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坚是胡人中的一个另类,他从小就受到儒家思想的熏陶,待人知礼,胸怀天下,故而,当今秦国朝堂之中胡晋相融,晋人纷纷前来投效。
“大王请放心,臣已知晓柔然公主的行踪,明日臣便去拜会这位柔然公主,探一探柔然的心思,到时再请大王定夺。”
王猛深知苻坚素有一统中原的想法,可就算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柔然公主,但此时也不是时机。
此刻开张的四家商号,财力雄厚,各家请来的歌舞伎寻常百姓也难得一见。
高台分为四面,每面均有一家,与其他三家相比,南侧的观众最多,叫好声也是最大。
南台为秦盛商号所在,他们请的歌舞伎是长安城曲江楼头牌,所以,众人均是拼命往南台拥挤,争睹头牌芳容。
商号开张最重运势,选择吉日吉时是必不可少的程序。
大市官署给四家商号定好了开张的日子,吉日无法再挑,选择吉时就成了至关重要的礼仪,所以四家都在等待当日唯一的吉时到来。
吉时一到,宾朋纷至,主家敲锣挂幡开张,财源广进,万利而生。
苻坚和王猛处在高台东南角,两边人潮拥挤,急煞了保护秦王的新巴尔虎。
“大王,这南台上的伶人可是大有来头,据说在长安城里非万贯不可一睹真容啊!”
“哦,还有此事?”
“非但如此,臣还听说即便有钱也不一定能够见到此女,今日如非南台这家商号,长安百姓哪来的福气,能一睹曲江楼的头牌?”
“你这么说,孤倒是好奇了,这南台是哪家商号?”
苻坚不好舞乐,但对南台上的舞姿也叹为观止,再听王猛此言,也来了兴趣。
“此号名为秦盛,据闻乃雷丞相之孙所设。”
来珍宝坊观歌舞伎,是王猛有意为之。
王猛就是要在苻坚面前点出秦盛商号与雷弱儿的关系,试探秦王的反应。
由此来推断那个恰巧新设的天听司,以及雷弱儿在秦王心中的真正份量。
“这就是雷卿的秦盛商号啊,前些时日,雷卿还在孤的兴盛宫里说他的孙子也在大市里设了商号,没想到这么巧,真让孤遇到了!”
苻坚脸上露出一丝恍然之色,似乎对于王猛暗指雷家骄奢之意毫无察觉,接着平静地说道:
“雷弱儿虽辞了丞相之位,可却还有不少贵胄门生,为了不寒这些人的心,孤给雷老儿派了一个闲差,让他颐养天年,好堵那些人的嘴!”
苻坚主动提起雷弱儿解官一事,毫无忌讳,让王猛顿时放下了戒心。
四人正要随着人流向南台靠近,台上鼓乐忽然骤停,四家商号的主事礼郎齐呼吉时已到请事主上台。
台下众人纷纷驻足,好奇的望向台上。
只见四名穿着华贵的男子从四边登上木台,齐齐向台下施礼。
南台秦盛商号东家雷雄,北台锦绣坊掌柜郗广元,西台奇宝斋掌柜闫庆,东台东来商号掌柜黎单。
主事礼郎们分别端上四只火鼎,安放在木台正中,商号东家、掌柜各执一铜盆,里面盛的是烧好的竹节。
东家、掌柜扶盆将竹节倒入火鼎,竹节遇热爆裂开来,响起“噼噼啪啪”的声音。
此为商号开张的礼俗——爆竹,意为驱邪纳吉之意,爆竹响后礼成,商号接受各方来贺,开张大吉。
其他三家商号均是持一只铜盆,取个吉祥意思,而南台雷雄却一连端过三只铜盆全部倒入火鼎,噼里啪啦的响声持续了半晌才消停了下来。
一盆爆竹是惯例,雷熊坏了规矩,三家自然不满,只是知其底细,敢怒不敢言。
和气生财,那是与一般商号讲的,雷雄才不管什么规不规矩,他要的是在万众面前出彩,彰显秦盛商号的实力。
一通爆竹过后,南台下有人举幡上台,幡为锦绣所织,上书“利市”二字,由来贺宾客所赠。
锦幡居中立定,礼郎高唱:“靖国公,乞伏难当贺!”
其后又有人举幡上台,制式大小一模一样。
锦幡立定,礼郎再次高唱:“平阳侯,沮渠连贺!”
话音未定,台下继续有人举幡上台,礼郎的唱声在六道街口起起落落。
……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二十七面喜幡立在雷雄身后,随风舞动,煞是威风,幡上官阶从国公到县尉应有尽有。
四周众人都被秦盛商号的威势震慑,不知该不该喝彩,六道街口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见到如此多的长安权贵为雷家商号送贺,苻坚神色一变,心中暗骂雷弱儿做事不知轻重,放任子孙胡来,乌漳朝堂,实在是不知好歹。
苻坚气恼,脸色也终于由晴转阴,本来还想去秦盛商号里打转一圈的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
雷雄当然不知道大王就在台下观礼,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敬仰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一向对朝堂为官不感兴趣的雷雄也有些意动了。
西台的奇宝斋和北台的锦绣坊都有准备,本来他们也请了不少商号前来捧场,但见到秦盛商号把秦国朝堂权贵都请来镇台,只好偃旗息鼓。
雷雄左右环视着另外两家大商行,见都没了动静,鼻孔一哼,嘴角一扬!
