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小袁饮着饮着酒,怎么就苦恼起来了?莫不是听我们这番话,反而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了吧?嗐,你也不必困扰,任何一对夫妻都需要磨合的时间,只一件事你得记住,哪怕是生了争执,你是明媒正娶过门的主母,潘大郎再怎样鲁莽,他也不敢因为些微矛盾就休妻,所以不管我们的话适不适合你的经遇,你都可以放胆一试,这条路走不通,大不了改走另一条。”芳期道。
闵妃也道:“我有一点和小袁相同,便是盲婚哑嫁,成婚前都不知夫婿是何性情,成礼前又哪里拿得准真是天作之合,情投意合呢?总归是得相处一段时间,才知彼此的喜恶。可真要是不合,难道还能轻易的和离么?姻缘,于咱们而言,顾虑得太多了,是两姓之好,家族与家族间的关联。
所以无论是男方还是女方,都要为了和美的方向尽力的,磨合就难免磨擦,有些争执本不可避免,也大无必要一味想着避免,忍让从来都只能一时,两个人要真一生都活在同个屋檐下,仅靠一方的忍让是万万不能称作和美的。”
“两位姐姐说的我都懂,可……家里有亲长,老人家自然盼着家和事兴,就担心争执吵闹……”
“小袁可别这样想。”冰雪聪明的闵妃哪怕不了解潘家的内情,这时猜也能猜出几分了:“我有兄长,也有嫂嫂,他们之间怎么会没有争执矛盾?母亲当然希望家和事兴,却也深知夫妇之间这些个摩擦根本不值大惊小怪,哪里至于闹得家宅不宁?反而是身为亲长的干预太多,小题大作,才会导致矛盾激化,小磨擦成了大隔阂。”
芳期打心底冲闵妃竖了个大拇指,又打比方:“小袁可别以为我和小闵上头都没有婆母,所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实则家里有个通情达理的亲长在,反而能够缓和不少矛盾呢,就说我的姨母,她也是做人婆母的,儿子媳妇有争执,回回她都是先把儿子给数落一番,这样一来媳妇心里就不觉委屈,置气也置不长久了,我寻思着小袁的婆母也是世家妇,总不至于跟黄氏一样,面上慈和心里歹毒吧,要真是个这样的人,小袁心中可就更得有成算了。”
黄氏也多歹毒,早被湘王殿下证实了个盖棺定论,袁四娘自然对黄氏的声名是“如雷贯耳”,赶紧的摇头:“阿家倒不至于。”
“我虽和小袁是第二回见,却看出你是个实诚人,总会把人往好处想,当然我也盼着小袁好心有善报,只有些话,就当我是经遇过来的人,提醒一二吧。当年黄氏,何曾对我恶声恶气过?便是对待外子,也从来都是忍让的态度,要不是我们拿了她个罪证确凿,谁相信她长着副蛇蝎心肠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的话我也不瞒你,着实丘大娘子很为小袁操心呢,因着小袁在潘家受到的质疑,干脆连嫁妆都交给了小姑子经管,怀璧其罪的典故小袁应当是听过的,财帛动人心的事儿也并不罕见了。”芳期干脆把话挑得更明白。
袁四娘更是愁眉苦脸了:“着实,我并不擅长经营……”
“自己的钱,哪怕不擅经营,都挥霍了又如何呢?擅长经营的人自然有他该经营的事,没得盯着别人家的荷包想着该怎么抢过来自己经营的道理。”
“难道……真不该让夫家人动用我的嫁妆?可我既然嫁入潘家,就是潘家妇,一家人在钱财上斤斤计较,岂不成了重利轻义?”
“嗐,是一家人,我的嫁妆我也会拿出来给晏郎花耗,但还是那话,这得我自己心甘情愿,谁也不能逼我,再说小袁你再不擅长经营,总比你家夫婿擅长经营吧,中馈的事早晚还得由你独当一面,你现在却连嫁妆经营的权力都交托出去……难不成指望着你小姑子出了阁后还能替你料理属你本份之事?”
闵妃再次另一方面提醒:“小袁啊,或许连潘大娘子都疏忽了,你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着实嫁妆的几个生息钱不算什么,哪怕闹出亏空为,怎比得潘小娘子的名声更要紧?因着潘公过世得早,潘大娘子既要持家,又要教养子女颇为不易,难免顾此失彼,而潘小娘子是养于深闺的女儿家,随着寡居的母亲,除了亲友之间的走动不比别的闺秀那么多出门见人的机会。
外人不知潘小娘子的性情,哪怕潘家的亲族都道她德才皆俱,可这些‘自家人’的话十之八九是不易让人尽信的,外人看的还是潘大郎的行事作派,猜测潘小娘子的性情,又因潘大娘子疼爱女儿,一门心思想让潘小娘子高嫁,而不在亲友之族的子弟中替她择婚,我说句实话,对于潘小娘子的品性,外间的认为本就不大好了。
要是再晓得了潘小娘子连嫂嫂的嫁妆都要管持,外头的人越发会指责她居心不良,生在书香门第,却被财利迷了心窍,所以哪怕是为了潘小娘子着想,小袁你也不能再躲懒了。”
袁四娘吃一大惊:“外头的人竟这样诋毁二妹妹?”
