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琥珀看来,但凡不是大夫人亲生的子女,大夫人是不会亲厚对待的,所以长公主有没有得好姻缘大夫人根本不会介意。
但琥珀没有料到大夫人竟然会雷霆大怒!
“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人老花黄的囚俘,丧家犬一般归卫,还能有幸嫁去西夏做王子正妃!”
琥珀脸上重重挨了王氏的一巴掌,几乎没被扇得魂飞魄散,好在蒋氏连忙把她往外推,砰地一声闭紧了门,琥珀怔了一怔,轻手轻脚绕去听窗底。
王氏并没有压低她的声嗓。
“芳莞就是被她害死的!辽主就不该赦归她,她回来,一把年纪憔悴色衰,就该孤寂等死,她应当一辈子都生活在对莞儿的惭恨中,她不能得好报,我不会让她有好报,没有她莞儿就不会死!我过去愿意让她活着,我为什么愿意让她活着?因为生不如死才是她该得的报应,可现在算什么,现在算什么?为什么只有我的莞儿死得那样凄凉,该死的人还能盼得幸福美满?不,我要杀了她,她必须得死!”
“夫人,夫人该看开了,夫人而今这样的处境,怎能杀得了万仪长公主?夫人,大娘已经故世了,不能再复生,夫人要为二娘为大郎多着想啊,夫人要是有个万一,让大郎和二娘还能指望谁?”是蒋氏压低了声在哀求。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护得住谁?我得想办法,把拦着我的人都杀了,我才能替莞儿报仇血恨,才能护得住大郎兄妹两个,我会想出办法来,我一定想出办法来,一石二鸟,杀了羿氏,让覃逊这老匹夫陪葬!”
琥珀这窗底听得心惊肉跳的,摒着气息蹿出了明宇轩,她再也没别个人可以倾诉心里的惊恐了,就再去拉腊月密谈,将听来的话说了个大概,吓得舌头都不大灵活了:“大夫人是真疯了,连长公主都敢谋害,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们都跟覃相公、老夫人如实说了吧,可不能再大意……”
“我们人微言轻,老夫人怎会采信,指不定反责斥我们中伤主家,还要追究我们的过错,才能杜绝我们把大夫人的狂言外传,引起诽议。姐姐就当没听见这话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保。”
腊月这般安抚琥珀,但转过身,当然会如实禀报芳期。
芳期终于下了决心。
李夫人的计划,至多只能休了王氏大归,这样一来王氏反而没了限制,真打算谋害长公主的话,简直防不胜防。她当然可以提醒长公主,不过长公主必定不会相信王氏竟然会如此恶毒,至多就是防范疏远,总不能无端端就追究王氏的罪行。
王氏手上染满了无辜女子的鲜血,倘若她还能一点不受罪责,芳期觉得连自己都沦为了王氏的帮凶,良知从此难安。
这个计划,需要由她执行。
她必须让王氏的恶行败露受到惩罚,避免长公主因为不设防而被王氏杀害。
但她不得不顾及长兄,长兄没有行恶,不应被王氏牵连,王氏恶行的败露程度就必须适度,不能闹得人尽皆知。这样一来,凭芳期现如今在相邸的地位,她没有把握达成计划。
好像只能豁出去往国师夫人的地位上奋斗奋斗了。
小壹感觉到了芳期的决心,赶紧爬上线加油鼓劲:亲,所以吕博士先不急着让你跟王氏决斗,而是把嫁给晏迟定为先期任务,结果你还是瞻前顾后了这么久……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决心,现在行动也不算迟,经过您的离间,黄氏已经跟丁九山咬斗起来,当晏郎看戏看够了,突然来相邸提亲,就达到愚弄恶犬的目的,您现在去表白时机正好,保管大功告成。
芳期翻了个白眼。
她一点把握都没有,觉得自己多半也会受到晏迟的奚落,不过就她对晏迟的了解,玩弄阴谋诡计是不行的,非被晏国师一眼看穿不可,真的只有直接告白一条路走。
经过一番绞尽脑汁和暗暗自勉,芳期终于又往无情苑拜访。
晏迟今天倒是有空,没被召进大内,也没有出去花天酒地,只是他自从贵为国师后,越发炙手可热,连一国储君都是但有空闲就往无情苑跑,就别提其余有心趋奉的人了,有递了数回拜帖还在坚持递拜帖的,也有吃了数回闭门羹仍然坚持求见的,还有剑走偏锋的人,干脆在无情苑外游荡,企图与晏国师来一场不期然的邂逅。
芳期被直接迎入无情苑角门时,深觉提着裙子轻轻一抖,都能抖落许多羡慕的眼珠子来。
