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城内,刘备官署西北的宅院内。月光婆娑,一座楼阁透出昏暗晕黄的灯光。
楼阁内,便是刘蕊的闺房。闺房不大,大概五十来方,却很有灵气。房内没有一些寻常姑娘喜欢的华丽花屏,也没有五彩缤纷的幔帐,却只有花,很多的花。
在寝室内,青藤书架,摆放着几束书简。檀木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花瓶,馨香的幽幽花香散发在寝室内。
刘蕊便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
在床头坐着一个女人,若真要用个成语形容她,那便是倾国倾城。
一身清秀平淡的穿着,一双布鞋,满头青丝用一根檀木发髻随意盘起,不染半点脂粉,却容颜绝世。
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似乎就是形容此女的最好形容词。
特别是她拥有绝世容貌的同时,仅仅坐在那里,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让男人敬而生畏的气质神韵,慧质兰心。
她的手轻轻捂在刘蕊的手腕上把脉,只见她那手如柔荑,手腕白里透着淡淡的红,细圆无节。而那纤细的手指捏着刘蕊的脉络,竟然让人生出一丝别异的美感。
在她静静把脉的时候,背后站着两名贵妇,和一位丫鬟。
这两名妇人长得皆雍容华贵,其中一名凤目含威,高起的鼻柱直透山根,显出她是个性格刚强和有主见的人,这妇人是刘备新迎娶的糜夫人,是刘备谋士糜竺的妹妹。
只见她生得雍容秀丽,由于保养得好,外貌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远看有若三十许人,近看才察觉到她眼角在化下的浅浅皱纹,但仍无损她的风华。
而另外一名妇人则是甘夫人。和糜夫人相比,甘夫人就没有那般的锋芒毕露,贵气横溢,但骨肉匀亭,姿态优雅,像一朵珍贵的鲜花,文静中充满撩人的丰姿。她的衣服袖子很宽,下摆长长拖在地上,香肩披着精的大围巾,发髻精巧有特色,在鬓角有用丝线穿成的珠花,垂在两旁,薄遮双鬓,使她份外娇俏多姿。弯曲的梳子装饰在头发前端,左右各三支簪,额头中央点了一颗朱红色的美人痣。
两人都是刘备的夫人,虽然刘蕊是大夫人所生,但论辈分,二人都是刘蕊的母娘。
这两位夫人长得都雍容华贵,可和坐在床头的那位女子比起来,就逊色不少。
“馨君,不知小蕊她病情如何?”糜夫人眉头蹙起,露出担忧之色。
“小姑,小蕊无大碍吧。”甘夫人看着床上的刘蕊,眸中轻轻泛着泪花。
糜夫人瞥了眼甘夫人,眼眸闪过一抹不满之色。不知道是因为甘夫人的称呼对方为“小姑”,还是认为甘夫人眼内的泪花太过造作。
坐在床头的女子全名为季馨君,为刘备同族的族妹,追溯前三代,是一家子的人。不过自从刘备家败落,季馨君的爷爷迁往关外,论辈分,季馨君是刘备的族妹,便是刘蕊的姑姑。
坐在床头的季馨君为刘蕊把完脉,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糜夫人一眼。
糜夫人立即把眼神内对甘夫人流露的不满之色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之色。
季馨君看了这两人一眼后,淡淡说道:“蕊儿喝了药,无大碍,休息好便可。”
糜夫人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口气,甘夫人眼露喜色,眼眸晃动间,两滴泪花悄悄地落了下来。
“馨君的医术能够妙手回春,我早知小蕊不会有事的。”糜夫人笑道。
甘夫人也是连连点头,然后来到床边,看着憔悴的刘蕊,心疼道:“这孩子母亲去得早,身体又薄弱,真苦了她。”
“若你能看好她,她会一个人跑到城头去,冰天雪地的,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孩子怎么能够忍受得住呢?”糜夫人皱着眉头看着甘夫人责问道。
“都是我不好,都是二娘不好……”甘夫人握着刘蕊冰凉的手,泪流不止。
“哼,出了事儿就只会哭,小蕊的病就能给你哭好不成?多亏小姑恰好云游归来,要不小蕊若真病死了,看相公会不会饶了你。”糜夫人说道。
季馨君那秀眉微微蹙起,淡淡说道:“我看两位嫂子还是早点回去,让蕊儿好好休息。”
“嗯嗯,小姑说得对,我还是到佛堂为小蕊祈个福。”糜夫人说道。
甘夫人看了刘蕊一眼后,面带愧疚地跟着糜夫人退了出去。
季馨君送她们离开后,轻轻关回门,重新回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刘蕊,微微笑道:“傻丫头,姑姑知道你醒了。”
刚才她为刘蕊把脉后,便知道这丫头醒过来了。
一直闭着眼昏迷不醒的刘蕊却慢慢地睁开眼,那苍白秀气的脸颊微微露出一丝倔强之色,柔绵绵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见到那个女人。”
季馨君自然知道刘蕊所指,爱怜地抚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其实蕊儿也怨不得她……”
“我知道,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她……如果不是爹要娶她,娘亲的病情也不会恶化……”刘蕊的眸中翻滚着泪花。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好好休息,别像今天这样的不听话,跑出去。”季馨君轻声地呢喃道,想必她很喜欢这个小侄女。
“姑姑,谢谢你。”刘蕊说道。
季馨君轻轻笑道:“不过姑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冰天雪地的站了一个时辰?”
