到如此地步,她以为收买辽人动手就能天衣无缝了,却不想万一失手,就会树敌葛家!”
“相公不用焦急,毕竟求全堂的人也不敢乱来,之所以通知侄儿,就是询问相公是何意下。”
“阻止得了这次,阻止不了她下回犯蠢。”覃逊思量了一阵,才对覃攽道:“罢了,这件事我来处理,你跟求全堂的人说让他们别听妇人之言干这类蠢事,两国而今眼看正在和谈,他们要敢谋刺重臣妻室,岂不是自己送给主战派把柄?”
覃逊等覃攽出去了,再也没有心情午睡。
他非常非常的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媳,说实在他连二舅兄本就看不上,奈何当年老妻非要再和舅家联姻,大舅、三舅的女儿年岁都不合适,只有王淑汀一个适龄的闺秀,为了娶王淑汀过门,帮着老妻管家,居然硬是另择了一个嗣子。
覃敬品行虽不错,而且还算好学上进,但性情刻板,覃逊打心底就不喜欢。
但谁让老妻和王淑汀喜欢呢?
当年被掳至上京,王淑汀做下那些事虽狠毒,但到底有利于家族在上京立足,秦逊也就懒得搭理了,但现在可是已经回到了临安!
王淑汀这蠢货,真以为官家既然下定决心要和谈,就认定连臣子暗中私通辽国间细这样的罪行也不会追究了?辽国在临安有间细,大卫在上京就没间细了?求全堂暴没暴露都是两说呢,她居然还敢买通辽人谋杀葛家妇!
过去他们家在上京,示好辽人是逼不得已,取信辽人安排他们回国促成和谈是权宜之计,王淑汀这又毒又蠢的妇人难道真以为他们是铁了心的要帮着辽国灭卫?!
覃逊觉得自己对大儿媳的容忍已经达到了极限,无奈的是他知道不可能说服老妻休了这祸害,如果让大妇暴毙……算了,大妇毕竟姓王,是岳丈的亲孙女,自己曾经受到老泰山不少关照,可以说没有老泰山的提携仕途绝对不会如此顺遂,且自己已经做下了件对不住老妻的事,要真害杀了老妻的亲族,他也一大把年纪了,多少于心不忍。
且要阻止大妇犯蠢,并不一定得杀人,只要作罢了二娘和葛二郎的婚事就行。
覃逊一念及此,又是灵机一动。
便让人去把芳期给叫了来。
开门见山就道:“我给你一个机会,考考你是否真有本事,你要做成了这件事,我担保你日后更加自由自在,你琢磨个法子,让二娘嫁不成葛二郎,最好还能让我们家和葛家能够继续联姻。”
覃逊自然不会告诉芳期原因,摆摆手:“我只给你三日时间,要是等端午后你还没想出办法来,就算没通过考验了。”
芳期欲哭无泪,她可真是命比黄莲苦,一边要完成系统的任务,一边还要完成祖父的任务,而且祖父的任务还不能不完成,因为祖父的言下之意是,她要是不中用,今后就不会搭理她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