仪式结束就是四家大商号开张的时间,上万百姓见识了大场面后,又见另外三家再无动静,都开始向四处散开,准备抢先进入大号一睹风采。
苻坚和王猛也只好随人流涌动,不管新巴尔虎和童太初的身手如何,面对上万人的流动,他们能做的事只是尽量保证大王和王京兆不被人流冲散。
王猛心思缜密,见了苻坚的神色,便不再多言一句,此时再落井下石只能拉低他在苻坚心目中的地位。
就在人流悸动之时,东台忽然锣鼓声再起,苻坚和王猛与百姓们一起停下脚步,向东台望去。
“吉时已到,四方来贺,东来商号买卖兴隆,日进斗金!”
主事礼郎卯足中气高声唱完,台下立即冒出几队异族装扮的汉子。
“大宛国国王蓝庾,王子摩之喜贺东来号财源广进!”
“轰!”
礼郎报完身份,台下立即一阵震动。
长安百姓虽然多不知大宛国是何来历,但国王与王子的名号他们可是知道的。
说话间,两名异族装扮的壮汉怀抱一条毛毯登上木台,站定后当众展开示众。
雪白的驼绒毯上用晋文和一种奇怪的文字写着利市二字。
“昆仑奴!”
虽然两名异族汉子包裹紧密,但看到他们,王猛与苻坚均显出了诧异。
二人口中的昆仑奴是在中原与西域通商后,从遥远的昆仑山脉进入中原的肤如黑炭的人种。
这些人数量极少,被带入中原之地的多是奴隶。
前朝中盛时,名门贵胄都会圈养几个昆仑奴来标榜他们的身份地位。
后来,中原大乱,通往西域诸国的商路被阻塞,本来就稀少的昆仑奴更是迅速减少。
等到苻坚等人上位后,中原大地想找一个昆仑奴都是难事。
所以在长安大市,当苻坚和王猛见到两个身材壮硕正值壮年的昆仑奴时,都不觉脱口而出。
台下观众们也被两名昆仑奴吸引,无人在意两人手中的白驼绒毯,但若是识货之人,上前细查定会贪心大起。
白驼世间罕见,驼绒更是难得。
上好的白驼绒都是取自出生不久的幼驼身上,能用白驼绒毛织就一张驼绒毯至少得耗用几十头,甚至上百头的白驼幼崽,其珍稀程度和价值自不用说。
人群的注意力还没从两名昆仑奴身上挪开,礼郎又大声唱道:
“于阗国国王尉迟圭喜贺东来商号日进斗金!”
话音落,台下再次走上八名大汉,他们虽不再是昆仑奴的模样,但相貌衣着依旧与中原诸胡区别很大。
八人手中抬着一扇木基,木基上用天蓝色丝绸罩着一物。
八人站定台中,礼郎上前轻轻扯掉蓝绸,台下看客们又是一阵惊呼。
木基当中摆着一件白玉大斗,让人叫绝的是白玉斗中盛着一座金灿灿的宝山。
宝山与玉斗浑然一体,乃整块玉料所造。
金色宝山非后期着色,是玉料外天然形成的一层金黄色的玉皮,依玉皮成宝山与斗身上日进斗金的喜词相应一体。
于阗白玉本就是玉中精品,大玉斗巧夺天工,即便是不识货的人也都对台上的玉斗垂涎三尺。
“疏勒国国王伍世安达喜贺东来号开张大吉!”
“鄯善国……”
“龟兹国……”
此后,礼郎照单宣读,一连串商路南道上的西域诸国均奉上贺礼,台下一众百姓可谓是大饱眼福。
“景略,这东来商号是什么来头?为何这么多西域之国皆送贺礼,且多为国王署礼?”
苻坚越听越是心惊,一个商贾新号竟然能惊动如此多的西域之国,更为关键的是这股力量竟然就在自己的卧榻之旁,这怎能不让他心悸。
“这个……”
长安大市各方汇聚,鱼龙混杂,许多势力以商号为掩护,暗中在长安刺探情报,这些事王猛当然心知肚明。
不过这些势力进入长安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正好把那些原本藏在暗处的敌国势力全部集中在长安大市,方便监视。
秦王此时询问他东来商号的来历,王猛也是一愣,相比秦盛商号、锦绣坊和奇宝斋,东来商号给王猛留下的印象太少。
王猛仔细思索片刻,才说出东来商号的由来。
“大王,据臣所知,此商号应是与凉州有莫大关系。”
早前,吕光向王猛禀报过东来商号的来历。
据消息显示,这家不显山露水的东来商号是凉州忠义侯刘肃的私产。
“凉州?张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