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长舒一口气,道:“过了。”
萧荀又哈哈一笑,道:“你这小胡奴真够意思。”
金铃却低声道:“未必,如果那些人是死了呢?”
萧荀脸色变了一变,道:“你是说……之前那些追杀我们的人,都是明教的人假扮的?”
金铃道:“不,明教弟子大多数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有男有女。路上找我们麻烦的却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少有那么年轻的,因此必不是明教中人。”
“那便与他们无关。难道只是好心办坏事吗?”
金铃皱眉思考了一阵子,缓缓摇头,道:“我猜不透。”
若无银锁,那么此事多半是巧合,只是银锁做事九节勾连,这说不定只是她计划的一环。她一旦不留手,金铃只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做一颗不知身份的棋子。
萧荀咬牙道:“管不着了,我们此番能活命已要感谢老天。”
金铃道:“难道没有那人帮忙,我们便过不去吗?”
萧荀道:“绝无这么容易……倘使这里就要你出手,前面淝水又该如何强渡?放宽心吧……”
金铃道:“师父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若是他大义灭亲又怎么办?”
萧荀笑道:“若是连乌山都容不下你,你就回来做郡主好了。我听娘亲说你在乌山呆着,还不让出嫁?回了王府你便是堂堂郡主,就让为兄替你寻一门体面的亲事……我可是认识许多英俊少年的。就算只是义女,王府也断断不会亏待自家人。”
金铃摇摇头,道:“我不婚不嫁,并不是师父不准。你莫忘了许前辈还曾要将你同我凑做一对,那是师父曾交代他寻个有为青年给我。”
“那是为什么?你自己不愿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莫怕。”
苍青色的天空像是洗过一样的澄澈,今晚并不太冷,风吹得萧荀舒服地眯起眼睛,话也忍不住多了起来。
金铃斟酌了一下,道:“我练的是童子功。”
萧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单听说男人练金钟罩铁布衫,那里是罩门,因此要保持童子之身,从未听说过女人也有童子功。”金铃道:“我练的内功要无欲无念,结婚生子,怎能不生欲念?”
“哦……”萧荀替人介绍亲事的念头受挫,随口问道:“怎地练这种功夫?”
金铃道:“我天生经脉中无真气,因此小时候经脉闭合,几乎送命,需得内息时刻流转,才能保住性命。不知生了欲念会对内功有何影响,但事关性命,总还是性命重要些。”
“那倒是……你几岁开始练功的?”
“大约五六岁。”
萧荀点点头,又问:“经脉中无真气是个什么感觉?”
金铃想了一会儿,道:“太过久远,不太记得。只记得十分渴睡,几乎不辨晨昏。”
“哦……?”萧荀亦皱起眉头,似是想起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一丝奇异的念头在脑海里载沉载浮,萧荀几回伸手去抓,都差之毫厘叫它躲了过去。
“大帅,看见桥了。”
萧荀怒道:“打什么岔!我刚差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打岔我全忘了。”
李见小心翼翼地启发道:“是不是……是不是大帅想到为何有人无端端栽赃我们了?”
“不是!你这军汉,再捣乱仔细你的皮肉!”
马车趁夜行走,不多时便已能看到淝水。昔日古战场,今日亦是一片荒芜,萧荀叹道:“李见驾车,我起来看看。”
金铃道:“义兄当心。”
萧荀道:“倘若能将消息传回乌山去,多来几个人接你,也好过我们以寡敌众。”
金铃道:“还是不要分散为妙。”
萧荀叹了口气,忽地神色凝重,道:“快,快靠边……糟了被人看见了。”
李见道:“那、那是停还是不停啊……”
萧荀坐下来,把那根嵌着钉子的木板又抽出来,道:“且让我金大帅横刀立马……”
李见笑道:“那大帅可先坐稳了,前面有人,我要加速了!”
萧荀挂在车外,木板倒持身后,两方人马渐渐接近,李见抓紧了缰绳,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忽地吆喝一声,两匹马齐齐踏地,朝前猛冲。萧荀一跃而起,又挂在马轭侧面,抡起木板便往先头一人面上抽过去。
忽听金铃低声喝道:“手下留人!”
萧荀一愣,木板硬生生砸在地上,又弹将起来,打在车厢上。
那人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面对木板不闪不避,道:“属下救援来迟,请少主责罚!”
李见勒停了车,只见八个人在官道两旁跪了两排,惊道:“这是什么情况?”
“文七?”
