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碎玉点头应允,将王操琴和寒儿莲儿都叫来一道吃饭。寒莲二人许久没受行主冷气的折磨,这一顿吃得抑郁无比,金铃旁若无人地连下五碗,最后觉得吃太多或许不够斯文,遂只偷偷多吃了点菜。
寒儿低声道:“莲姐姐,少主吃这么多都不见胖,她到底吃到哪去了?”
“嘘!”
金铃只作没听见,放下碗筷,问道:“师父,二师叔和小师妹,人在襄阳吗?”
“在。”
不知怎地,她一想到银锁身在那么近的地方,就放下心来,好像随时在手边能拿到一样。
寒儿一听“小师妹”三个字,不由得拽住了莲儿的衣袖,目光急切,迫切想让莲儿理解她此刻现在心中的心情,莲儿一皱眉头,勒令她低头吃饭。
莲儿委委屈屈,心道少主总提这小师妹,定然里面有什么问题。她就是那小龙王,凶得紧,美得紧,也粘少主粘得紧,听说她和少主形影不离,这还没有问题,怎么才算有问题?小龙王也是恨不得寸步不离少主的。
金铃确认了银锁人就在襄阳,可襄阳离乌山已有五百里,她根本无法一夜之间来回。而向碎玉又像是洞察了她的阴谋,每日都要与她过招,致使她根本无法钻空子离开。
向碎玉看起来异常重视这一次的比武,每日都给她喂招。虽然少了两条腿,只能用铁杖进攻,但向碎玉一双铁杖竟然将明教那刀法学得似模似样,金铃颇有与明教弟子对阵之感,只是向碎玉风声太大,少了一丝隐蔽感。
结束了一回合,向碎玉落回轮椅上,喝了口水,问道:“如何?为师这刀法使得如何?”
金铃道:“有八成相似。”
“哦?还有哪里不像了?”
金铃道:“这‘驱夜断仇’,需要腰部发力,双手齐发,师父无法做到,故而不像。”
“‘驱夜断仇’?”
金铃点点头,忽地绕到向碎玉背后,手刀在双肩旁落下,道:“便是这样一招。”
“哦,原来叫这么个风雅名字,多半是陆亢龙想出来的。你怎知道?”
金铃道:“我曾见到小师妹使过,这一刀若是用得好,迅捷非常,敌人尚未发觉,便已身首分离。我在建业时,曾亲眼见到有人死在这一招之下。”
“……江湖传言,原来不假。”
金铃皱眉问道:“什么江湖传言?”
“银锁美人,美若朝霞,心如蛇蝎,杀人不眨眼。”
金铃道:“小师妹对敌人才是如此,实则护短的很……”
向碎玉失笑道:“照啊,你就是她的敌人,她如此狡猾,比武前的这段日子我得好好看着你,莫让你再中了她的计。”
金铃却叹了口气,心道:她若是肯来算计我,我怎会不愿意?只怕她如今根本不想见我,我就算去找她,也是徒劳。
“我听小师妹说,二师叔离谷之后,就去了明教,那之后便甚少与师父交手。难道寥寥数次交手,师父就将刀法学会了吗?”
向碎玉笑道:“他这是什么破刀法,明教的刀法,多半是经过他改良的,跟他小时候使的差不多,我能不会吗?”
金铃皱眉道:“哦?难道这刀法并不是波斯传来的武功?”
向碎玉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确实能从其中看出与中土不同的地方来,只是陆亢龙的刀法,融合了两种刀法的长处,而底子却是神仙谷的武功。你和银锁交手许多次,应该能感觉出她和你有什么相同点吧?”
金铃轻轻点头。
“你们在神仙谷中,可又交过手?”
金铃道:“点到为止,不伤性命。她的刀法,我已经很熟了。”
向碎玉道:“很熟,那很好。不过我神仙谷中的武功,几无成法,就算很熟,也要小心,不可托大。”
“是……”
向碎玉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温声问道:“怎么,有什么事情想不通了?”
金铃道:“我在去江陵的路上,和小师妹交手过。”
“嗯,我知道,你不是伤了她?”
“当时情况,十分凶险。”她隐去其中曲折,只道:“明教刀法之中,最厉害的一招,我以为除了‘驱夜断仇’,当属‘圆月斩’。我原先和银锁交手无数次,这一招已司空见惯,破法也相当简单。”
向碎玉知她不会无端端自夸,便静下心等她细说。
金铃续道:“银锁内功不如我,是以我每一次,都是在她双刀交汇处,强行将她击退,她向来没有破法。”
向碎玉点头道:“不错,你二人内力相差是不小,银锁要弱于你,陆亢龙也要弱于我。但他只得单刀一柄,我便不能用你这般方法与他对攻。”
“是,我只讨个巧,卡她一卡。”
“不过这一招被你破了,为何她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用?”