“我的花儿病了。”刘蕊乖巧地说道。
“所以就找那个人帮你?”季馨君问道。
“哪个人?”
“就那个抱着你回来的人。”
“是他救了我吗?”
季馨君故作生气地刮了刘蕊小鼻子一下,说道:“是姑姑救了你……”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不过如果不是他及时把你从雪地里抱回来,就算姑姑医术再好,也救不了你这丫头……”
刘蕊冰凉的嘴唇微微抖了一下,问道:“那我的花儿呢,他治好了吗?”
季馨君哑然失笑,然后说道:“姑姑还以为你想见的是他呢……”
刘蕊苍白的脸色微微泛起一丝红晕,但身体太弱的缘故,那红晕维持不了多久便淡去。
“我不认识他,姑姑想多了。”刘蕊眼帘低垂,细声说道。
“不认识他又为何让他帮你治花?”季馨君看着这少女,眼眸含笑道。
“他懂花,懂得似乎很多。我按照他说的,花儿便活起来了。”刘蕊眼眸闪过一抹敬佩之色。
季馨君把刘蕊的眼神看在眼里,没有说话,嘴角微微掀起一丝笑意,等到这丫头回过神来后,才说道:“不过这一次看来他帮不了你。”
“为什么?”
“因为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你门外的院子里为你那花而换土,不过他似乎说花茎被虫儿咬空了,养不活了。”
“真的吗?”刘蕊眼眸闪过一抹哀色。
季馨君看在眼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开始还以为蕊儿难得对一个人动情了,这样能够让这丫头的生活多一分色彩,多一分活下去的期盼。不过从眼前观察㊣(6)看来,这丫头的身心还是落在种花身上。
“那小辰将军在哪里呢,他帮了我,我还是要多谢他。”刘蕊说道。
“哦,小辰将军?还说不认识他呢。”季馨君笑了起来。
“我只知道他叫小辰将军,爹爹便是如此喊他。”刘蕊有些焦急了。
季馨君莞尔一笑,“好啦好啦……姑姑不逗你玩了,听说他去打仗了,你要谢他,首先得好起来,你身子还弱得很,多休息。姑姑这次来就是为了看你,还以为你身子会比以往好些,你倒好,一来就把姑姑吓得不轻。”
刘蕊微微一笑。只有从这位姑姑身上,才能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那姑姑是不是就要离开了?”刘蕊眼里透出一丝期盼之色。
“这次等你病好了,姑姑再离开。”
“那姑姑到时候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你爹爹只有你一个女儿,姑姑把你带走,你爹爹能原谅我么?”
“他一心只要儿子,我只不过是个累赘而已。”
看着她眼眸的泪花,季馨君轻叹一声,说道:“好了,姑姑答应你,不过是你病好了,才带你去关外住一段日子。所以你现在给姑姑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刘蕊闻言,开心地笑了笑,然后沉沉睡去。
季馨君等到刘蕊睡着,才离开床头,坐到旁边的竹藤椅上,闭上那双秋水长眸,手中抚摸着手腕处的一副精美绝伦的玉镯。
美手美玉,在摇曳的烛光中,美得似乎浑然一体。
片刻后,轻闭着眼的她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脸,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你要谢他,也要他能活着回来。只不过恐怕又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这样的人往往短命,你不喜欢也是好事……”