“是,是我。行主命我前来接应少主。”来人正是银锁的童年玩伴宇文攸,现如今混在乌山里做了间谍。
萧荀从马上跳下来,大大松了口气,道:“说什么来什么,看来我的运气还没有到头……”
“你们这阵仗……是要抓我回去兴师问罪吗?”
宇文道:“绝不是!行主说少主一路辛苦回来,恐怕有不识相的人来搅局,让我等保护少主回乌山。”
金铃点了点头。
宇文又道:“我等只是先锋,后面还有一些人。两位壮士护送少主回来辛苦了,到了前面,就能放心休息了。”
萧荀笑道:“你们乌山的人还是有点眼力的,知道出来接人。我还道你们少主一路受人欺负,乌山还不管不问呢!”
前面的人牵起了马往前走,已不用萧荀来驾车,宇文走在他旁边,笑道:“若不是行主走来走去不方便,他定然会亲自来的。”
“你们来的时候没遇到什么麻烦吗?”
宇文笑了一笑,道:“遇到了一点。”
车行至桥边,萧荀见二十多个黑袍人站在道旁列队护卫,笑道:“怎么是你们的人,之前难道就没有一拨捣乱的?”
宇文道:“有是有,可惜滑不留手没有抓住,见打不过我们,跳进水里走了。”
萧荀叹道:“若能抓一个问问,好过不清不楚的。”
宇文笑道:“不如愿也不打紧,前面有马车,请几位上车吧。”
萧荀掀开车上盖着的凉棚,把金铃抱上了敞阔的马车里,大大松了口气,道:“苦到头啦。”
萧荀和李见两人委屈挤一辆车,终于能放心睡个好觉,萧荀再也不说嫌弃李见臭的话,躺在车上立刻睡了过去。
车队缓缓启动前进,在暗夜里有如魅影。
宇文亲自给金铃赶车,金铃确认两旁无人,靠在车边上,低声问道:“你不是……讨厌我吗?”
两人只隔着一层木板,这话自然原原本本落进了宇文耳中。宇文一怔,亦低声答道:“我纵然讨厌你,但也只有你知道小龙王的下落。你要是死了,你要是死了……小龙王不知该有多伤心。”
金铃心中黯然,低声道:“是啊……她……她……唉。”
“你到底……到底对她,有没有一点点感情?”
金铃抿着嘴唇,道:“待我好的人,我都记在心里。”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
“你进了乌山这么久,该当知道乌山行主传下的内功,修炼起来会让人无欲无求。我念着她在何处,我也只能做这么多。”
宇文顿了一顿,咬牙道:“那你对影月右使,也是无欲无求吗?!”
金铃心中一震,淡淡的痛楚随着血脉搏动刮着四肢百骸,她低声问道:“你如何得知影月右使的事情,你又如何得知我对她到底是不是无欲无求?”
首度被人质疑和银锁的关系,她的匕首已经捏在手上,若是能确定宇文知晓此事,她就算拼着银锁伤心,也要杀了宇文灭口。
宇文自然是在建业时回回见着金铃去找银锁,大家都说这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从不见影月右使对人如此上心,亦从未听说乌山少主还往别人家跑过,耳濡目染之下,“乌山少主对影月右使青眼有加”这个想法自然是根深蒂固刻在他脑中。刚才与金铃的一番交锋,让他意识到金铃对小龙王,也许并非是小龙王对她那般深情,是以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他自知失言,只得道:“我只想亲眼看看你是不是能对她好一些。她对你尽心尽力,也总该值得你提携她一把。”
金铃暗暗叹气,想起洛涧桥头的暗杀者,心道到头来还是我多受她提携保护,便道:“龙若她……她对我有多少恩情,我自当有多少回报,不需你费心。”
宇文恨道:“你莫说这等还来还去的话,你难道不知道她是……她非是奴仆喜欢主人一样的喜欢你?你当真能还她吗?”
“她对我是哪一种喜欢,你为何又知道?你以为的,是她亲口所说吗?”
“我又不是瞎子,我自己不会看吗?她失魂落魄,茶饭不思,成日像是一缕幽魂,又全拴在你身上,梦话里都在叫你不要走……”
金铃叹气道:“她和我说过了。我不明白,在你心中,我又该当如何对她,才算是‘还得起’?”
宇文又是一愣,良久不语,最终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
“你是为了对我说这些,才亲自求了这件差事吗?”
宇文自然不能说是云寒越级下的指示,要他去掩护不死金身撤退,只得拉了阿七下水:“阿七替我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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