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应付完了苏礼安,舒秋雨才拉着陆桉的衣服,就把人带回了车里。
黑色的轿车行驶着,舒秋雨透过窗户往后看,就看见两对保镖对峙着。
看来,苏礼安根本没有死心。
“咳咳咳……”
嗓子忽然发痒,咳嗽声如同爆竹一般,瞬间在狭小的车厢里炸开。
舒秋雨连忙捂住嘴巴,弓起腰,咳得昏天黑地。
“秋雨,”陆桉显然有些焦急,他拍着舒秋雨的后背,一双眉毛堆叠在一起,眼睛里的担忧如同浓雾一般化不开。
“你脸色不太好,我们去医院吧。”
好不容易咳好后,舒秋雨擦掉眼角咳出的泪水,哑着嗓音道:“不用,我还,还有事找你。”
陆桉的动作一顿。
察觉到陆桉的不对劲,舒秋雨扭头问他:“怎么了?”
陆桉摇摇头,牵强一笑:“没什么。”
他低垂着脑袋,神色不明,半晌,才道:“有药箱吗?你脖子上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舒秋雨盯着他一会儿,轻轻动了动嘴唇:“好。”
车子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了。
舒秋雨率先下了车,大抵是由于今天早上这么一折腾,脚落地的时候,忽然一软,要不是扶着车门,可能就直接软坐在地上了。
“秋雨,你还是先去医院吧。”
陆桉下了车,上前扶住了他。
舒秋雨连连摇头。
他安排的时间紧,昨天晚上弄到三点,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要不是因为生病,他也不至于这样匆忙。
“叔,你把车开走,待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记得和我哥说一声,今天,咳咳咳,今天中午我回家吃饭。”
司机点头。
车开走后,舒秋雨缓了一下,然后道:“那有个亭子,我们去那边。”
陆桉轻轻“嗯”了一声。
凉亭建在湖中心,周围波光粼粼,岸边的花花草草也生了出来,装点着湖水,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你的父母,我已经派人去保护他们了,你的姐姐,我见过她了,她在西岭生活得很好,”舒秋雨坐了下来,语气轻轻的,带着释然,道,“陆桉,你现在也自由了,去西岭吧,让宋胤把你那印记消除掉吧。”
陆桉低垂着脑袋,肩膀微微颤抖着,他伸手抹了把掉下来的眼泪,抬头看向舒秋雨,嘴唇颤抖着:“谢谢……”
舒秋雨觉得浑身都冷,他拉紧了衬衣,刚要继续开口,却听陆桉苦笑道:“但我现在终究是个废人,去西岭……没用的啊……”
未等他说什么,肩膀处忽然多了一件西装外套,舒秋雨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就见宋胤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他的旁边,正弯腰替他系着纽扣。
半张脸被阳光泼洒着,无端添上几分宁静。
那边陆桉已经站了起来,冲宋胤行礼:“殿下。”
舒秋雨看着宋胤,昨晚脑海中的梦境如走马观花一般,浮现在自己眼前。
他顿了顿,最终张了张嘴:“宋胤,你怎么来了?”
宋胤抬眼看着他,系好纽扣后,就把手搭在他贴了创可贴的脖颈处,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回事?”
舒秋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你别碰,我有点难受。”
宋胤动作僵硬起来了。
半晌,他才收回了手,坐在石凳上,大手一挥,桌子上瞬间出现各种糕点,还有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
宋胤倒了一杯,就递给了舒秋雨:“你声音不太对,先喝口水润润。”
舒秋雨眼睛亮了一下,连忙接了过来:“谢谢。”
陆桉在一旁没有出声。
这种关心的场面……
下一秒,他面前也出现了一杯热水,陆桉倏地一呆,耳边传来宋胤低沉的声音:“陆桉,坐下,先吃点东西,再谈谈最近发生的事情。”
陆桉简直受宠若惊:“啊这……谢谢殿下。”
宋胤轻轻点一下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停顿一会儿后,他补充道:“糕点是陆棉做的。”
陆桉端茶杯的手再次颤抖起来,他低头掩饰自己的狼狈,努力压住哭腔,道:“谢谢殿下。”
舒秋雨有些不忍心,他小声道:“别哭了,先吃吧。”
#
岸上的花瓣落在湖面上,几只鸭子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在水面上嬉戏打闹着,偶尔发出嘹亮的叫声。
“我违背了西岭的准则,”陆桉坐在石凳上,双手捧着茶杯,任由白色的热气刮过他的脸颊,他低声道,“我杀了冯仲成。”
舒秋雨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溅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宋胤,后者只是淡漠地敲了敲桌子,没有任何说话的欲望。
舒秋雨没忍住,他看向陆桉,问:“不对啊,你说你杀了冯仲成,但是现在冯仲成,他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那不是冯仲成,那是大殿下假装的,”陆桉平静的话语如同投在海里的鱼雷,他盯着棕褐色的茶水,语气坚定,“我肩上的牙印,就是大殿下咬的。”
此话一出,舒秋雨跟遭了雷劈一般,他呆滞的目光从陆桉身上,转移到宋胤身上,最终低下头,呐呐不能言。
宋胤曲起指骨,淡定地敲了敲桌子,声音清凉:“西岭有法则,凡是有西岭人的血统的,杀了人类,就会法力尽失,万劫不复,简而言之,就会亲眼看着自己慢慢死去。陆桉,本殿很好奇,如果你真杀了冯仲成,你又怎么会活到现在?”
这话说的未免太不近人情。
但到底两人是主仆关系,舒秋雨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在古代,主子说话,似乎都是这样。
陆桉沉默片刻,随后解开了靠近脖颈处的纽扣,轻轻一拉,那暗红色的印记就显现出来了。
如果说上次的印记只有一个牙印那么大,但此刻,那印记就像一大片玫瑰花一般,刻在了他的脖子上,蜿蜒向下,隐藏在衣服下。
陆桉低声说道:“大殿下动用了禁术——续命。”
宋胤手指猛的一颤。
舒秋雨不明白:“什么意思?”
陆桉先是看了一眼宋胤,随后继续道:“续命是禁术,能帮将死之人延长寿命,大殿下动用禁术,将其凝聚在牙印上。”
“苏礼安和大殿下拿我作了交易,只要大殿下能帮我救活,苏礼安就告诉大殿下赌鬼的下落。”
宋胤倒了一杯热水,轻轻吹气:“但是天理不可违,他只能帮你续命,却无法帮你获得新生。”
陆桉咬牙点头:“是。所以现在的我,只是行尸走肉,但我一点也不想这样。”
“我能吃进去任何食物,但却消化不了,只能靠着大殿下的法力续命苟活;每天晚上的剜心之痛,还有流言蜚语……与其苟且偷生,浑浑噩噩,像牵线木偶一样生活,倒不如——”
陆桉抹了把眼泪,忽然就站了起来,跪在宋胤面前,带着哭腔道:“求殿下,除了我这印记,就算是用法力凝聚成的刀片剐,我也要把那印记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