晏迟也不是高高在上矝傲得谁都不见,他在有选择的待客,一时半会儿还脱不了身。
芳期于是自觉去了疱厨,将母亲捎给她的一条鲥鱼,处理入锅清蒸上。
她今日心里有大事,难免无法专注,所以只做这一道菜,多数时间都在指导无情苑的厨娘忙活午饭,看起来跟寻常无异,其实她的心一直是悬着的。
好在那条江南绝味蒸鲥鱼做得还让晏迟满意,饭后让徐娘来请芳期去见。
“涂氏的死讯,晏郎应当知晓了吧?”芳期先问。
晏迟今天应酬了好几起人,似乎有些觉得舌头用过度了,惜字如金地只是点了下头而已。
他望了一眼花榭外的湖面,画舫上有乐伎奏起琴乐,隔着水听尚还觉得悦耳,只是隔着这样远,他都尚能觉察那自负色艺双绝的伎人,一边拨弄箜篌一边送来的秋波,不觉就冷笑一声。
向进送来的女伎,倒是比向进本人直接多了。
芳期也遂着晏迟的目光看那画舫,却看不分明“玄妙”,只觉接下来的话本就难以出口,心里悬吊吊的,耳边还乱哄哄,心情格外的不美好。
晏迟不搭腔,她就冷场了,鼓了好半天劲才把心一横。
“晏郎,今日来我是有事相求。”
晏迟收回目光看向她,俨然“说吧”的示意。
“我想求晏郎……娶我为妻。”
原本打算在旁缓和气氛的徐娘听这话,惊得眼珠子险些没掉出来,看看郎主又看看明显气虚的芳期,强忍着笑,很识趣地站去了花榭外头。
“这是不情之请。”芳期自觉的没有大说缘故,她也无法解释清楚自己为何就“突发奇想”了,终于为晏郎心折?呵呵,这种谎话怕是连徐娘都骗不住,所以芳期只好说益处:“晏郎,我琢磨了好几天,觉得晏郎娶我为妻,对晏郎有八点好处。”
晏迟差点没被气笑了:“好处真多,竟然有八点,别说好几天,我怕是琢磨好几年都琢磨不透我娶你为妻有哪八点好处。”
“有的有的。”芳期只能鼓励自己脸皮更厚些,才把她苦心归纳的八点好处一条条说清楚:“第一,我绝对不会跟赵四娘子争风吃醋,发誓必会善待赵四娘子,晏郎有我这正室相当于无,我可不敢让赵四娘子不自在;第二,我与晏郎的夫妻关系只是唬弄世人,晏郎成婚后也如未成婚似的,我绝对不敢纠缠晏郎报以夫妻之实。
第三,我早知晏郎要替东平公报仇,晏郎不必处心积虑隐瞒计划,且我还能全力以付协助晏郎实现计划;第四,我厨艺还算拿得出手,晏郎日后的美食有了保障;第五,晏郎要对付那么多仇家,肯定需要耗费钱财,要是我能嫁给晏郎为妻,翁翁必舍得十里红妆陪嫁不说,关键是我还有办法赚钱,晏郎就不愁钱不够用了。
第六,晏郎不是厌恨黄夫人么?要真娶了我为妻,直接就能把黄夫人气个倒仰;第七,我的性情晏郎是清楚的,跋扈得起来,不至于让晏郎丢脸;第八,晏郎娶我为妻,我在娘家的地位就更重要了,早晚有一天能骗得翁翁如实详告莫须有名单。”
晏迟很想说八大益处除了第四条尚还马虎合格,其余的能叫益处?
在国师府,有他晏迟在,谁敢给阿瑗气受?他要是终生不娶谁敢强迫,犯得着为了糊弄世人,犯得着为了防范枕边人,犯得着娶个女人回来还咬牙忍耐女人的纠缠?他要报仇,哪里需要自身都难保的人协助?他的确需要钱财,但他看上去像不能赚钱倒吃妻室嫁妆的窝囊废?至于莫须有的名单,他有的是办法让覃逊如实交待,最滑稽的就是把黄氏气个倒仰,居然也能算益处!
还有条什么益处来的他想都想不起来了!
“覃三娘,我考虑考虑。”虽心里一窝腹诽和鄙夷,张嘴却说出这样的话,晏迟起身就离开了花榭。
芳期觉得自己这番“告白”多半是失败了。
她只求徐娘:“我有难处,确然需要成为国师夫人,徐娘帮帮我,我打算取悦着些赵四娘子,说不定能打动晏郎,赵四娘子喜欢什么,还望徐娘透露一二。”
“好说好说。”徐娘忍着笑意,竟挽了芳期的胳膊:“小娘子若成了国师府日后的主母,别的不说,至少郎主口福不愁了,心情就得好不少,咱们这些下人日子也能更容易些,所以我当然是会鼎力相助的。
家里的姬人虽多,但确然只有赵四娘子最得郎主爱重,四娘子好清静,因为家仇未报,饮食着装均不用心,唯有因为从前就敬崇西楼居士姜娘子,十分渴慕能求得姜娘子编集的词稿,但四娘子唯恐求见西楼居士,反而会连累她老人家,也不许我们多嘴,用这事让郎主分心。”
芳期心里有谱了。
她的主线任务是结交赵四娘,和嫁给晏迟的支线任务有点相辅相成的意味,不管取悦赵四娘能否有益嫁给晏迟这一目标,横竖是不会有害处的。
只是西楼居士是谁?她都不认识,要怎么代求诗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