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六娘,少有才名,琴棋书画熏陶长大的闺秀,且据说才貌双全。
闵家是司马家的姻亲,所以太后把闵家的女儿也看作了可以用来政治联姻的工具,为司马家扩张人势。
晏迟看着穆清箫:“司马芸原本打算的是促成闵家联姻衍圣公孔门,孔宜友的嫡长孙孔玠光尚未婚配,只不过衍圣公一系,子弟未得功名者一律不虑婚配,孔玠光眼看决定今秋下场,这时候清箫你却毁了司马芸一着妙棋,闵六娘是司马一门所有姻亲中,堪堪能配孔门郎的闺秀了,结果现在成了汴王妃,在司马芸眼中,本是一着妙棋,结果却成了废子。”
“但是在羿栩看来,闵氏女的确远比胡、温两家的女子更加合适,一则羿栩更信赖闵家,再则闵家本是山东望族,闵六娘又是这般的饱受赞誉,择为汴王妃,岂不能让天下人都相信了羿栩对汴王的真心礼敬。
至于孔门,其实惯常择妇都有意避忌后戚,太后虽有这样的想法,将得天下士子敬崇的衍圣公孔门拉入司马家的阵营,衍圣公未必会愿意,我提醒羿栩,万一太后被衍圣公拒绝,多半又将游说羿栩借天子之威向孔门施压,那时羿栩岂不又会与太后争执?羿栩就下定决心了。”
“司马芸肯定把你恨得咬牙切齿,她又怎么刁难你了?”
“说她最近为噩梦所扰,卧不安寝食难下咽,让太医诊脉却都道并非疾患,还是请卜于道官,才知是我冲犯了她,逼着羿栩将我驱逐,羿栩明知太后是伪装,但着实不能再背不孝的指责,打发我来求师父,想法子让太后作罢。”
“这可难办了,我又不能让司马芸自己揭下伪装,承认她买通了道官刁难你。”晏迟话虽如此,脸上却一点为难的神色都懒得作态。
穆清箫:……
他为了开罪司马太后如此尽心竭力,师父当真连这么易如反掌的事都要袖手旁观么?有这么坑徒弟的师父?!
“啧啧,看你这副委屈的模样。”晏迟一挑眉:“真是近墨者黑,你这两年总跟着羿栩,竟也变蠢了,一句打趣话都听不出了么?”
穆清箫苦恼的撑着头,好端端的,谁能料到师父会捉弄徒弟?他又不是个小孩子了,师父更加是当了阿爹的人,还如此的不稳重。
“行了,不就一个道官么?我连把柄都拿得揪,直接把他革黜就是,且看看还想吃官禄的那些个道官,还有没敢听司马芸指使的。”晏迟霸气十足一挥手,不再捉弄他这虽也学了一肚子阴谋诡计,可入世不足三载的徒儿。
“而今储位已定,司马修和淮王不会容现今这位太子存活太久……”
不等穆清箫把话说完,晏迟已然打断:“为何?”
这还能为何?穆清箫怔了怔,眉头不觉就微蹙,他思量了许久才道:“徒儿以为,司马修的计划虽说是想引师父动手,但并不至于一直被动消极,毕竟他不知师父会不会直接冲羿栩下手,所以至多三月内,要是师父仍然按兵不动,司马修定必先下手为强。”
“他要污赖我弑杀储君,就不能告诉羿栩他和淮王的调包之计,那么到时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淮王的‘庶子’再继皇统呢?”
“师父的意思是,司马修会待淮王妃再诞下嫡子?”穆清箫总觉得哪里不大对。
到底还是涉世太浅,晏迟摇了摇头,拾起一枚花生,砸向徒弟的额头。
“你把轻重缓急完全搞反了。司马修不是司马芸,他只要助淮王子为储,并不固执储君一定要是司马家的女子所生,他只把我当作威胁,所以定然是把铲除我放在首位。你原先的判断没有错,他不会容现在这位太子久活,因为那小儿,是铲除我的工具。懂了吗?只要先除了我,淮王和淮王妃也好,跟别的孺媵也好,只要淮王再有子嗣,羿栩无论择哪一个过继立储,在司马修看来都不关要紧。”
穆清箫挨了一粒花生米,颇有些沮丧:“总之,师父可别因为沉湎于天伦之乐,疏忽了对手正在紧紧相逼。”
“我还用你提醒了?”晏迟一笑:“王妃平安诞下婵儿,我也得开始行动了,不过别的人暂且得排在后头,最先死的人……”
高仁宽已经活够了。
这一日,芳期当然还不能出面待客,长辈们知道她平安,也没有都往清欢里来看望,免得刚刚分娩的产妇,为了礼数还要更衣梳妆起身见礼,反倒受一场折腾,却是阿辛、明皎、鄂霓几位闺交,跑来看望她没有那多顾忌。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的说笑,屋子里很是一团热闹。