她此言一出,却想到了婆母的愁眉苦脸,还真向她诉过苦水,言女儿是被不成器的儿子连累,在姻缘大事上颇为艰难,她当时觉得不至于,因着时常来往的几家亲族,谁不知道小姑子无论是人才,还是行事,都是无可挑剔的,不是还有婆母嫡亲姐姐,大郎的亲姨母,主动替自己的小儿子求娶过二妹妹?
姨母嫁的也是公勋之族,虽她一房不承爵位,可姨丈职任吏部,姨母家的儿郎又很是文质彬彬,可为二妹妹的良配。
婆母却说,姨母虽有意,然则姨母上头还有个老夫人,老夫人更加中意自己的外孙女和孙儿配一对,就连姨丈,也因翁爹早故,眼看着外甥子只知坐吃山空,这门婚事对他家没有半分益处,故而也不肯听取姨母的意见。
只一门心思想让小姑子高嫁的话又是从何说起?
她已不与芳期和闵妃外见,连忙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这件事芳期所知其实不比闵妃更多。
“同安里潘邸的宁夫人,该小袁喊一声世母吧?”闵妃先问。
“我过世的翁爹,本与同安里世父为堂兄弟。”
“宁夫人为着你小姑子的婚事,不仅去过江夏侯府,还去过汝昌伯府,衍圣公府等几家,虽说不全是勋贵门第,也有清贵之族,但无一不是正兴旺荣盛的门第,数番受挫之后,竟向我家阿娘打听,问不知宫里何时再行采选。”
“阿家不会还打算着送小姑子入宫吧?!”袁四娘倒吸了口冷气。
不会吧不会吧,天子因龙阳之好冷落后宫,以至于滥用摧情之药损坏龙体的事慢说官宦门第,便连市井百姓多数都已知情,还有谁不知道将女儿送入宫中……且看先后两个贵妃是个什么终场?!
“潘氏一族虽未衰颓,可小袁夫家也即景宁街一房,因着子嗣不丰,兼且承祧家业的儿郎无力为砥柱,潘大娘子寡居之人却必须一力承担振兴家业的责任,她不能指望儿郎,只好将期望寄托于比儿郎强上百倍的女儿身上,这样的苦心外间人也不是不能体谅,可对于勋贵望族而言,也没谁甘于被别家利用来作通往尊荣富贵的桥梁,所以潘大娘子才动意要送潘小娘子入宫吧,毕竟……哪怕只得一个嫔妃的虚名衔,毕竟儿郎能多一重保障。”
袁四娘来湘王府做了一回客,却添了许多纷乱的心事,告辞时一筹莫展,且先不提她回家后的境况,只说闵妃。
“我虽知潘大娘子母女两个不甘他们一房就此衰颓,却没料到竟然会这样算计子媳的私产,我看小袁的模样,对夫家的人根本不设防,也不知咱们今日的提醒究竟有用无用。”
闵妃晚走一步,倒并不是光为了潘家这碴事儿,只先还是讲的这件事儿。
“小袁心性良善,当然不至因为咱们这三言两语就对家人起了疑心,我看她的情态,多半还在为了自家小姑子的终生大事担忧呢,不过但望她能先拿回嫁妆自个儿执管吧,做成了这件事,就有更多的事儿会逐渐浮现了,日后我们与她时常走动,就事论事的再多提醒她几回,她兴许才会改观吧,毕竟身为女子,又已经出了阁,在夫家得靠自个儿立足的,她要是一味的软弱,别说咱们,怕是连她的娘家人都爱莫能助。”
“覃姐姐既肯相助,我倒是不愁小袁会一直被夫家人欺压,我担心的实则是昨日覃姐姐在龚夫人的寿宴上,公然说湘王殿下对官家心存抱怨,不知这事儿会不会引起祸患。”
“关于这事儿,我也正想和小闵交个底。”芳期笑道:“小闵少不得佯醉一回了,等日落西山尚不归家,汴王便该来亲自迎接,到时候详细的安排,再由外子与你夫妇二人细商。”
晏迟今日也在招待他的客人,不是别个,还是贾高松,谈兴正浓呢,似乎连馆榭外头暮色已经淹了霞光都未察觉,就听说汴王拜会的消息,晏迟大笑:“肯定是我家王妃又把汴王妃给灌醉了,汴王才亲自来接人,只他既送上门来,那我可就不放过灌酒的机会了,非得让他家今日全军覆没不可,与贾先生的饮谈只好再择日了。”
贾高松心中很愉悦。
莫丞相判断得真不错,看来湘王真打算择汴王而辅了,说什么汴王是来接汴王妃的,这无非就是一个幌子。
太子虽是覃氏女所出,可毕竟覃氏女休想争得太子生母的名份,陈皇后才是太子的嫡母,别看现在梁国公似乎唯湘王马首是瞻,只要太子登基,后族还能放纵湘王把控朝政?
相比之下,汴王并无妻族倚仗,且优柔寡断,对于湘王是真心实意的信重。
所以哪怕汴王并非乳臭未干的小儿 ,对于晏迟的图谋却更加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