金铃道:“小师妹身法不知高我几何,总能让她钻了空子,找到死角。”
“哦,你的身法现在已经很好了。只跟着我学,是学不出这般样子的。”
金铃道:“唔,师父知我的身法是和小师妹学的,但我依旧不及她。不过这一次,并非我和她身法上有所区别。我已同师父说过,逍遥太师叔传了我她的绝学。”
向碎玉点点头。任逍遥的武功十分随性,譬如说这等一招叠一招的方法,旁人便想不出来,只有任逍遥想得出来。向碎玉离谷之时,年纪还轻,任逍遥这等绝学,也只有一个雏形。虽然教给他与陆亢龙二人,但陆亢龙内功不强,逊于向碎玉,是以陆亢龙使起来,只是徒然分散力气,没有向碎玉这等海潮一般几招相叠的威力。后来他独辟蹊径,从身法上下功夫,专注于瞬间的爆发,与这样的想法越行越远,所以更加用不上了。
向碎玉内力既强,往往普通招式就能克敌制胜,江湖上少有敌手,更不需要他练这等法门,不像任逍遥,在神仙谷中闲来无事,将几招简单的剑法快准狠地叠在一处,一下快似一下,竟尔越叠越多,真的成了一门当仁不让的绝学,拿来教了向碎玉的徒弟。
“逍遥师叔能看得起你,为师很高兴。”
“……是。是以我也用这一招来对付小师妹,本以为威力更大,谁知她那一招……”
向碎玉皱眉看着她,金铃思量半晌,道:“我形容不出,请师父用‘一气化三清’来攻。”
向碎玉点点头,金铃亦拿起剑鞘,与长剑一并假作弯刀两柄,偷偷运起“焚心诀”心法,催生灵觉。
她忽然踏出几步,双刀收在身侧,忽然外展。向碎玉头一回面对金铃如此浩荡的气势,欣慰地点点头,倏尔点出一杖,杖端微颤,三颗光点往金铃剑与鞘中间交汇处点去。
她就在此时忽然加速,她的剑,比向碎玉的杖更快经过两人本该交汇的点上。“一气化三清”只有三下,越是往向碎玉靠拢,杖头的距离越大,她便越容易将这一杖弹开。
这次果然叫她切入三剑之间,手腕一震,便借了两次极快速的刺击之力,既固定住了剑势,又荡开了铁杖,破了向碎玉中线,长剑切入毫无防备的前胸处。
她到此为止,回剑抱拳道:“当时,我就是这样,被她破了中段。”
向碎玉皱眉苦思,道:“妙,实在是妙……陆亢龙挑的好徒弟……!那你呢?你没受伤,反而伤了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金铃没答话,伸出左手来晃了晃,
向碎玉恍然大悟:“是了,你那时候手受了伤,你竟拿手去抓?”
金铃道:“生死之间,总要耍点赖,先保住性命再说。我手上缠有铁链,抓她双刀只受了点轻伤。连师父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如何应对,她自然也想不到我仍有后招,是以那一个变招之后,也放松了警惕,才被我这么容易就抓住。”
“做得好。”
金铃微微拱手:“……我当时若是想伤银锁性命,只怕喻师叔也拦不住吧。”
向碎玉一愣,点头道:“嗯……拦不住。”
金铃续道:“我若杀了她,二师叔定然大怒,要找我们寻仇。常言道‘哀兵必胜’,我虽胜过她,我乌山却胜不过二师叔全力攻打。是以我……只伤了她的腿。”
她说了这么一长串,居然不过只是给她自己这等光明正大放水的行为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向碎玉当然料不到他的老实徒弟心里其实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居然轻易相信了她。
“你做的不错,我不会怪你。”
“是,多谢师父。”
“但银锁于招式上,已经胜出你太多了。这等精微的变化,若是没有‘焚心诀’支撑,就算她再练二十年,也是练不出来的。是以我觉得,她的心法必有重大突破,虽然不如陆亢龙,但自己有独到见解,可算是青出于蓝……你要更加小心。”
金铃道:“是。”
向碎玉重新坐回轮椅中,忽道:“怎地像是反过来了。从前你一直压制银锁,使她不得不总是出奇制胜。现在却换成你新招迭出……唔,不是个好势头。”
金铃摇摇头,道:“乌山的实力被削弱了许多,我们被动挨打,在所难免,银锁这一招我想不到破法,躲着便是,师父不用为我操心。”
向碎玉也只得点头,道:“你也不用天天想着此事,她这么一招,就让我师徒二人来破一破。”
金铃成功分去向碎玉的注意力,暗中松了口气,道:“师父,尚有大半个月,才是约定的时间。”
向碎玉却摇摇头:“时间不多了……金铃,北边暂时止息,可南方战事愈演愈烈。等到比武结束,若你没有受伤,便要将你派去临江……”
“临江?”
向碎玉微微一笑,道:“莲花渡在那边组织了义军,许笑寒也加入了。”
“是,师父还说他遇到了义兄。”
“不错,我想让你去帮帮许笑寒和……‘金大帅’。”
银锁人在襄阳,她却要去海边,自然不是很乐意。
向碎玉叹道:“三吴之地,尽成焦土。湘东王已发兵攻打鄂州,侯景掠夺建业以东,以便充实国库。若不阻止他,而让他巩固了西线,不知又要乱到何时了。”
金铃抿起嘴,道:“我明白了,我去。只是襄阳乃是眼前之患,师父又当如何?”
向碎玉道:“你不用担心。宇文泰与高澄相互牵制,没这么容易打到金刚台。”
“……但愿如此。”
向碎玉笑道:“好了,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操心吧。”
金铃确乎是一脸操心的模样。只不过她目下担心的,尚且还是银锁对她的态度。
若是银锁仍在生气,不愿相见又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蹲在地上打包发货,现在腰要断了……有事明天再说……我去抄几张单子去……
各位老师们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