“都说妇人生产有如在鬼门关外一个来回,多得阿辛安慰我说没那样艰险,我一直就没担心,果然是传言信不得,临盆前虽说也觉痛,尚能忍耐的,没多久孩子就生下来了,我在床上躺了两日,现在觉得便是击鞠也使得的。”芳期本来是想从床上起来陪着闺交们在外间坐着说话,结果被三个闺交硬是摁在了床上,她还觉得闺交们太不懂“科学”,一张口就说起了大话。
阿辛哭笑不得:“你可消停些吧,我那时安慰你,是免得你过于畏惧担心反而不利于安胎,我当时分娩,其实胎位是有些不正的,多得稳婆经验老道,才有惊无险,却比你要波折多了,耗了足有五个时辰。”
“我是一贯好动的人,身体底子比你们这些大家闺秀要强些,却也不如阿期一般顺利的,三个时辰,孩子还没能临盆,疼得我又哭又喊说不生了,我娘在旁边直骂我娇气,威胁着说要动家法,我心里一委屈才咬牙鼓了最后一把劲,真是这样多的妇人生产,鲜少有阿期你一般顺利的,果然是嫁了个懂养身医理的夫婿不一样啊,我猜湘王教给你那套呼吸吐纳之术最关键。”鄂霓也道。
明皎羡慕得很:“我是不怕艰险的,且看着你们仨都有了孩儿,眼红得很。”
说着神色就有些黯然。
芳期几个都知道明皎葵水不调,这些年一直靠汤药调养,在妊娩一事上颇有些不易,虽说她的夫家并未因此为难抱怨,可明皎自己却难免有些心急,大家于是安慰了她一番,芳期就岔开话,问阿辛何时动身往南剑州。
“得等吃了婵儿的满月酒后。”阿辛其实很有些不舍临安,不过更加牵挂远在福建的夫婿,她拉着芳期的手:“这回去南剑州,亲长们让崆儿、岐儿哥两个都同往,他们年岁还小,路上更需经心,正因为有了两个孩子一同去,南剑州的住处、物用等琐杂也最好先备齐全,并不是专为了贺婵儿的满月礼才耽延行程。”
芳期却不因离别伤情,也拉着阿辛的手晃晃:“听说福建的冬季比临安更暖和,等阿辛先去南剑州安顿好了,我们这些闲人今后就能往福建避寒了,横竖现下行水路就能直抵南剑州,省了陆上的奔波,很是顺捷。”
她这时是真这样想的。
晏迟说两年之内弑君“大业”就能达成,那时他们就没有羁留在临安的必要了,虽晏迟想的是归隐林泉,而那处“林泉”还是在辽境,离福建极远,不过在归隐之前,他们完全可以先去福建盘桓一段,哪怕归隐之后,隔上三年两载,定也会入世看望亲友。
既是相见终有时,又何必为暂时的离别愁苦?
又或者是有那一日,卫国终能收复河山,如辛大郎、徐二哥他们本意不在权场,待海晏河清,定然也有云游四海之志,总之是一生仍长,不愁知己亲朋无那欢聚结伴的时日。
晏迟这天未陪客人多晚。
回到清欢里时芳期方才用香汤拭了身,正磨着八月和去忧允许她洗发,两个丫鬟一点都不通融:“王妃就别讲究了,没听说哪个坐褥的妇人能洗发的,这也已经过了夏季,都是凉秋了,且王妃一日三回篦发,哪里至于就生虱子了?消消停停过完这一月吧。”
“这不是篦发就能成的,分娩那日我出了一身汗,不洗发光擦拭身体,总觉得还有异味扑鼻。”芳期十分嫌弃自己。
“篦发的是檀香梳,用的还是木樨油,这要还不能掩去异味,大王怕就会先挑剔了。”八月刚说完这话,一转身就见大王已经伫在屋子里了,她背过身去吐了吐舌头:哎呀,一着急,好像疑似诽议大王过于挑剔之嫌了。
晏迟其实确然挑剔。
但他现在还挺得意的:“王妃也是越来越讲究了啊,想当初为了沐浴之事,洞房花烛夜还跟我闹了一场脾气,怎么都不肯沐浴后再安寝,眼下这般特殊,臭点就臭点吧,哪个妇人不是这样臭过来的,我不嫌,王妃自己倒嫌弃起自个儿来。”
芳期越发没好气了。
“我哪里就邋遢了,当年跟现在能比?大冷天的确然没有朝早时沐浴,晚上还要沐浴的必要,我可求求大王了,这一月就别在这间屋子里纠缠,没你在近前我还能自在些。”
“王妃确定?”晏迟笑道:“整个湘王府,可就只有我敢替王妃洗发了,王妃确定要把我赶出去?”
“真能洗发?”芳期连忙问。
“妇人坐褥,忌的其实并非沾水,忌的是着凉,我来替王妃洗发,能担保王妃不会着凉了。”晏迟笑道。
就是得费些功夫,先得把这间屋子的火墙地热都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